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遂宁》第六十三章 私会

    雅间很小,临窗放了两盆绿植,一张大茶桌占了一半空间,一排六折屏风挡在门口,屏风上头描绘了六个神采各异的姑娘。或着石榴裙,或是抱琵琶,像是活了一样。

    “真好看。”少年摸着屏风,他手脏,屏风上的姑娘脸也黑了一块,少年赶紧凑上去吹一吹。

    还是这么好色。

    见了姑娘就想去搭讪,屏风上的姑娘也不放过。

    少年欣赏完屏风上的姑娘,撩起袍角大大咧咧的坐回锦凳上,笑望着相遂宁:“二姑娘,你比屏风上的姑娘好看。”

    “你也会撒谎了,我怎么会有屏风上画的人好看。”

    “二姑娘你这个人吧,别的不敢说,就有自知自明这一条,我就喜欢。”

    真渣。

    专会哄女孩子开心。

    他要生成女孩儿,这半个青城的公子都要遭殃。

    相遂宁仔细听了听门口,确定无人跟踪,才小声问他:“事办的怎么样”

    “小二上一壶碧螺春。”少年推开雅间的窗子,街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天暖和了,人们脱去棉衣换上了轻薄些的衫子。长街像是从冬天活了过来,那些挑担子卖菜的农户,担子里的菜蔬又绿又干净。

    少年喝了一盏茶,用衣袖扇着风说话:“我问过了。”

    “到底怎么样”

    “问出来了。”

    “问出来了”相遂宁一喜:“他们的卖身契都藏在何处”

    “不知道。”

    “额……”

    “我问出来了,他们那里的姑娘每个人都签了卖身契,但大茶壶不告诉我卖身契在哪收着,也是,他们也怕外人惦记这事。”少年是陆御,陆御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撩起衣袖露出半截儿手臂来,他皮肤白皙,手臂竟比相遂宁还白,跟一截儿洗净的莲藕似的。

    或许是爱跟药材打交道,他一撩衣裳,一股淡淡的药味儿就散出来。除了药味儿,还有一股沉香味儿,他的衣裳是熏过的,他不挨打的时候,总是这么精致。

    “二姑娘,我跑这一趟,没功劳也有苦劳,你看,那大茶壶给我一脚,把我胳膊都踢红了,你快给我吹吹。”

    “嗯”相遂宁盯着他。

    “不吹就不吹,干嘛那么凶,还瞪我。”陆御放下衣裳,一手支着窗台儿,一面看街景:“二姑娘,我都跟你说了,阿水的卖身契在春花楼厨房挨着灶三步远的地下,一个盒子里装着的。”

    “不会吧卖身契可是贵重的东西,怎么会随随便便藏在厨房里厨房人多嘴杂,很不安全。”

    “没听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相遂宁听过这句话。

    前些年青城有个死刑犯,指挥着同监牢的另一个人挖通了牢房的厚墙,二人钻出去以后,那个同牢的犯人想着跑的越远越好,当晚就要出城去,当时就被按下了。

    而那个死刑犯就聪明多了,他先是回了家,收拾了些金银细软,又把自己犯罪的证据都烧了,然后蹬着墙爬上自家屋顶,一直在上头坐了一天一夜,等到来搜查的官兵走了两拨,他才从屋顶下来,不慌不忙的在青城住了下来,直到有一天又犯了毛病,欲奸淫良家妇女被官兵逮住,他才算重新关回牢房。

    相比之下,卖身契不藏老鸨自己房里,而是藏在厨房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也有可能。

    “若真这样,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陆御从阿水嘴里得到这个消息,阿水当年不接客,常常被罚到厨房烧火,伺候众人洗澡,有一天她闲来无聊拿烧火棍乱点,没想到点到的地方发出“啪啪”的脆响,趁着没人,她挖出来一看,竟是厚厚一叠卖身契,为怕老鸨发现,她赶紧盖上盒子又覆上土。那时候没想过逃跑,也没敢翻她自己的卖身契,但卖身契的地方,她是知晓的。

    连陆御的娘也劝陆御:“阿水如今就像透明人一样在我身边,一般人认不出她来,或许春花楼只当她死了,既然这样,何苦还要去拿什么卖身契,反倒打草惊蛇,你可不要再去春花楼那种地方,敢去偷他们的卖身契,若被发现,春花楼的人估计会打死你,便是去官老爷那里,也是你没理。”

