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很好奇这个人真的发怒时的模样,可惜没这个胆量去试,也不敢挑战师父的底线,虽然他也不知道师父的底线在哪。
大师兄玩味的挑眉看他,“可怜可爱?”
小少爷闻言立刻眉峰轻敛,眼睫稍垂,摆出一副求安慰求抱抱的小奶狗脸。他本就长得可爱,这番做派着实招人怜惜,大师兄没料到他学会了这等必杀技,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别过脸去喝茶。
沈安然见此法有效,利索的从床上窜起来,扑到师父腿边继续摆出这张脸。大师兄恨恨的揉了一把狗头,“去洗衣服!”
小少爷抱着一堆衣物跑到客栈的后院,借了个大木盆,准备从井中打水洗衣,大师兄在楼上看着,见他笨手笨脚,连井水都打不好。装满水的木桶不轻,小少爷细胳膊细腿根本提不动,好不容易弄上来一点水,他脚下一个踉跄,连人带桶摔倒在地,原本就狼狈的很,如今则是彻头彻尾的落难了。
桶里的水洒了他一身,小少爷怔愣了一会,不甘心的爬起来,穿着一身脏污的衣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木盆里的衣服泡了起来。
大师兄在楼上看得无声大笑,被他笨拙的模样逗乐,更加饶有兴致的看他出丑。
小少爷不懂这些活计,用清水便搓洗起来,路过的厨娘看不过眼,提醒他要用皂角才能洗得干净,沈安然第一次听说皂角这物,一脸茫然,大娘索性主动去拿了给他使,见他实在不擅此道,忍不住提出帮他洗,却被小少爷干脆的拒绝了。
他此时衣服脏乱,发髻松散,狼狈不堪,偏那张小脸白里透红,眸中光彩耀耀,让人看着便心生好感,大娘一边往外走还一边不住回头望,嘴里念念有词,“这是哪家的孩子,这父母也太过分了,让这么小的孩子吃这等苦,唉……”
大师兄原先还看的津津有味,乐不可支,可冷静下来,瞧着那小子的可怜样,心里便有些不痛快,说不上来是哪里不痛快,只是觉得心口有点涩,笑不出来了。
☆、第十章 麻烦体质2
小少爷一丝不苟的洗完师父的衣物,晾晒到竹竿上,兴冲冲的跑回房间里,“师父师父,我洗完啦!你要不要看看?可干净啦!”他颇有成就感的挺胸抬头,睁着一双杏眼,明亮得恍若星辰。
大师兄垂头认真的看着他,这小子满脸通红,不知是在夕阳下晒的,还是洗衣服过于卖力,盛朝歌静了一瞬,伸手又摸了一把狗头,动作轻柔,“做的不错,去沐浴更衣吧,瞧你脏的。”
小二受了大师兄的吩咐,早就送来了不少热水,小少爷瞧着浴桶里冒着滚滚白烟的干净热水,眼睛弯成月牙,“师父嘴上厉害,其实还是很疼我的嘛嘿嘿”
大师兄冷着脸把人踢到屏风后面,“哪这么多废话?快洗!”
