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放心罢。况且现如今满朝文武当中,有几个真有平叛靖乱的决心?”四目相对间,尧宁又道:“你做的,我都懂。”
经过先前发生的种种变故,这师生二人如今越发心意相通默契十足,通常不用明说,一方就会明白对方真意。那些林林总总的革命会党自在东瀛整合成立同盟会后,影响日趋扩大,组织结构日趋严密,不再是各自为政的一盘散沙。除了载沣等坚定保皇派,大多数大臣已经开始存观望之心,“剿匪”起来也往往雷声大雨点小,更有甚者开始通过各种渠道秘密支援革命党,以图将来。鹤生便是在这种情势之下动用了自己的私款,只是没想到会得到尧宁的默许。
鹤生轻轻抬头,眼前的人正是旭日东升的年纪,目光坚毅,五官深刻,下巴上冒出了一层新生的茸毛,整个人英俊得令人屏息。“先喝口茶。”尧宁递上一杯茶凑到鹤生的唇边,带来一种无形压力。时值初秋,秋老虎依旧炎热,尧宁穿着的白色单衣已经被汗水浸透,几乎透明地贴在健硕而不失修长的身体上,连空气中都开始弥漫着一种略带潮湿的男性体味,随着他的进一步逼近而灼烧着鹤生的感知乃至灵魂。
鹤生本能地有些尴尬,手足无措地慌忙起身:“不了,我想起还有一批文书未曾整理,先走一步。”
尧宁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挑眉不语。离京数月,二人便一直是这种相处方式,他进一寸,他便退三分,二人在灵魂深处或许已经相念相亲,但在情感方面却还未达到水乳交融的程度。尧宁那样霸道的性子,为他忍着,倒也甘之如饴,因为难得二人有了如此美好的重局,他不敢再行造次,重蹈覆辙;更因为晓得鹤生为他所感,并非无情,却不曾有积极回应,到底是放不下那身份伦常性别等种种顾虑——他既爱他入骨,又怎忍心相逼。
可他如今,着实是不愿忍,也再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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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慰使司其实并无甚要务,主要是一些公函往来的文案工作,鹤生都能替他料理得妥妥当当,他这个副使出现在衙门里,也多半是为了应酬。今日恰是乞巧节,江宁知府在玄武湖畔太白楼设宴,一府之下大小官员都来全了。现下外面世道风雨飘摇,尤其是远离直隶的长江以南更是乱相频现。其实与会的每个人心里都各存计较,各有门道,又都不敢轻信旁人,所以夜宴之上,一群人反倒似有了十足的默契,全都闭口不提时事。
觥筹交错酒足饭饱之后,便有人提议去那秦淮风月之地走上一遭。谁都知道这温柔乡才是重头戏,或许惟有在美酒佳人面前,这些红顶官人才能暂时放下戒备,透出一丝半点的真意。
尧宁也喝了不少酒,此刻却站起身来,连连摆手坚决不去,鹤生忙在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他知道方才尧宁在席上为他挡了不少酒,此刻必是有些高了,才会这么硬邦邦地拒绝上峰的邀请。
尧宁暗中按了按他的手,便走到知府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以一种不高不低的语调“附耳悄声”道:“大人,非是标下不想去,实乃……心有余而力不足,暗疾难治啊。”
鹤生:“……”
众人:“……”
知府回过神来,颇为尴尬地掩嘴低咳一声:“既如此,那尧大人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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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脱身出来,尧宁打发走了候着的轿夫,扭头对鹤生道:“我喝多了,先生陪我走一走,权当醒酒,可好?”
鹤生自然不会拒绝,二人并肩沿着玄武湖前行。今日乞巧,湖边来逛一逛的年轻男女甚多,丝毫不受时局的影响,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的小情侣,加之杨柳拂岸、凉风晓月,倒是惬意得很。鹤生忍不住笑道:“亏你方才想得出来,那借口也是能胡乱说的?也不怕那些人背后议论。”
“过个一年半载,那些人的顶戴花翎,身家性命都还不知在与不在,我哪惧他们?”尧宁气定神闲地说罢,语气一转,看着鹤生的眼中带上了一点痞痞的笑意,“况且说到隐疾,我也确实是有,疾就疾在我只能对一人……”
鹤生不待他说完便扬手一指:“那边许多人围着是做什么,去看看?”
尧宁摸了摸鼻子,无奈地抬脚跟上,却是一些单身男女在玄武湖边放水灯。旧俗有云,乞巧节有情人将心愿写在莲花灯内随波逐流,必能觅得良缘。
尧宁一时起了玩心,走到下游处将漂在岸边的莲花灯拨过来看里面的字句。上面写的有思念相依,亦有离情悼亡,真真是在方寸之间写尽世情百态。
鹤生本欲阻止,想想也就罢了,后来见到一盏做得极精巧的,便忍不住也蹲在岸石上与他同看,见上面以娟秀小楷写着几行字:“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一时二人皆看痴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鹤生点头一叹,“拆了元好问的《雁丘词》,倒更显孤绝凛然之意。千秋万古,不离不弃。看笔迹出自女子,真不知哪位闺阁有如此气性。”
尧宁轻声道:“先生信前世今生么?”
鹤生看了他一眼,转过头,遥望波光粼粼灯影点点的湖面:“独乐寺以来,真参悟起佛理来了?”
尧宁道:“我本是不信的。今生无缘来世再聚不过是失败的借口,想要的,自然是这一辈子就要牢牢抓住。可如今我才知道,一世为人,红尘纠葛,总有求而不得的执念至死不忘,哪怕喝了孟婆汤,过了忘川,这执念也消散不去,直至投胎转世再续前缘,也带着这刻进灵魂力的烙印,否则这世上又哪来这么些生生死死的痴男怨女?譬如我同先生之事,若非你我前世牵绊至深,前情未尽,又何以百转千回乃至画地为牢,依旧走到今时今日之境地?”
若是平常,这么一通似是而非又别具深意的言论,鹤生多半是岔开话题,而今日却只是沉默地听着,不自觉地伸手抚向自己颈上那抹嫣红的胎痕,在心中反复琢磨着尧宁的最后一句,“若非你我前世牵绊至深,前情未尽,又何以百转千回乃至画地为牢,依旧走到今时今日之境地。”
正当二人相对无言之际,一群半大少年追逐嬉闹着跑来,许是要互相拆看对方在莲花灯中写了哪家姑娘,一路推推搡搡的,为首几个笑闹着差点撞到了鹤生,令刚刚起身的他差点一个踉跄滑倒,尧宁恐他受伤慌忙起身将人护在臂间,却忘了自己蹲在下处,岸礁湿滑他又动作过猛,脚底一个趔趄,自幼习武号称打遍京城无敌手的富察尧宁直接一头栽进湖中,溅起好大一蓬水花。
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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