    陆御不是不知道轻重。

    他也怕死,平时被仇家追打,他溜的比兔子都快。

    如果被春花楼的人按住,关门放狗,他连跳墙的机会都没有。

    他一个堂堂的吃喝不愁的陆府少爷,不至于犯这个险,但如今相遂宁有难,他不能不帮:“我记得这事还有一个人参与了。”

    “谁”

    “蓝褪啊。怎么那老鸨子不找蓝褪的麻烦,只找你如果蓝褪去偷卖身契就简单多了,他武功高强,飞檐走壁。”

    蓝褪是公主的儿子,长信侯府唯一的嫡子,虽说他曾为阿水做担保,可老鸨敢找他要人吗敢去公主府提这事坏了蓝褪的名声,公主能轻纵了她到时候要不到人,还要惹一身骚,老鸨不是傻子。

    能欺负的当然只有相遂宁。

    “蓝褪是我堂哥,我这样说,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是有点。”

    “你不会想让我去偷吧”陆御双手一抱,无奈的看着相遂宁:“我知道蓝褪救过你的命,你不舍得他以身犯险,可也不能把我丢出去吧我死了你不伤心”

    “我没想让你去。”

    “你要自己去就你这瘦鸭子似的。”陆御上下打量着相遂宁,这身子骨,一阵风能吹走了,再说上次她差点死在河里,她又不会武功,看上去还没那个相三姑娘机灵,如果她被春花楼的人逮住了,那还用如果她一定会被春花楼的人逮住的。

    “我不准你去。”陆御紧紧的捏住相遂宁的手腕,见相遂宁盯着他,才慌忙松开:“无论如何,你不能去。”

    “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那让谁去”

    陆御也不知道。

    可卖身契留在老鸨那儿,始终是祸患。

    “你去不如我去。”陆御拍着胸脯:“如果我被春花楼的人逮住……比如把我关在春花楼里接客什么的,你可要去捧我的场……”

    “胡说。”

    “好了好了我不胡说,不就是去春花楼吗,我去就是了,够义气吧”

    “你不能去,大茶壶已经认出你来了,不会放你进去的。”

    不能让陆御以身犯险,他是陆御医的宝贝儿子,是陆家传承香火的人,他有好歹,如何跟陆家交待

    不能坑陆御。

    “那……”陆御皱眉,摆弄着手中的茶具没了主意。

    “我去。”

    “他能放你进去”

    “不能。”

    “你有进去的法子”

    “正在想。”

    原来是吹牛。

    陆御只当相遂宁吹牛,春花楼的墙那么高,相遂宁一个柔弱姑娘,她还能翻墙不成

    她就是去翻墙,他也不舍得。

    “反正我不想你去。”陆御望着窗外:“你若敢去,我便也去,死也要死一起。”

    “不就是去一趟春花楼,怎么还要死要活的。”

    “这回真要死了。”

    “怎么了”

    “你不是说,相嫣诬陷你私会男子吗”陆与有点气愤。

    “嗯”相遂宁淡定如常。

    相嫣反咬相遂宁的那日午间,本来是府里午休的时间。

    相老夫人总是眼花,便请了她最常用的大夫来看诊,大夫看了诊,开了方子,相老夫人让相遂宁去送人。

    送走了大夫,想着看看院中槐花开了没有,正遇见相大英跟汤小娘打内堂过来,或许是槐花树下香味儿甚浓,二人在大石头上坐下来。

    相嫣也来了,哭哭啼啼的。

    她跟郭铴约着见面,可汤小娘总把她带在身边,她急,她不想失了郭铴的的约。

    “你娘的脸是好不了了,那些胭脂,都是锦上添花,哪能雪中送炭大夫都看不好的伤疤,胭脂也无用的。”相大英叮嘱:“不必折腾了。”

    “是啊嫣儿,这些天为了娘的事你也跑瘦了,只管在府里好生养着,有什么采买的活就让下人去,你买的胭脂倒是好用,在哪一家买的把名号说出来,让春鱼去买就行了。”汤小娘交待。

