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翛一懵:“南疆?你去那鬼地方作甚?”
秋笙后背一软瘫在座椅上,苦笑道:“去替败家老爹老爷爷收拾烂摊子…”将自家祖先如何祸害锦衣卫的破事简明扼要地说了说,终了时长叹一声:“阿翛,听完就忘了吧,都是帮丢了本心的可怜可恨之人。”
他刚刚从连城口中听到消息时,恨不得上天入地杀光皇室中秋家人,谁知时至今日,虽是仍存愤恨不甘,却也多多少少体味到为权所控之人不过傀儡,牵线那头都不归自己,活了一辈子自觉潇洒风流,却是步步为营精心算计而来,倒是把自己养成了一只嗜血怪物。
眼瞅着秋笙的神情就要往悲悲切切的方向发展,楚翛十分及时地转身靠在了他的椅背上,揽住秋笙的肩膀:“南疆危险,他既然拖延了这样久,若不是有何要事耽误了,便是有意引你再去一回,免不了有诈,我替你去。”
秋笙很是受用地往他那侧靠了靠,颇为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危险?你还替我?你觉得我能答应?嗯?”
“寨主若是被你逼急了,破釜沉舟之下干出什么蠢事也不奇怪,你这是打算让我年纪轻轻就丧妻鳏居不成?”秋笙抬手掴了他一巴掌,楚翛笑着躲开,“至于我,他不敢动。”
“为何?”
“我的身份来历,你或许已经猜出□□分来,有些话我也不藏着掖着跟你说。我手下的人,虽说都有些狼心狗肺,但如果我在南疆出事,他们能带兵铲疆。你呢?”楚翛咬咬嘴,声音放轻,“连城郑南被内鬼缠在花都,韩建华追着南蛮满江南遛弯,这些生死之交尚且未能有三头六臂,更不必说那些只为一袭龙袍卑躬屈膝的官员了,寨主串通那奸贼在朝堂上胡说八道一番,结果如何你全然可想。不过是猜测,我想王大人或是鬼头都是很乐意与他结为盟友的。”
书写历史的,恰恰常是杀死真英雄之人,黄泉白骨,向何处求诉一公正?
“你…”
“先别,”楚翛打断他,“我不是在与你商量,而只是看在情分之上通知你一声。我不是你的臣子,你的命令我没必要遵从。”
秋笙:“…”
楚翛等了半晌没听着回话,断定此人是默认了,正要起身收拾细软即刻动身,却听秋笙问道:“那你为何拼死保我性命?”
“既然不是我朝子民,大越皇帝的生死与你又有何干?你以身犯险又是何必?”
“威州一役、天城远来探看,此番江南之战,你又拖着病体上前线救人,多少次险些命丧刀下,你是觉得自己这条命太不值钱了么?”
他一连串的质问倒是让楚翛微微一怔,片刻后,他低低笑出声来,手里拽着个简陋的小包裹就撩开了门帘,一步刚刚迈出去,却又堪堪停在了原地,他微微侧过身子,笑道:“最初倒是常常这样想,但时至今日…”他将后半步走出去,放下门帘,在帐外大笑道:“楚某心地善良的很,如何忍心陛下未至而立便守了寡?可得好生惜命才是。”
秋笙:“…”
真是养熟了就开始瞎长本事。
楚翛将雪千里依旧留在了秋笙身边,自己随便找了匹对眼缘的骏马骑走了,两人这一去都是赶着时间跑路的,寒冬腊月,一路之间风景又无甚可看,楚翛闷着头不眠不休赶路,中途不得不找个驿站换了马,近乎是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抵达了南疆巫蛊寨。
而秋笙却并非连夜驱马奔腾,他至今心肺仍有旧伤,喘气喘得急了便会心慌不止,跟着整片视线都花了起来,实在是跟不上雪千里日行千里的脚程,倒是白白浪费了楚翛特地将这神驹留下的好心。
可这事说来也巧,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一路顺着江流沿南方众州郡向上而去,居然歪打正着地抓出好几个贪官污吏来整治了一顿,虽说时间紧迫必然不能一网打尽,却也多少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短时间内,南方一线的州郡长官多半过起了老实吃官俸的日子。
往日从不曾在南方一带露过面的秋笙总算借此机会立了立君威,也结交了几位身正影不斜的正人君子,顺势接着将这几人提拔了官职,虽说在君王眼中看来不过是小恩小惠,对于这些不肯陷入俗流、故而受到众官员排挤的小人物来说,却着实是高山流水之大幸,因而个个唯秋笙马首是瞻,忠贞不二。
京城中到底还是有事催着他,秋笙不敢多在沿途耽误时间,只将那些两袖清风之人的姓名官职一一记下,等到回京后考察一阵便再调任重用。
他必须打破前朝老臣统治天下的局面,这帮老朽与他的治世观念差异过大,实在是留不得。
若是不惹事,便可和那些长了眼色自乞骸骨的一同赐金返乡,至于闹出事来…秋笙坐在龙椅之上揉揉下巴,静静地看着殿下正高呼万岁的王九斯,他倒很想知道,这种人在背后给自己设计了一条怎样的凶险之路。
“众爱卿平身,朕今日有长话要讲,听政累的老人家知会一声直接走就是,别累坏了身子。”
他竟以这样一句话开了篇,朝堂内所有的脑袋几乎都抬起来对着他,数十张或老或少的面孔上无一例外皆是目瞪口呆。
当年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没有人不知道秋笙这句话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你们要是还能干活就打起精神来,否则自觉卷铺盖滚蛋,老子懒得伺候你。
没人开口。
秋笙不急不忙喝了口清茶,慢悠悠说道:“朕这趟江南去得很是值当,无意间倒是洞察了些许往日里从不曾知晓的道理。朕受益匪浅自然想与诸位爱卿共享,只是人心隔肚皮,谁知诸位又是作何想法?只怕不是鲁莽冲撞了,便是说错了话讨来一顿背着朕的臭骂…朕这份好心诚意,当真是委屈。”
这下听得文武百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一头雾水地左顾右盼起来,发觉众人多半是同自己一致的莫名其妙之情,只好重新把头低下了。
秋笙见状并未慌张,他既公然说了这话,便必定是说给能听懂的人逗闷子的。
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祖母绿扳指:“王大人?”
还没等众人做出反应,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万岁爷居然顶着满脸的戾气笑了笑:“抱歉,朕竟忘了这朝堂之上还有好几个王大人呢刑部尚书王九斯大人?朕在唤你。”
皮笑肉不笑,这种情况下被单蹦儿溜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秋笙即位至今三年之久,朝臣最初绝不信此等混世魔王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直到后来他竟把整个吏部翻了个底儿掉,还派出将士将吏部内部瓦解,逐个击破,愣是没让吏部这把火烧起来,竟还趁机扶持了新人。
连哄带骗地收拾了吏部,如今这是又要在刑部下刀?
众臣战战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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