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城的子城中已经是灯火摇曳的夜深时分,宵禁巡逻的刁斗和敲更开始响彻在街头巷尾之间,但却完全无法遏制一些鬼鬼祟祟穿梭往来于高门大宅之间的形迹和身影。而有时候当面被撞上了,就连那些夜间巡哨的士卒,也仿若是熟视无睹一般的错身过去。
其中就包括了刚刚参加完一场宴请归来,层位交州城中三驾马车之一的交州刺史髙鄩一行人等。
相比白日里在城头上正望着敌势而满肚子心思的曾衮,坐在人力抬举搭子里的交州刺史髙鄩则是满心的后悔和不甘,他本是文资的出身;也并没有什么出彩或是异于他人的地方。
虽然在叔祖高骈麾下贵为先锋兵马使之一,但是实际上没有领过一天兵,也没有身先士卒直面过敌人。只是因为高骈调任别镇之后,需要有人来看守和经营他在当地所聚敛和置办的产业,才特地表他为交州刺史。
而那些本地出身的官吏和土团军将,也是看在他乃是一代名将高骈从孙的份上,这才尊他为交州名义上的治臣和最高官长;但是一旦岭东岭西相继陷没而朝廷输供断绝,他们下定决心投附那些草贼之后,他这个刺史也就失去了最大的用处,而被名存实亡的架空起来。
但是好歹念在身为当代名将亲族的渊源,对他颇为礼遇而荣华无忧,甚至连他名下的私产和田宅都没有触犯,而依旧可以为他滋生孽息和出产。但是这曾兖一来就不一样了,他抄尽城中大户以充军资和犒赏尚且还不够,甚至连髙鄩为首合作者的身家也没有放过,而一一令他们要为朝廷“破家吁难”。
而在前前后后付出了这一切的高鄩,依旧还是那个被人高高架起来,充作会走路的活印把子的交州刺史;就连当初高骈留给他看护产业和傍身的三百家将、部曲,也给人以统一用命为由夺了去。因此,一想起家宅里被搬走的那些珍玩宝货,他就是一阵阵的肉痛和心疼;
相比之下,那位桂管经略李瓒都要比他好过的多,依靠聚拢起来的上千部曲,还有投附在他麾下的那些豪族家兵,如今官拜安南副都护兼营田度支使,而添为城中实质上的二号人物。
说实话他自认自己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和欲求,只想在这交州刺史的任上安安稳稳的多捞几年,随便将那些在他名下看顾的产业在翻上一番,难道这也不行么。因此,他不免对曾兖迅速转念成仇而暗生怨恨起来;若不是对方乃是以杀官造反起家的草贼,他只怕会另想一条出路了。
只是他在回到自己的宅邸而关上乌头大门之后,却发现月光清朗的庭院之中,赫然等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大吃一惊道:
“涂贞,你竟还活着。。尔等不是都没于草贼了么。。”
随即髙鄩就反应了过来,顿时脸色一寒对着这位昔日的部曲之一狠声道。
“你竟然还有脸回来,我乃名门高氏子孙,渤海公的族亲,再怎的不堪也断然没有从贼为怅的道理。。”
然而,他嘴上说的固然是义正严斥,心中却是已经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连串复杂盘算。
这位名为顾留梦,字涂贞的家将,乃是江南东道明州都押牙的出身。这次能够被放回来并且轻易潜入这如临大敌守备森严的大罗城中,只怕是有军中分量不轻的人物为之呼应和遮掩的结果。
“明公所言甚是,我辈自当不敢有污高令公的门楣。。”
顾留梦却是更恭谦有加的继续道。
“只是还请明鉴一二,小人苟全此残躯,却是实在不忍见。。。忍见令公留下的大好基业。。就此葬送于别人的一己私心啊。。”
“更不忍见明公久镇交州的一番苦心和恩德,尽数付诸东流而难以独善其身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竟敢非论朝廷的守臣么。。。”
髙鄩的语气愈加严厉,心中却是暗自吁了一口气。
“我又有何德何能。。。”
“明公又何须妄自菲薄呢。。”
顾留梦却是察言观色之下心中愈加酌定的继续宛声道。
“那贼首尚有言转告于明公曰:非我族类其心必殊。。自古以来,勿论谁当政于安南,都是我汉家的臣民百姓”
“可要是安南大乱不休而对方空虚,那就平白便宜了那些蛮夷之属了;这才有对头兴师前来的因由。。。”
“真是巧言令色。。”
髙鄩重重哼了一声,却是伸手示意他入内避嫌。
。。。。。
交州西北面的武峨州(今越南太原附近)境内,亦是烽火连天。
尸骸遍地而烧成一片白地的小城邑边上,一支支服色杂端的土蛮军队正在重新聚集起来,随他们聚集起来的还有那些装满东西的骡马,以及被绳子捆手成一串串的,衣不蔽体哭哭啼啼的女子。
他们大多头缠青布巾而跣足,装备有(竹)桶子甲、皮兜、长枪、手标、偏刀、藤牌、山弩、竹箭、桄榔箭等器械。其中骁勇者方得纹面,而纹面愈多者愈为阵前斩获越多的勇士之属。
这些蛮军正中的青黑大旗上是一组银绣的北斗七星,而伴随的旗幡上则是代表本族祖神的鎏金虎头人身铜兽。在旗幡下的空地上,又有许多牛羊被拖倒帐前黄沙地上,逐一的宰杀分肉给各部勇士分而炙食之;
又取出内脏丢入头戴羽冠的巫祭所围拢起舞的熊熊火塘中,而发出一阵阵气味刺鼻的焦臭和烟云,以为吉兆;再用铜角收集的牲畜鲜血浇沃在那一面面林立阵中斑驳翻绿的铜鼓之上,而让那些描述着上古射猎争战传说的鼓上花纹携刻,愈发显的狰狞可怖起来。
而在全新搭建起来的褐色兽皮大帐之中,外表粗豪而身材短胖的大酋首罗奉义,正在开怀大嚼而吃的胸前绸布大裳和肚腩上尽是油渍和残渣,却浑然不觉的举着牛角杯粗声豪饮道。
在许多铜鼓擂动的韵律声中,还有赤膊纹面的各洞勇士在帐前空地上做那激烈的角斗搏戏,哪怕争斗的汗水淋漓血流满面而丝毫不为所动,直到其中一方血肉狼藉的彻底倒下,才在一片对胜者投掷金银饰物的欢呼和怒吼声中,被拖出去换上其它人来。
罗奉义欣然而自得的坐望着这一切,充满了某种心潮澎湃的憧憬和野望。当初罗氏先人也只是黄氏大部某支,诸多附庸部众麾下的一个小寨子,因为在各洞争地械斗的“打冤家”当中脱颖而出,而取代逐渐衰败的原荞头洞主;后来又乘着黄氏之乱与朝廷讨伐兵马四杀之际,就此摆脱了对黄氏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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