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遂宁》第五十三章 十来天

    给七娘二两银子,算是救急,如果她的孩子病情不重,二两银子,足够请大夫的开销。

    如果孩子的病情危机,一则两银子不够,二则七娘就会想尽办法请好的大夫,她自然会想到相遂宁临走时说的话。

    慈母之心,总是错不了的。

    如果她主动来找相遂宁,那就可以从她身上打开缺口。

    明珠给相遂宁打了洗脸水,伺候相遂宁拆了发髻,又给相遂宁匀了面,铺了床吹了灯,默坐着说话:“姑娘真相信七娘能帮你她明明拿着汤小娘的钱,给汤小娘办事,怎么可能站在姑娘这边,二两银子给她也是白给。”

    “明珠,咱们且等着吧。”相遂宁躺下去,坐了那么久马车,背酸的很。

    “姑娘,如果……我说如果七娘来找你,你真的打算给她请大夫京城的大夫咱们哪接触过呢……如果给她孩子瞧不好怎么办”

    明珠忧心忡忡,倒是相遂宁睡的很安稳。

    当初掉进河里都没死,如今还怕什么。

    别的优点不突出,就剩命硬了。

    难道还有事比生死都难

    昨日回不去,未来还未来,不要过多忧思。

    如果七娘真的求上门来,不是还有陆御那小子吗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又三日过去了。

    这三日里,刘虎跟七娘起了几次争执,皆因孩子又犯了病,一次比一次凶险。

    又请了两三个大夫,都是摇着头走的,连方子都没有再开,胆小点的大夫,甚至连屋子都没敢进,更不要提给孩子看病了。

    七娘吃不下,睡不好,几次三番想找相遂宁,皆被刘虎拦住了。

    “二姑娘既然说她认识大夫,总归有个希望,难道看着孩子死”七娘不甘心。

    “咱们做下那些事自己心里还没数吗二姑娘为什么到咱们这偏僻的穷巷子里来,还不是为了那些事怕是二姑娘心中跟明镜一样,去求她,自然是得把咱们做的事抖搂出来,那以后还如何在相府呆着或许还得吃一场官司,下了大牢都有可能。”刘虎叹气:“如今孩子已经这样,咱们还要活着。”

    七娘的理智又一次被刘虎拉回。

    第四日晨起,孩子瞧着已经奄奄一息了,嘴上道渴,可端了水来,他又惶恐的把水碗掀翻,以前一天绑一两个时辰,现下一整天都要绑着他,不然他醒过来就要闹,不是哭闹,而是到处乱咬,乱抓,舌头都咬出了血,顺着嘴角直流,不分昼夜的,便是深夜里,也要坐起来撕咬,抽搐,浑身哆嗦。

    每到这时,七娘都只能抱着他哭:“造孽……都是娘的错。”

    整个柳树胡同,都因为刘家孩子的病闹的睡不好,深更半夜的,刘家孩子的惨叫能引的野狗狂吠,邻居们点着蜡烛披衣坐着,心里着实不安。

    柳树胡同也死过人,好像也没这么大的动静。

    眼见大夫都放弃了孩子,七娘不死心,又去求汤小娘:“当初小娘说了,要给孩子请个大夫……”

    “京城的大夫你们不是已经请了好几位治不好有什么办法,难道我去请御医不成一来我没那本事。二则宫里的主子们也离不了大夫,哪顾得上你们。三则即使请了,御医岂会给你们这样的人家医病不知高低的蠢东西。”

    “可是……孩子眼看不行了。”

    “你也别只顾着找大夫,有些病大夫也看不好。”汤小娘一面拿镀金的叉子吃蜜瓜,一面小声道:“听你所言,你那孩子多半是被鬼附身了,不如你去庙里请些符纸烧了,或者找个巫人去宅院里看看,据说青城西三十里有个巫人最灵验的,有什么邪气,也好驱一驱。”

    “可是……”

    “我吃蜜瓜的心思都被你说没了。”汤小娘丢下镀金的叉子,拿手帕擦擦嘴便出门去:“我这里事多,若为了孩子的事,你以后不必来了。”

    七娘失魂落魄的回去,回去的路上,去最近的庙里求了一张符纸,捧着符纸回去烧化成灰喂给孩子喝,无论如何喂不下去,孩子嘴里一直吐着白沫子,生生把纸灰给喷出来。

    又是一通抽搐,孩子折腾的声音越来越小的。

    七娘顾不得刘虎的告诫,出了门便去找相遂宁,不料却在半道儿遇上,相遂宁身后,还跟着陆御。

    一行人没有多说,直奔孩子而去。

    孩子四肢被绑,通身粘腻,拱了一身汗,陆御先给孩子喂了一丸药,凝神静气,止疼安眠,而后又开了方子让刘虎去抓了,熬药喂给孩子。

    孩子饱饱的睡了一觉,直到酉时才醒来,神志清醒许多,开始喊饿,想喝八宝稀饭,想吃七娘做的油酥饼,嘴里没味儿,还想吃一点香油瓜菜条。

    陆御又开了两个方子,一并交给刘虎,隔日,相遂宁等人又来探望了一回。

    孩子发汗少了,脸色没那么黄了,早晨还吃了半张油酥饼,又吃了几块炒肉。

    七娘喜出望外,要给相遂宁磕头,却被拦住。

    几人在东窗下站着说话,屋里狭窄,实在转不开。

    “这位陆公子医术高明,我儿有救,再造之恩,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七娘并刘虎跪下来磕头,头都磕红了。

    陆御的话却让他们如坠冰窟:“这个孩子,我也只能多保十来天。”

    “啊”

    “我摸了脉,看了舌苔,开的方子他也服了,症候看着减轻,有一部分是安眠静神药的作用。这孩子得的是恐水症,这种病无药可除根。便是送到天上去,也没用了。”

    相遂宁咳嗽了一声。

    要不要说的这么直接。

    更直接的还在后头,陆御开门见山:“如今孩子用药吊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接下来他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不瞒你们,是想你们跟他度过最后的时光,你们要做什么,自己看着安排吧。”

    七娘几乎晕厥过去。如此年纪才生的一个儿子,虽不是娇生惯养,但爱他的心日月可鉴,本以为能吃能喝会逐渐好转,没料想是时日不多了。

    她半生心血皆系于孩子,孩子若没了,她还有什么奔头。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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