沈安然欢快的脱了衣服,蹦进了浴桶中。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大师兄才默默走开,转而坐在床边收拾床铺和包袱,他动作不紧不慢,收拾完准备坐下来吃些茶点,突然发现屏风后面似乎许久没有声音了。
估摸着这小子是睡着了,大师兄唤了他两声,没人应,他便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只见小少爷正坐在浴桶中,黑发披散,小脑袋仰靠在浴桶边缘。大师兄远远的又喊了一声,走近后立刻发现情况有异,沈安然满脸通红,急促的喘着气,他皮肤白皙,此时却连身上都通红一片。
大师兄一摸他额头,烧得烫手,二话不说取过大大的净帕,将人从水中捞起来,整个裹住,期间发现他双臂竟然满是红点,从双手一直到臂弯,瞧着甚是惨烈。
大夫来得很快,那山羊胡子的老头被大师兄拎着后领,一路飞檐走壁来到客栈,双脚落地还心肝直颤,幸好被大师兄拎着,不然早就瘫坐在地了。
小少爷对皂角过敏,导致高烧,(古代没有过敏一词,也不知道过敏的概念,这里为了方便,就直接用了,反正是架空古代嘛)当晚便烧得胡言乱语,先是喊娘亲,随后喊师父。大夫虽然开了药,但民间大夫医术普通,用的药草也非上品,见效自然没有那么快,大师兄坐在床边,按着小少爷涂满膏药的双臂,不让他乱动。
云宫派有制药一脉,派中弟子都有份例,可惜大师兄是个懒人,出手极少,入世数载,还未曾受过伤,故而从没有领过自己的那份丹药,此时才觉得那药甚有用处,若是给小少爷服一颗,想必明天早上就能活蹦乱跳,哪还用受这般苦。
小少爷还在迷迷糊糊间,喃喃念着“师父”二字,他的额发早已被冷汗打湿,半个脸蛋上大师兄留下的掐痕还未完全消退,嘴唇烧得干翘起皮,向来飞舞的黛月眉轻敛,看起来正受着病痛的折磨。
大师兄沉沉叹了口气,换了他额头上的冷帕子,仅是这松手的短暂时机,失去了禁锢的小少爷就不安分的想要去抓挠手臂,盛朝歌眼疾手快的点了他的穴位,举起的手登时定在半空。确定他暂时不会再动弹,大师兄放心的腾出手来换帕子。
恰好小二把炖好的汤药端了上来,大师兄顺道把药喂了,随后发现点穴后照顾起来很是轻松,索性没有给小少爷解开,只将他的胳膊按下去,看他老老实实的躺着,安心的吃了个宵夜。
幸而小少爷此时昏迷不醒,若是他醒着,想必定会吵吵着师父不关心他,哼哼唧唧的没个完。
盛朝歌虽是图懒省事,但是照顾小少爷并不含糊,当晚便整夜未睡,之后几日也只偶尔坐在床边眯一会,睡的极浅,小少爷低低的哼几声,他便会立刻睁开眼,查看他的情况。
民间药材有点不靠谱,加上小少爷本身体质的问题,接下来几日多有反复,总是不见好,大师兄的眉头也皱的一天比一天紧。
直到四日后的一个下午,客栈房间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大师兄知道来人是谁,仍坐定在床边不动,只转过头去看。
那人穿着一袭暗绿色的长衫,形容俊俏潇洒,有点风流公子的味道,正是那日同小葫芦一起离开的那位采花贼。
大师兄之前未曾与他正面相对过,此时才算是见到了这位的真容,大师兄上下打量他一番,深觉此人倒是没有辱没了采花贼的名头,颇有几分采花的本钱。
采花贼早就看过大师兄的模样,此时也不客气,从窗外轻巧的跳进来,扔过去一个小巧的包裹,不待大师兄询问,便主动解释道,“好药,一天见效。”
打开包裹,几个白玉的瓶子整整齐齐,盛朝歌拿出一瓶来一瞧,就见瓶底刻着“袖”字,这药是袖水坊的东西,“袖水坊怎的这么好心?还是,这位采花兄,你自己去拿的?”
