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掌》分卷阅读14

    冷心冷清的人一旦动了心,就是亲手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这一点已经从宗大师的身上得到验证。

    他们师兄弟三人谨记师父的教训,绝不轻易交出一颗真心。而如今,他正站在悬崖边上,崖下雾气弥漫,看不清是绝境,还是生机。

    他不敢跳。

    最后一点酒液被倾倒干净,盛朝歌望着杯中的清液出神。波光潋滟,就像那只奶狗的眸子,干净,透彻,一眼见底,泛着微薄的涟漪,恍若微风拂过的一眼清泉,见之难忘。

    房间的门被突然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欢快的蹦跶,“师父!我回来啦!”

    盛朝歌抬眼去看,就见那个华服少年逆光而立,笑容有些刺眼,他忽然觉得酒有些上头。

    几不可闻的笑了一声,温声道,“回来的倒是快,我以为还要等上两日呢。”

    沈安然张开双臂,从门口小跑着冲来,对准大师兄的怀抱就要扑进去。盛朝歌眼神闪烁的望着他,在最后关头伸出一掌,抵着他的脑门将人推开,“做什么?”

    “唔,师父你都不想我的吗?不想给我一个亲情的拥抱吗?”他嘟着嘴眨巴一双杏眼,赖在大师兄腿边,极尽撒娇之能事,“我可想师父你了!师父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过的特别曲折!我平白被人连累,让人给敲晕了,用麻绳绑起来关到柴房里,晚上就吃了一点糙米和水,连一床棉被都没有,那个连累我的人还骂我!他们都欺负我!”

    盛朝歌听得心尖直颤,轻轻放下酒杯,垂眼看他,认真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才不会骗师父你呢!”他挺胸昂头,极力表现自己的真诚,“幸好后来林王认出了我,不然我可真是要倒大霉了……我那时一直在心里呼唤着师父的名字,希望你能像话本里的大侠一样,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呢……”

    他说着,情绪缓缓回落,抓着师父衣角的手指不自觉的抠了抠,隐约有些哀怨,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不过林王可真大方,我在他那里住的时候,一天三顿不带重样的,我还吃到荔枝了呢!”

    大师兄抿着嘴笑了一下,伸手扣在了狗头上,非常随意的摸了摸他顺滑的头发,“是吗?荔枝好吃吗?”

    沈安然在他的手掌覆住自己头顶时,似乎是察觉了某些危险的讯号,像个小动物一样瑟缩了一瞬,在师父的爱抚中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讨好的笑道,“可好吃了,又大又甜,水分也足。”

    他话音刚落,便敏锐的察觉到头上的手掌猛然加力,稳稳的抓住了自己的天灵盖,五根手指像铁钳似的,死死地嵌在骨头之间的缝隙中。

    “师父?”

    “别乱喊。”盛朝歌神情温柔的好似情人耳语,眸中却冷光泛滥成灾,“我可没有会易容的徒弟。”

    被他钳制住的沈安然一脸无辜委屈,眼泪汪汪的挣扎,“师父!师父你在说什么呀!我是沈安然呀,你,你怎么也欺负我?!我这几天容易嘛我……”

    面善心黑的大师兄笑声都闷在胸腔里,“那我就把你的头打开,看看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缺,就知道你有没有说谎了。”

    以盛朝歌的内力,单凭掌功打碎一个人的头骨,并非难事,见他动了真格,他手下的“沈安然”骤然发难,先是扬手一把药粉,再是指间涂了药的暗针,后又放出一条暗红的小蛇,眨眼之间,花样百出。

    可把控住他头盖骨的那只手巍然不动,简直像是长在了他的头顶一般,力道也分毫未减。大师兄颇为失望的端过放在一边的酒杯,幽幽的叹了口气,“怎么尽是些小把戏,怪没劲的。”

    假的沈安然看见他徐徐的饮尽这杯酒,突然放肆的笑起来,正欲说什么,却被他掌下猛地加力,瞬间消了音。

    “你是不是想说,这杯酒里有东西?”盛朝歌将酒杯扔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是不是还想说,你一进门就给我下了药?你是不是更加想说,这两者加起来,会变成最上等的迷心之药?”

