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分卷阅读4

    在过往的幻景中。然而怯懦终究蚕食了他自绝望中萌生的幻想，他还是选择残忍地和唐野划清了界线。界线的另一边，唐野寂然地立着，墨镜半掩的脸庞上，无人拂去的失落与悲伤又迅速地镀上了决绝与漠然，咫尺之外，却如永隔。

    他以为唐野再也不会出现了。没想到几日之后，唐野竟然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了店里。当时不是用餐高峰，店里的小王殷勤地领了唐野帮他点了餐，季风缩在工作台，目光一直追着；唐野没有问起季风，就像随意在外面吃一顿饭一样，静静地吃完，静静地走了。如同形成了默契一般，唐野隔三差五就出现在店里，只是吃面；季风也尽心尽力地做，好像他的任务就是用美食来取悦食客。两人偶有言语，不咸不淡，不痛不痒，仿佛世事过尽，心澹如烟。季风想，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老板，”年轻的声音唤回了季风的视线。男孩子贴心地收拾了碗筷递上前来，“我把钱放进来了。”

    “哎……不用了！”季风出声制止了男孩放钱的手，“这顿算我请的，新年快乐。”他转头看看女孩子，又回头对男生眨眨眼：“祝你们幸福，加油！”

    “那谢谢您了！”男生凝重的面庞上绽出了浅浅的笑意，“我们会努力。”

    艳羡地目送着年轻的情侣依偎在一起出了门，季风将浇了汤的热面移上了台子，慢慢地转出了厨房。唐野闻声，起身要来端面，被季风制止：“你不要动。”小心地托起面碗，拧过腰，将碗放在了桌子的边缘：“现在还烫。”

    唐野摘了墨镜，半垂的眼帘映衬出上挑的眼角，带出了些许缱绻的笑意：“你还挺大方。”

    “都不容易，我一点心意罢了。”气阀声轻响，季风害怕硬邦邦的假肢碰着唐野，当下就把他们卸了，扔在一旁。他看着自己的残臂，突然又觉得他们乍眼起来。

    “你说，他们会分手吗？”唐野早已从两人黏腻的对话中听出了端倪。

    “年轻人的事情，谁说的准呢。不过生活那么长，在一起不在一起，日子总是要过的。”今天的唐野有些不一样。季风盯着唐野，一字一句地斟酌了，身体不自觉的僵硬起来。他猜不透唐野的心思，只是随意的闲聊，还是另有深意？

    “在一起不在一起，又是谁的选择呢？”

    屋里瞬间静谧下来，冰柜的制冷机刺耳地运转着，季风转眼看向桌上孤零零的面碗，仿佛想从盘旋的热气中盯出点什么来。一次次地逃开，都是他的选择，都是他的错。

    “唐野，是我对不起你。你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我真的，已经尽我的努力补偿你了。”

    “补偿？你是有多自私，才会以为，你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补偿我？”唐野努力地平静了自己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要消失就彻底消失好了，偏偏还要回来，还要阴魂不散，还要让我摸不到，抓不住，季风，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我脑子里的幻想，还是真实存在的人物。我真的是受够了你的折磨，季风，我今天要你给我一个说法。”

    唐野是恨季风的。他恨他的自作主张，恨他的隐瞒与背叛。他想把他和季风的一切彻底销毁在记忆里，却又不停地回想起季风话语中的酸涩，与他困于原地的犹豫；想起他独自离去，隐忍的喘息，拖沓的脚步与沉闷的拐杖声却愈行愈近，把他一下下踏碎了，揉烂了，千百种情绪在他的胸腔里奔突，撞击，看不清模样，找不到出路。

    他是恨季风的。恨他竟然将自己拒之千里，恨他宁可独自承受那些不具名的艰难与困顿，也不愿意让自己与他一同分担。恨得他的心一下下地揪痛。

    “唐野，我真的，对不起。”季风理解唐野的愤怒，他梦到唐野，站在冷寂的夜里，站在人群熙攘的街上，没有依靠，没有方向，茫然地呼唤着；然而他也梦见自己，与唐野站的那么近，近到瞳孔里能映射出他脸上每一寸的无助与紧张，却怎么也发不出声，伸不出自己的手，只能眼见着唐野陌路般擦身而过，仿佛两人身处平行世界。“是我太自私了，但是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我不能牵着你的手，我什么都做不到……”绝望像厉鬼一样纠缠着，死命地撕扯着季风的神志，他想把脸埋在掌中，却只能盯着自己苍白瑟缩的残肢，无力地低喃。

    “为什么一定要为我做什么？难道两个人在一起，不应该是相互陪伴吗？还是在你看来，我就是这么一个废物？一定要你伺候着、保护着，我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不是的！我……”季风眼见唐野的神色忽而黯然，本来气势汹汹地身形也陡然间委顿，话语脱口而出，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不自觉地上前一步，等了这么久，藏了这么久，他实在是想揉进那人起伏的胸膛里，抚平他低落的眉眼。

    “也许我确实是什么都做不了……季风，我一直以为我恨你，可是我才发现，我不过是恨我自己吧。我想知道你怎么样了，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可是你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你不愿意接近我，我每天来听听你的声音就足够了，但是季风，我好担心你，我好想你啊……不要再躲我了季风，我想抱抱你……”那些有意的无意的伪装，终于捆缚不住强行隐匿起的汹涌的情绪，唐野喃喃着吐露心思，按捺不住向着季风的方向摸来。

    季风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却看着唐野胡乱摸索的双手几乎要捅进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面碗里，更加下意识地伸手一揽，左臂柔软的残端恰好被唐野的手掌握住。薄茧轻覆的残肢感受到温热的掌心，带着一阵酥麻一直传入了心脏，季风浑身一颤，忍住没有将手臂抽离。

    唐野瞬间猜到了掌中奇异触感的来源，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松了力道，轻轻牵起那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也小心地覆了上去。凸出挺立的残骨上，他摸到了如沟壑般起伏的疤痕，如心脏般柔软的新肌，愈摸，他的心也颤抖起来。“疼吗？”唐野柔声问道。

    “不疼……”

    身边的人僵硬地立着，唐野的手小心地向上移去，穿过小臂，大臂，与肩胛，最终迟疑地落在了右边略显细弱的半截大臂上。季风认命般地闭上眼，他感觉自己愧于见人的丑陋被看了个通透，自尊被一寸寸地剥离了。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季风，我好心疼。”虽然经历了各种猜测与想象，真实的触感依然击溃了唐野的认知，季风经历的，大概比他的想象还要糟糕一万倍吧。唐野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泪水不自觉地落下，他猛地将季风揽在了怀里。

    一瞬沉入温热而有力的胸膛，几年间的苦痛与酸楚，疲惫与彷徨，连着支撑季风这几年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