被唤作采花兄的采花贼并不介意大师兄的称呼,自来熟的拖过一张凳子,坐在了桌边,倒了一杯水喝,“当然是美人们主动给的,我是采花贼,又不是江洋大盗”他顽劣的笑起来,“那两瓶药丸是口服的,药膏是外用的。”
大师兄没有犹豫,当即喂给小少爷服下,同时着手清理他双臂上的药,准备给他用更好的。
采花贼瞧着他认真的模样,托着腮继续笑,“我说,云宫派盛大师兄,你莫不是真的要收这小少爷做徒弟?”没等大师兄反驳,他接着打趣道,“依我看,这小少爷练武不行,但是脸蛋性格都是不错的,倒不如你收了他做媳妇,依我行走江湖数十载的经验来看,这小少爷的滋味应当是顶好的,嘿嘿……”
大师兄忙里偷闲的缓缓回头,给了这位不知死活的采花兄一记眼刀,本来尚在偷笑的某人浑身一激灵,背后冷汗直下,连忙收敛笑意,板着脸转移话题,“咳咳,我受内人之命,前来送药,既然东西已经送到,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
他说着把桌上的点心嗖嗖嗖的飞快收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窗户窜了出去。
大师兄看着桌子上点心的残渣:“……”
采花贼抢劫了大师兄特意托小二买来的特色点心,兴冲冲的跑回住处,小葫芦正伏在桌上写着什么,他便一头扎过去,将夫人抱了个满怀。
小葫芦早有预料,在他冲过来之前就停下笔,将手抬高,避免了划花笔下这封快要完成的信件,他看也不看送上一记肘击,想将人推开,不料采花贼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将人抱得更紧,同时把小心护在怀里护了一路的点心拿出来,“我从盛朝歌那里抢的,今早没买到,你赶紧尝尝。”
那点心酥脆可口,很容易碎,可他拿出来的却是完好无损,没有一丝碎裂,可见采花贼一路上有多小心。小葫芦抿了抿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点心外的酥皮登时簌簌落下。
采花贼笑得高兴,“好吃吗?再吃点,你中午就吃的不多。”
小葫芦瞧着他的脸,放下了手中的笔,将就快完成的信件推到一边,把他握着点心的手推到他嘴边,“你也吃。”
采花贼笑得更加灿烂,也没有拒绝,吃了一小口,又递给爱人。两人便亲亲密密的分食了几块点心,采花贼贴心地倒了一杯花茶,“润润嗓子。”
小葫芦喝了一口,转而抱住采花贼的头,主动亲了过去,花茶沁香的香气浮动在两人唇间,唇舌逐渐开始激烈的纠缠,两人互不相让,似乎要一决胜负。
采花贼的动作更麻利,一把将人抱起,顺势按在了桌上,小葫芦被激出了斗意,原本还浓情蜜意的二人突然斗起法来,拳脚相加,你来我往,不分伯仲。
二人过了几十招,可惜到底还是采花贼久经沙场,经验更丰富,只见他寻到一个地方,猛地一捏,小葫芦立刻软成一滩水,脸颊转瞬绯红,狠狠地瞪了某人一眼,“惯会使诈!”
采花贼俯下身,再次与爱人唇齿相接,交换了一个粘腻的吻,手上动作不停的扯开二人的衣衫,笑得愈加放浪形骸,“此乃床间情趣,我知道夫人喜欢的。”
小葫芦仍是不服气,冷冷的斜了爱人一眼,“你给我等着。”
不久后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飞了屋顶上的麻雀数只,只听某人凄惨的求饶道,“媳妇!媳妇!别夹了!要断了——!你的终生幸福要断了——!”