    他站起身,手中捏着的人也被迫站起身,却因为二人的身高差距,拼力踮着脚才能勉强站定。盛朝歌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一派嘲讽,“脑子是长全了,可惜太蠢。”说着又摸了摸他的假面皮,从耳边寻着缝隙,毫不容情的一把撕下,疼得这人呲牙咧嘴,哀叫连连。

    “就你这样三脚猫的功夫,还敢跑到我的面前现眼,我十分佩服你的勇气。”他把玩着手里的□□,发现这玩意比他想象的轻薄许多,“你的武功能有你易容之术的一半就好了。说吧,你把那小子弄哪去了?”

    这人被撕了面皮,露出一张白净的成年男子面容,眼角上挑,红唇微张,眼下一颗泪痣,看得大师兄额角一跳,这分明是他二师弟的脸!

    二话不说又顺着他的脸摸索一番,再次扯下一张面具,这次露出了他三师弟的脸!

    哭笑不得的又撕了几张面具下来,盛朝歌几乎把身边的熟人脸全撕了一遍,只缺一张宗大师的脸,想来是他师父深居云宫后山,这人未曾见过。

    大师兄看着桌上一沓面具,又看了看眼前这张仍然有些熟悉的脸,有一瞬间冒出了把他头拧下来的冲动。

    “所以……你今日其实是来给我展示变脸的,对吗?”他说着还露出些许赞赏的神色,以示对这场表演的认可。

    谁料那人听了之后一改之前单蠢可爱的设定,食指一伸,指着大师兄的脸气势汹汹的嚷道,“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可以侮辱我的易容术!”

    回答他的是“刺啦”一声,大师兄又撕下来一张人脸,捏在手里揉搓,“我才发现这撕脸的瞬间,感觉还挺不错的,声音非常有张力,我很喜欢。”

    他说完特意去看,发现连撕几次,这人没有再露出被扯痛的模样,估计之前是装的。大师兄神色莫测,转而在那人的假脸上戳戳捣捣,随后一把捏住他的一侧脸颊,用力拉扯起来。

    “哎哎哎!疼!疼!”那假脸被扯的嘴角歪斜,口齿不清的呼号起来,同时奋力去拽大师兄作恶的手,企图拯救自己的俊脸。

    大师兄捏过小少爷的脸,手感绵软滑腻,就像襁褓中的婴儿一般娇嫩,稍稍用力,就会留下鲜红的指印,好似一朵盛放的牡丹花,平白让他生出一股摧花恶念。

    眼前这人的却极不相同,兴许是因为脸上套着无数层□□,指尖的触感很一般,唯独弹性极佳,扯起来像牛皮糖一样,极大的刺激了大师兄的恶趣味。

    盛朝歌狠狠捏了一把,那人的痛呼登时又高了一截。得到回应,盛朝歌竟隐约浮起笑意,动作停顿一瞬,随即松开了抓住那人头顶的手,左右开弓的拉扯他的脸,尽情享受扯牛皮的快感。

    原本嵌在天灵盖的手转而嵌在了脸上,这假面人的反应却激烈了数倍,好像比起性命,这张脸更为重要。被盛朝歌的动作激出血性,这人不管不顾的疯狂挣扎起来,身上藏着的小玩意全部招呼给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

    说来也奇,被他这么毫无章法的瞎弄,大师兄竟真的放开了手,那假面人抢救回自己的脸,登时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哧溜”一声钻出房间,跑没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的标题都是一语双关,有兴趣的可以琢磨一下,不难想

    ☆、第二十章 再相逢

    眼看着假面人逃脱,盛朝歌却完全没有追的意思,踱步到床边端坐,将枕侧的包裹拿到手里,悠闲的整理起来。

    衣服和小玩意全部拿走,只留下各种吃食,想了想又带上一壶清水,又想了想还是带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吵闹声,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只窜天猴一样窜进屋内,冲着大师兄一头扎过来。

    后面紧追不舍的是一溜儿花枝招展的女子,个个手执武器,嘈杂的叫喊声像极了一群嗷嗷待哺的麻雀,尖锐而具有穿透力。

    窜天猴还未靠近就被大师兄一脚踹开,那猴却锲而不舍的爬回大师兄脚边,凄惨的叫唤,“师父救我!”

