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怎地,她竟然忆起了姐姐手心里的温度。
这些多余的记忆,像一块顽固的泥尘,自顾自地黏在她的心上,怎么也抹不去。
她最终咒骂了一声,将剑狠狠扔向一旁。
剑身砸在白雪覆盖的地上,仍然发出铿锵的声响。
“阿尘——”明月珠面露喜色,向前跨了一步,却觉得颈上一凉,四肢登时失了力气,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她拼命让自己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妹妹,问道:“这是……麻药?”
明月尘点头道:“不然呢。”
明月珠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你……打算……”
明月尘不耐烦道:“等我办完了任务,再来杀你,好让你亲眼看看自己有多愚蠢。”
明月珠觉得越来越冷,温度和希望一样逐渐从身体里流逝。她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瘫倒在更加冰凉的雪地里。
在逐渐黯淡的视野中,几个黑衣的影子闪过,明月尘对他们嘱咐了什么,而后又回到她的旁边,蹲下身,嘴唇贴在她的耳畔呢喃道:“姐姐,别人都说我们两个长得一般模样。你的名字,不如借我用上一用吧。”
*
赵识途在城中寻找。
熟悉的城镇,街道,第一次变得偌大无边,犹如迷宫一般,而迷宫边界的城墙埋于夜色中,只剩下虚虚的黑影,若隐若现,仿佛永远也到不了似的。
迷途的只有赵识途一个,他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街市间,时而急促,时而缓慢。
急促是因为心焦,他怕自己晚了一点,要找的人便离开这迷宫,去往更远的地方,再也不回头。缓慢也是因为心焦,他害怕错过了一个角落,那人便就此与他失之交臂,咫尺天涯。
上官情会去哪里,连赵识途都没有眉目。那人常去的地方并不多,喧嚣的场所似乎永远与他无缘,他是黑色的影子,纯粹又沉默,鲜少被人看见。可他一旦沉落下来,却比任何一道影子都要踏实,都要真切。
赵识途自己也记不清,那影子究竟在何时落进他的心,是隔岸回眸的灯火,还是星辉流淌的银河,是屋檐的清风,还是江畔的淳酒,是朝阳破晓,还是落霞沾云……
他跑得气喘吁吁,记忆支离破碎,每一片棱角都化作尖刀,刺进他的骨肉,夺走他的力气,令他变得软弱。
软弱的心,偏偏装上磐石般的肠。上官情似乎下定决心要离开他,连最后一线生机也不愿把握。
赵识途停在一条街的尽头,自言自语道:“上官情啊上官情,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只要天一亮,袁府一定会派人来找我,如今半个敦煌城的人都认得我赵识途,你让我如何逃得掉……”
整个敦煌城……他的脑海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想到了明月珠曾告诉他的事。
十余年前离奇殒命的袁夫人,曾是梁家的大小姐,她出事之后,梁家便举家迁出了敦煌。
他记得在城郊有一片荒地,常年无人打理,十余年前,城郭还未因战事而后撤,那里曾经坐落着一片宅院。
上官情会不会在那个地方。
第74章恨别鸟惊心(三)
愈往城郊的方向走,房屋便越是稀落,石板路也终于到了尽头,只剩下一些凹凸不平的砖石嵌在泥土里,枯黄的杂草没过膝盖,连积雪也盖不住。
在这荒凉之地,散落着一些废弃的宅院,许久找不到买主,只能长年累月地空着。
赵识途踩过草垛和泥土,脚步因为疲惫而歪斜,但他仍孜孜不倦地寻找,在他的印象里,这附近的确有一家挂着梁府门匾的旧宅。
他总算找到了那块门匾,上面的字蒙了一层灰尘,已经看不清笔划。他带着忐忑的心情,步入萧条的梁府。举目四顾,尽是损毁塌陷的墙壁,斑驳脱落的砖瓦。
院子里没有一丝灯火,只有天心遥远的月,将清冷的光洒在地上。
上官情果真在月下。
他就在一间空厅之内,影子落在地上,被透过窗棱的月色抹得很长。窗棱早就没了毡纸,只剩下一个四方的空洞,他便坐在空荡荡的窗沿上,背倚着窗棱,低垂着头,肩膀沐于月下,脸却埋在天花板投下的阴影里。
他一动不动,神色之中透着一股默然的平静。赵识途短暂地停下来,凝着他,他的姿态令人联想到一种苍鹰,能够预知自己的死亡,在将死前会离开草原,飞入山谷,默默地给自己找一处安息之所。
可眼前的人分明还年轻,他的侧脸轮廓仿佛刀斧雕凿过一般,完整而肃穆,当真是很好看的。
赵识途快步走上前去,气喘吁吁地唤道:“上官……上官情……”
被叫到名字的人猛地转过头,在看到白衣的人影接近时,浑身一凛:“赵镖头,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识途便已站在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整晚,遇到麻烦就离家出走,你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我都快被你气死了!”
赵识途脸上鲜明的怒意,就像他身上鲜明的白衫似的,横冲直撞,打破周遭死一般的沉寂。
上官情试着挣动身体,发现赵识途将他的衣领扯得很紧,倾身将他压在窗棱上,没有给他留下半点余地。
上官情的背上隐隐发疼,他垂下眼帘,看到对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那只手已被冻得发红,修长的指节抵着他的锁骨。
他发现自己无处可逃,只能答道:“在镖局,我听到了你们两人的对话。”
赵识途扬起头,凝进他的眼睛:“那又如何,你既然听见了我的打算,为何还要走?”
上官情绷起嘴唇,摇头道:“希望太过渺茫,你不必为我铤而走险。”
赵识途仍旧直勾勾地盯着他,质问道:“就是为了这个?不需要你来替我决定。你知不知道,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总会想办法把你找到的。”
赵识途的双眸常常是和煦的琥珀色,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此时却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上官情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是我输了,我没想到你连梁府的旧事都查得出。”
赵识途不依不饶道:“既然认输,便跟我走,我们去找冰莲株,解你的毒,治好你的顽疾,你便不用再跑,也不用再伤人了。”
上官情没有回答,也没有做出反应,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
赵识途岂会让他再逃,追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上官情从喉咙深处泄出一声叹息,道:“你既然来了,不妨好好看一看这个地方。”
赵识途一惊,手上的力气卸下少许,目光从他的身上离开,转而环视这间废弃的厅堂。
厅堂四角的木柱上,还留有依稀的花纹,图案繁缛精致,隐隐透出当年的奢华典雅。
在大厅正中的案台上,摆着一尊石雕佛像。如今虽然房屋残破,桌椅摆设没了踪影,这尊石佛却还留着,完好无损。
上官情道:“我母亲性情温润,笃信佛祖,为人善良宽厚,平生从未行过一恶,她与父亲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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