    相嫣心里一慌,后来那些胭脂,都是郭铴给的,说是他娘的每月月例胭脂,有的是宫外采买,有的是宫里养的玫瑰花揉成汁子晒的,寻常铺子不一定能买着。

    “在哪家商号买的”相大英问。

    “这……爹……我忘了……”

    “这也能忘那你天天怎么买的”

    “你吓孩子干什么,忘了也是有的,前几天孩子受了惊吓……”

    “爹,娘……我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相嫣跪了下去。

    “有事说事就行了,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汤小娘赶紧扶了相嫣搂在怀中:“嫣儿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不就忘了那铺子的名字吗娘这里还有用剩的脂粉,看着像大铺子才能做的,让春鱼拿着去外头一打听,不就打听来了”

    相嫣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拿着剩余的脂粉出去打听,就会打听出这脂粉是宫中货。她岂不是要暴露

    郭铴那边还在等着自己吧又要让他白等一天了,日头这样晒,他这样娇生惯养的皇子可经的住

    得想个法子。

    相嫣眼睛一转,计上心来:“爹,娘,有件事我说出来,你们可别生气。”

    “什么事”

    “爹,那天你不是看到有个暗影窜到巷子里去了吗”

    “嗯,或许是我眼花。”相大英叹了口气:“你祖母的眼睛越来越不济了,或许我跟你祖母一样,眼睛也不中用了。”

    “不是爹的眼睛不中用,那天真的有个暗影……”

    “噢”相大英仔细回忆了一下:“嫣儿,那日爹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暗红的影子,好像……你说你没看见。”

    相嫣跪到相大英膝下,一说话眼泪先流下来,接着拉住相大英的袍角哭道:“爹原谅女儿撒了谎,那日爹问话,女儿不敢不答,可碍于二姑娘也在那儿,女儿只能说没看见。”

    “那影子关二姑娘什么事,她不是挖笋子去了吗”

    “那爹可看见二姑娘挖回一个笋子咱们厨房里庄子上刚送来的笋子还吃不完呢,她明明是在骗人。”相嫣抹着泪抽噎着:“那日我去给母亲买胭脂,见二姑娘鬼鬼祟祟的,我就偷偷的跟着,见二姑娘去了……见二姑娘去了胭脂铺,又去了流云坊,还去买了炸糕吃……还是明珠跟在她身后付的银子……二姑娘还去天桥那里看戏,还找一个瞎子算命。”

    相嫣故意说的有板有眼,编瞎话要有细节才会使人相信。

    再这样编下去,相嫣自己都信了。

    这个**,能讲到皇帝驾崩去,相大英显然有点着急:“嫣儿,你捡重要的说。”

    “后来二姑娘去了竹林,为什么去竹林呢,因为竹林那竹子茂密,还有一条巷子,我就看见二姑娘跟一个男人进了巷子……”

    “你说什么!”相大英像踩了一个雷似的,一下子弹了出去,脸色瞬间猪肝色:“你说二姑娘跟一个男人进了巷子进巷子干什么去了去把二姑娘给我抓过来!”

    相嫣见事情闹大,若把相遂宁叫过来,她岂不是清白不保,忙拉住相大英的胳膊:“爹,可能……可能我看错了……”

    “你看准了再说!”

    “爹……我看准了,二姑娘跟那个男人没进巷子,就在竹林下站了站,说了几句话……也没有搂抱……二姑娘就是见了个男人。”

    相大英松了一口气:“二姑娘跟他说什么”

    “我没敢靠太近,所以没听清,下次我遇见了,仔细听听,再跟爹说。”

    “你可认得那男人是谁是哪家的兔崽子”

    相嫣忙摇头:“我出门少,城里那些贵公子我也不大认识,那个穿暗红衣裳的人,我认不出。”

    “把二姑娘给我揪来,我要亲自问她。”相大英道。

    汤小娘忙拦下了,语重心长的对相大英说:“老爷天天去上朝,难道上糊涂了不成青城哪条律法规定女子不能同男子说话了万一那人是找二姑娘问路呢老爷岂不是错怪人”

    “你的话倒也有理,是我莽撞了。我是怕二姑娘她误入歧途被男人骗了,男人这点花花肠子,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我可清楚着哪。”说出这话,又觉不妥,忙轻轻拍着汤小娘的手:“这事怎么办,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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