    话音未落,那群色彩斑斓的女子悉数涌进房中站定,其中几个一甩宽大的水袖,彩色的披帛飞出,封死了所有门窗,手执武器的弧形排开,将二人包围,动作迅速而有序。

    专心整理包裹的盛朝歌眼都不抬,“你唤我什么?”

    窜天猴理了理狼狈的头发,露出一张陌生的脸,知情识趣的改了称呼,“大侠救命……”

    他这才抽空瞅了一眼跪在脚边的人,调笑道,“呦,怎么回来了?不跑了?”

    窜天猴苦着脸干笑了两声,他前脚好不容易从这位黑心的大侠手中逃脱,后脚就给这些袖水坊的女侠们逮个正着,走投无路,只好又跑回来找寻一线生机。这时他神思陡转,猛然想起之前被摧残俊脸时,黑心大侠那一瞬的停顿,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按时间来算,黑心大侠当时定然是凭借过人的内功,察觉了不远处这群难缠的女人,才故意让他逃脱。可他也有一点疑惑,黑心大侠是如何判定,那些女人能够认出他身份的呢?

    这都要归功于云宫派的八卦小能手——段仗义。盛朝歌对这个师叔又爱又恨,虽然讨厌他多嘴,却也不得不佩服此人的门路与人脉,从他这里获悉了许多武林中的秘辛,袖水坊里有哪些能人异士这种小事,自然是信手拈来。

    袖水坊既然是名派,定有它的不俗之处,这千面郎不仅面目多变,连身形和声音都能改变,单凭肉眼根本无法辨识。袖水坊中有位眼盲的女子,嗅觉极敏,能分辨出他和他所用□□的气味,这才让他露出了马脚。

    这一行人中带头的是个紫衣女子,样貌有些刻薄,提着剑不远不近的站定,冷声道,“千面郎,我劝你束手就擒,否则等我抓到你,就把你的手脚都剁下来,看你如何逃。”

    千面郎既然敢重新逃回客栈,逃回黑心大侠这里寻求保护,定然是有些把握。此时他佯作被言语恐吓住,往大师兄的腿边缩了缩,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扯着那人垂落的素色袍角,一副打小报告的语气道,“大侠,就是这个女人连累了你的宝贝徒弟!她还口出狂言,说要挖了那小公子的眼睛,拔了他的舌头!把那小公子吓得不轻呢!”

    他学的唯妙唯俏,完美的还原了茱萸当时恶毒的表情,盛朝歌分出余光来欣赏了他的表演,英眉蹙起,幽幽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紫衣女子,黑眸沉沉,看不出情绪,“挖眼?拔舌?”

    “恩恩!我亲耳听见的!”千面郎忙不迭的点头,“这女人是袖水坊的茱萸,平日里就十分歹毒刻薄,时不时就要剁人手脚,扒皮抽骨,当初就是她把小公子撞倒,害得他平白被抓的!事后不仅不觉得自己有错,还把错都推到小公子身上,言辞那叫一个难听!若不是她,小公子何至于在柴房受那些苦?”

