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说，顾云灯立刻道：“别！”
“啊？”妇人歪头看着他，顾云灯小声说：“我……”
他本想把跟同学一起出来考察的事都说出来，但过程实在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而且学术上的事阿姨又未必听得明白。
思来想去，顾云灯低下头可怜兮兮地说：“我家里穷，偷偷跑出来打工被骗了，家里人还不知道……我，我不想……”
看他内疚得像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妇人理解地叹了口气，起身给儿子打了个电话：“河啊，你回来算了，这孩子醒了，说是不想联系家里，你回来给劝劝。”
景河刚走进派出所的大门又转了出去，他一边听母亲说话，一边买了点菜，准备回去好好做顿饭。
走进自家小院时，景河一眼就瞥见了坐在葡萄藤架底下逗狗的小孩。
之前他也没细看，现在才发觉，这人估计也就十六七岁，跟他休学打工时一样的年纪。
他把菜交给母亲，顺手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在小孩身边坐下：“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你。”顾云灯看着景河轮廓分明的侧脸，心里微微颤了一下。他低头抚摸着小黑狗光滑的脊背，视线却忍不住落在男人肌肉紧实线条修长的小臂上。
视线慢慢移动，景河的手又瘦又长，手背青筋微凸，看起来就很有劲儿。顾云灯回忆着之前有一阵难受的颠簸，估计自己是被男人一路扛回来的，脸有些发烧。
“怎么不想回家呢？你这个年纪，应该还在读……高二吧？”景河看着顾云灯稚嫩的面庞，很不理解地问。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去世家里失去经济支柱，他是绝对不会放弃学业的。在学校的每一天，对景河来说都是发着光的、充满希望的未来。没人愿意放弃未来。
“我读大一了。”顾云灯努力收敛着自己压不住的那点小骄傲，语气里却还是透露出丝丝缕缕并不惹人讨厌的得意。
没等景河表示惊讶，他就再次开启戏精模式，抠着手指头语气低落地说：“从小我家里就穷，我只能努力读书跳级，少花两年钱……但我们家孩子太多，还是撑不住了。”
他偷偷瞅一眼景河，见对方有些动容，便擦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爸妈让我好好读书，但是……我真的不想给他们增加负担，就自己、自己跑出来打工。但是那个中介骗人，把我带到山里，说要把我买了当小鸭子。我很害怕，想办法跳车跑了，但是我又不熟悉这边的地形，在树林里乱跑了一夜，也没找到回去的路。昨天晚上实在太累，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真是十分动人，越说越入戏，最后更是语带哽咽，眼圈都红通通的，委屈又可怜地看着景河。
景河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挺厉害的。”
第5章 第五章
其实，景河并不完全相信面前这小孩的话。但看着对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又实在想不出，这孩子有什么理由这么骗一个陌生人。
景河摁灭烟蒂，有些无奈地说：“那你想怎么办？”
“我……我在均市读书，我自己回去就行了。”顾云灯说着伸手到登山服的口袋里摸钱包，但可能是因为口袋太浅的缘故，他的钱包不知道掉到哪里，找不到了。
顾云灯深深吸了口气。
他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想过自己身上会出现“缺钱”的状况，一时脸上都是一片茫然之色。
景河说：“挺巧，过两天我也要回均市，你跟我一起就行了。如果不嫌弃就先住我家吧。”
“不，不嫌弃……”顾云灯很感激地看着他，双手合十对景河拜了拜：“谢谢大哥！”
景河莫名呛了一下：“你多大？”
“十七了。”顾云灯抱着小黑狗逗得很开心。他解决难题后整个人都轻松起来，眼里闪着一种天真的光芒。
“我二十三。”景河挑眉道：“也没比你大多少吧？”
“哦。”顾云灯没察觉出景河语气里的固执，又喊了一声：“大哥，你知不知道这座山大概的水脉走向啊？”
景河郁闷道：“换个称呼再跟我说话。”
顾云灯有点惊讶地看看他，乖乖地说：“景哥。”
“嗯。”景河随手揉了把顾云灯的头发：“告诉你件事，你景哥高中都没毕业，知道个屁。”