另一人淡淡一笑,声音无限温柔,“你的断了,还有我的啊”
这边采花贼凄凄惨惨戚戚,另一边小少爷却是大病初愈,终于从高烧昏迷中睁开了眼。彼时尚是凌晨,天还未亮,东方还未泛起云纹,屋内一片静谧,只有烧了大半夜的残烛仍挣扎着燃尽最后一点微光。
沈安然如同做了一场疲于奔波的长长的梦,睁开眼后,全身无力酸痛,口干舌燥,难受至极。然而这一切都没能使他混乱迷茫,因为师父就坐在他的床边,单手托着脸,正在浅睡。
盛朝歌很爱干净,衣服换洗的很勤快,他又不喜佩戴香囊,或是熏香,因此离得近了,便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皂角和阳光的气息。这种气息很平凡,很常见,却在这一刻让小少爷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心安。
一觉醒来,最希望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恰好就在身边,这世间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沈安然这样想着,怔怔的望着盛朝歌硬朗可靠的面容,只是这微不足道的细弱视线,便让大师兄轻易的醒了过来。
“你醒了?”大师兄说着,伸手倒了一杯温水。水壶和茶杯都被移到了床头边的凳子上,倒是方便,他说着将小少爷微微扶起,“喝点水。”
沈安然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便没有再要。在他昏迷的时候,大师兄一直坚持每隔一段时间就喂给他一些水,否则他现在不会一杯水便解了渴,肯定干得嘴唇都开裂了。
大师兄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检查了他的双臂,情况很好,药效非常快,不愧是袖水坊的东西。
☆、第十一章 木人
经此一事,大师兄再也不提让小少爷去洗衣服了,倒不是心疼他,而是心疼自己。几日未曾好好睡过一觉,也不曾仔细的梳洗,头发衣着虽然整齐,脸色却不大好看,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黑的胡茬,他对着黄铜镜瞧一眼,拿手指磨了磨下巴。
彼时小少爷已经康复,这过敏之症来得快,去的也快,他醒来后又吃了两颗药丸巩固,便一如从前一般精神百倍了。
他好好的洗了个热水澡,将这几日的病气全部擦洗干净,换了一身最喜欢的浅蓝绣飞鸟的锦袍,揉着潮湿的头发从屏风后走出来,打眼就见师父正对着铜镜,摩挲自己短短的胡茬。他蹦跶过去,兴冲冲道,“师父师父!我帮你刮胡子!好不好?好不好!”
盛朝歌低头看他,这小子一改病时的蜡黄,小脸满是桃红色,不似高烧时那般炽热骇人,被热水熏灼过,晕染上恰到好处的绮丽色彩。一双杏眼圆圆的睁着,像极了小奶狗讨食时的神态。
他没有马上答应或拒绝,而是伸手轻柔的捏住小少爷手感上佳的肉脸蛋,不自觉的揉了几下……果然,瘦了不少,没有之前的手感好了,大师兄暗搓搓的想道。
几日前掐出的红印早已消失,盛朝歌心里升腾起恶劣的心思,手指用力,准备再留一个。小少爷被师父捏住脸蛋,不明所以,傻傻的问道,“师父?我的脸怎么了吗?”
大师兄闻言收回飞远的心思,与他四目相对半晌,到底没有再下黑手,转而用两只手一起揉搓小少爷的脸蛋,不同于手上动作的狂放,声音和神情竟是丝毫未变,一本正经到令人发指,“你的脸瘦了,最近多吃些,补回来。”
小少爷嗯了一声,随即对大师兄毫不收敛的动作表示困惑,“那师父你现在在干嘛?”
大师兄淡定地收回手,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仙姿,正经道,“摸骨。”
“……”小少爷的脸蛋被揉得红上加红,他不得已用擦头的帕巾来冰镇一下,“师父,我虽然不聪明,但是不傻……常识什么的,还是有的。”
大师兄完全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一甩袖子优雅的坐在铜镜前,“哦,你也知道自己不聪明,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他说完,取过一把精致的小剪刀,递给身后的小少爷,“看看你的常识怎么样。”
小少爷忙不迭的接过小剪刀,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常识还不赖。
大师兄闭着眼,小少爷刚洗完澡,身上还散发着袅袅的热气,他一直用珍珠粉或花瓣沐浴,故而还夹杂着些许香气。有些潮湿的头发披散着,有几缕落在了大师兄的脸边,两人的呼吸紧密的交缠,小少爷很专心,根本没注意到两人的距离已经如此接近。
而突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的盛朝歌,心脏不自在的急跳了两下,随即平复。他始终不曾睁开眼,面上也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沉默的享受着鼻尖的芬芳,和小少爷专心致志地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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