    他每多说一句话,盛朝歌的眸色就深一分,末了忽然邪气的笑了一声,“茱萸?”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大师兄随便一想,就忆起当日林王的话,心里登时拐起了弯弯绕,认为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紫衣女子态度狂傲,习惯了用鼻孔看人,故而并没有感受到眼前人话中的意味深长,态度极其随意的行了个谢礼,“袖水坊茱萸,多谢阁下前几日的相助之恩。”

    她知道全因这人才有机会逃脱,却也知道他并非相救自己,只是搞错了人,故而道谢的态度很是敷衍,看不出什么诚意。在她看来,这已经是她能够给予的最大的情面了。

    茱萸虽然武功一般,但自有她的过人之处,自从入了袖水坊,她便因为能力卓著备受坊主喜欢,轻而易举就成为了坊主的得力干将。平日里狂傲惯了,也不常走出池州这块一亩三分地,久而久之便成了井底之蛙,只认为袖水坊的这片天空是最大的,旁的皆不放在眼中。

    不过这茱萸也当真胆大,才从林王手中勉强逃脱没有几日,竟然就敢带着人大摇大摆地四处抓人,似乎认为林王不敢当面驳了坊主的面子,生怕林王的眼线不知道她的行踪。

    大师兄嘴角的笑意越发别有意味,没有接茱萸的话茬,转而低头去看告状告得十分顺溜的千面郎,“傻小子在你那里?”

    千面郎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被他眼中没有敛去的澎湃凶光惊得愣住,傻傻的点头,结巴道,“他,他很好,我,我什么也没干……”

    盛朝歌轻轻点头,然后将盖在棉被里的木人掏出来,看着那模糊不清的脸,下意识地用指尖画了画,随后谨慎的收进了包裹中。

    茱萸见他站起身,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上前一步道,“盛道长,这人乃是我们袖水坊追捕的大盗,还请不要多管闲事,将人交给我们。”

    “袖水坊?呵。”大师兄伸手,从后面掐住千面郎的脖子,好像准备将人这样拎在手里,“回去禀报你们坊主,这个人,我盛朝歌带走了,想要人,尽管来寻我。”

    茱萸的剑瞬间出鞘,直指盛朝歌的眉心,傲慢之气几乎要溢出来,“盛道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凭你,还不够我们坊主出面。”

    没等他说话,千面郎就哀嚎起来,“大侠!大侠!能不能换个地方拎,我头要掉了!头要掉了!”盛朝歌看他一眼,改为拎着他的腰带,千面郎顿时被勒的直吐舌头。

    被这样一打断,大师兄也没了说话的念头,转身朝门口迈开步子。茱萸见状面色登时乌云压顶,二话不说提剑攻来,剑尖直刺他要害。

    大师兄微微侧过脸,眼角斜睨着袭来的清冷剑光,好似在看一朵名不见经传的野花。他伸出两指,轻描淡写的在剑身上一弹,铁质的剑身霎时如同空气中的泡沫,碎裂成无数片,剑光随之消弭,唯留一声悠远的长剑哀鸣。

    没等碎剑零落一地,盛朝歌在掌心运起内力,广袖一挥,无数碎片如同无数枚短剑,朝四周疾射而去。袖水坊的女子们立刻被这漫天剑雨惊出此起彼伏的尖叫,皆手忙脚乱地躲避,一时竟没人能腾出手来阻止这人的离去。

    茱萸浑不在意被碎片划伤的脸颊,用剑鞘挡下迎身而来的剑雨,不死心的追上前,势必要将他拦在房间之中。熟料他好像背后长了眼睛,根本不回头,却无比准确的闪电般出手,一把掐住茱萸的脖子,直接将人扔向门口,用她撞开了封堵大门的披帛。

    茱萸摔到客栈的走廊中,随后撞断木质栅栏,从二楼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天井中,口吐鲜血。千面郎听着她的痛呼都忍不住抖了一抖,盛朝歌却好像根本没看见一样,步伐稳健的踏过门槛,拎着人和包裹,飞身跃上房顶,极目远眺整片城池,“指路。”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茱萸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挺拔的侧影,眼中神情交杂,翻涌着恨意,怨怼,与虚无缥缈的憧憬,好似一坛打翻的染料缸,氤氲出大片斑驳的色彩。

    ……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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