他说完就起身去厨房了，顾云灯愣了许久，抬手摸摸被弄乱的发丝，忽然一笑。
晚上三个人在桌边吃饭，气氛十分和谐。饭后顾云灯主动要求洗碗，虽然没经验，但他很愿意学，人又聪明，学得很快。
景妈妈夸他：“比我们景河能干多了，当初他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碗，才学会收拾。”
景河低着头喊了声：“妈……”
他在顾云灯面前比平时腼腆很多，被母亲揭了底，表情都僵硬了。
顾云灯系着家里惟一一件围裙，速度很快地擦洗着锅具：“这是说景哥以后是被对象伺候的命啊，挺好的。”
“哪能啊。”景妈妈笑笑：“我都是要他伺候对象，哪轮得到被人伺候啊。疼媳妇，这是最重要的。”
景河无奈地又喊了声：“妈……”
景妈妈说：“问题是，这傻小子现在连个要伺候的人都带不回来，我捉急啊。”
顾云灯忍不住笑了笑，景河窘得要命，洗洗手出去看月亮了。
晚上顾云灯洗完澡，景河帮他晾了洗干净的衣服，两人走进卧室，有一点尴尬。
顾云灯身上穿着景河的背心短裤，因为尺码要宽大很多，显得他整个人瘦得弱不禁风，推一下就能倒似的。
景河也知道这是现在小孩儿的通病，不爱好好吃饭，还动不动就要减肥，一个二个都快瘦成了纸片。
他本不想干涉，但炽光灯下顾云灯的脸色实在白得过分，看着就叫人忧心，便忍不住叮嘱：“要好好吃饭。”
“嗯？啊，我知道。”顾云灯打了个呵欠：“但是，学习太忙了……”
他在床边坐下，嗅到淡淡的柠檬洗衣粉味，轻轻拍了拍被子，看着景河：“景哥，我们两个一起睡啊？”
景河清清嗓子，板着脸说：“有件事我不想瞒你……我是gay，所以，我出去睡，你睡这里。”
顾云灯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景河已经抓起一个枕头大步出去了：“早点睡。”
第6章 第六章
在沙发上辗转反侧了很久，景河都没办法睡着。
他控制不住地想，突然间这么对顾云灯说，会不会被吓到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会不会明天早上醒过来，卧室里已经没人了？
景河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睁眼就看到顾云灯趴在沙发边上，睡眼朦胧地看着他。
“你……怎么不去睡？”景河看了眼手机，才两点多。
顾云灯打了个呵欠，有点紧张地看着他：“我有事想对你说，我怕明天忘记了……”
景河觉得这孩子呆得有点可爱，从兜里摸了根烟，无奈道：“说吧，什么要紧事？”
顾云灯把烟夺走，拿到鼻子边上嗅了嗅，皱眉说：“抽烟不好，你不要抽烟。”
这种劝景河不知听了多少遍，早就烦了。可顾云灯认认真真的模样竟让他不由自主地服软：“行，不抽了。”
顾云灯满意地点点头，把烟丢到垃圾桶里，然后把下颔枕在手背上，抬脸问：“景哥，你知道rainbow是什么意思吗？”
“就你衣服上那个单词是吧？”
“啊……”顾云灯尴尬了两秒，重重点头：“是的。”
“彩虹嘛。”景河微微一笑。
“对啊，彩虹还是lgbt的标志。”顾云灯眨眨眼睛：“那你知道lgbt是什么意思吗？”
“大概知道。”景河自己都是同性恋，虽不能说得明明白白，但多少也对lgbt有所了解。
“嗯，其实绕了这么大一圈，我就是想说，景哥，不管你是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还是跨性别者，我都觉得，你是个非常好非常善良的人。”顾云灯说：“我觉得你好，这跟你的性别和性取向都没有关系。love is love！”
突然听他说了这么一堆，景河有些意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顾云灯说：“之前，你说你是gay的时候，好像有点紧张的样子，其实完全用不着啊。我们应该可以算是朋友了吧？在朋友面前，干嘛这么拘束啊。”
他语气自然，眼神温和，身上那种令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的气质，是景河在前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相视一笑。景河揉揉顾云灯的脑袋：“我知道了，去睡吧。”
顾云灯进屋后，景河忍不住想，这孩子真是个宝贝。
另一边，顾云灯背靠房门，按着心口紧张地想，景哥到底有没有看出我也是个小基佬呢？！
在景家住了三天后，顾云灯与景河一起回到了均市。
《御宅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