《桃花染金戈》分卷阅读75

    迅速融化,留下阵阵清冽的瑟意。

    “这天气可真是不经说,刚一说便下起雨来。”

    “不是雨,是雪。”冬青从旁道,一面将手抬在胸前,目光追随着白色的雪花,一直目送它们落进掌心。

    卢正秋望着他的侧脸,忽然察觉这个青年已许久没有看过雪了,三坪村地处神州西南,终年潮湿温热,就算到了严冬也只降冷雨,从来不会下雪。

    安邑城倒是有雪,雪花纷纷而落,落在皇城朱瓦上,像一条素白的毯子,将每个肮脏腐朽的角落悉数遮盖,只留下一片美丽而庄严的寂静。

    不知那片皇城如今是怎样的光景。

    他一面想着,一面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师父,等我片刻。”冬青从身后唤道。

    他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觉得背上一暖。原来是冬青将外衫脱下,披在自己身上。

    “这倒不必——”

    话说到一半,便被对方打断:“没事,我热得很,正愁衣服无处可放。”

    冬青往他的脸上瞥了一眼,飞快地撤回手,转过身,先行一步踏上山路,走在他的前方。

    青年人的肩膀笔挺,头微微地仰着,脱去外衫后,里衣只剩下薄薄一层,被晚风吹拂着贴在身上,勾勒出肩胛骨流畅的线条和腰侧紧实的肌肉。

    里衣的布料是浅青色的,使那肩背看上去好似一棵节节拔高的翠竹,蓄满了力量,笔直而又孤兀地伸向天空。

    冬青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尽管如此,他仍然能够准确地想象出这人脸上的神色,那坚毅的下巴想必正向上扬起,执拗地翘着,将脖颈衬托得比平时更加颀长。

    从前,冬青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若是习武读书遇到磕绊,便常常做出这样的姿态,抬起鹅蛋似的圆下巴,拼命地忍住失落。仿佛只要仰着头,天大的委屈都能咽进喉咙。

    如今的青年早已摆脱稚气,生出轮廓分明的脸颊,就连脑后的发辫也比过去更长,束冠而成人。但那倔强不屈的神色,却从来没有改变分毫。

    他对冬青如此熟悉,连脸上的神态都猜得出,又怎会听不懂口中的真意。

    青年将一颗心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捧到他面前,却被他残忍地推开了。

    可青年没有半句怨言,只是独自咽下委屈,将温暖的外衫披在他的身上。

    背上的温度突然变得滚烫,像是在拷问着他,斥责着他。令他的鼻根顿生酸楚,明明已经饱经沧桑,却像个孩童似的,难以自持。

    何等难堪,何等耻辱。这样的自己,实在没有身为人师的资格。

    他的资格是命运赋予的,他一直如此认为,直到此时此刻,他的视线透过沉沉的暮霭,勾勒出面前的背影,虚无缥缈的命运忽然就有了形貌,像是天上的水汽凝成飞雪,落上他的双肩。

    走在他前方的青年,终究会穿过飞雪,一往无前地步入下一个春日。

    而他却是秋天里的残木,等待在雪中凋零。

    想到此处,他心底的激荡竟纷纷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死水般的平静。

    就让谎话停留在口中吧,他如此思量着,在心中默默道出唯一的真言。

    ——向前走吧,不要回头。

    这世上还有诸多残酷事,只望你永远不必知晓。

    第72章故人昔影(一)

    辞别的日子还是来了。

    卢冬青推辞了许多饯别礼,尽管如此,他与师父的行囊仍然被塞得满满当当。

    送行的队伍一路跟随到甘沂河畔,刚刚落成的新桥边,桥上时时有人往来,商人的马车停在对岸,师徒两人便打算搭乘马车回到梧桐镇上。

    卢冬青在人群中环视了一圈,却没能找到岳百羽的身影。他问任兰:“师姐,百羽还没有醒么?”

    任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轻叹,但她很快止住叹息,重新望向对面的人:“百羽一定会醒来的,你也要相信她。”

    卢冬青怔了一下,点头应道:“我信。”

    任兰冲他微笑,跟随在她身后的羽山族人也纷纷走上前来,接二连三地握住师徒两人的手。

    灵泉谷重新开放后,族人们不得不收起刀剑,武者重新换作农夫打扮,以打消外人的怀疑。但卢冬青还记得这些人的脸,他们都是曾经同任兰一道并肩战斗的伙伴。

    与族人挨个告别后,任兰再次来到他面前,将一枚金色的羽笺放入他的手心:“这个你收好。”

    “这是?”卢冬青望向手中精致的饰物。

    “这是羽山族的令箭,只交给信赖之人,他日倘若你遇到危难,便托人将羽笺带回,不管千山万水,我们一定会前往你的身边。”

    卢冬青没想到这羽笺是如此贵重之物,立刻将它推回任兰手中:“我不能将族人置于险地……”

    任兰却背过手去,带着盈盈笑意望着他:“你一定得收下,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决定。”

    “所有人?”卢冬青诧异地抬起头,望着那些粗布衣衫的族人。

    禁武令仍是悬在头上的一块阴云,然而,这些人脸上的神采却比刀剑加身的时候更加飞扬。

    “别看我们暂时收起了剑,但从来没有收起自由的心,你既是我们的恩人,也是我们的家人,从今往后,羽山族的武者随你差遣,哪怕与当今朝廷为敌,我们也站会在你的一边。”

    任兰的一席话,令他终于下定决心,握紧了手中的羽笺。

    一件小小的饰物,像有千钧的重量。

    直到挥别族人,坐进马车的时候,卢冬青依然盯着掌心,若有所思。

    卢正秋从旁宽慰他道:“这是你为自己赢来的荣誉,挺起胸膛收下吧。”

    他沉默了片刻,喃喃地问道:“当初他也是这般集结江湖人、建立镇北军的吗?”

    卢正秋明白冬青指的是自己的父亲狄向诚,便抬手在他肩上轻拍,道:“是啊,那一次北伐是武林至为辉煌的一役,有幸亲历过的人,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卢冬青偏过头望着身边的人,问道:“那时的辉煌,师父也有亲历吗?”

    卢正秋沉默了片刻,扬起嘴角道:“是啊,那时候我可比你还要年轻呢。”

    卢冬青的眼睛亮起来,像有一颗火种点亮他乌黑的眸子,他的脸上浮起喜悦的神色。

    他将视线投向车窗外,一直望进远山深处,仿佛要将那广袤的河山收进一双眼底。

    卢正秋望着他,心中却涌起一阵怅意。

    *

    马车刚一驶进梧桐镇,便有百姓夹道相迎。

    引路的是瓷窑工头宋仁,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姿亭亭的女子。

    女子穿着鲜亮的衣衫,红润的脸上含着笑意,卢冬青花了些功夫才认出她是被酒馆里被恶鬼追打的女人,是齐桂的夫人。

    刚一下车,便快步迎上来,不由分说地牵起两人的手:“数日不见,二位恩公别来无恙啊。”

    卢冬青被她的变化惊得呆在原地,卢正秋倒是面色如常,微笑道:“齐夫人的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女子莞尔一笑:“为二位恩公接风洗尘,岂有灰头土脸的道理。”

    卢正秋迎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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