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掌》分卷阅读20

    “采花贼是林王妃盯着放的,连我都是林王妃亲自派人送出来的,就是怕林王做什么小动作。”

    盛朝歌却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直觉林王不是这么心胸宽广的人,不会因为林王妃的几句话,就放过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仇人。

    况且,他这么拼命的处理当年刺杀的人,还是因为心中愧疚难安,想以此略微弥补对爱人的亏欠。毕竟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若他当年更早地直面内心,将爱人置于羽翼下保护好,便不会有那之后的许多事。

    千面郎没有他想的多,他离开池州前,沈安然一行已经行至池州与苏州的交界,一直平安无事,他便没有继续跟着,转头来了渝州。他跟到渝州一来是为了看茱萸的笑话,他想知道林王到底对她用了什么手段,二来是为了看正邪之战的热闹,他对魔教接触不多,早就有了浓厚的好奇心,毕竟这可是人生难得的经历。

    接下来的日子在盛朝歌看来平淡无奇,他的两个师弟整天不见人影,说不是来会相好的他都不信。魔教的人水平一般,入化坛一战,放眼望去除了魔教教主有一战之力,其他人都乏善可陈。而魔教教主的武功是靠吸取他人功力进步的邪功,底子不牢,在大师兄眼中不过是一座用棉絮搭建地基的高塔,随时可能倾塌,不足为虑。

    只是未曾遇见那位有名的魔教右护法,也没看见魔教几位武功不凡的长老,特别是传说能和宗潮音比肩的魔教大长老,让盛朝歌颇为可惜。

    本以为要这么拖拖拉拉打上几日意思一下,谁曾想他的三师弟“冲冠一怒为红颜”,带着几个人潜入魔教大后方,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一举捣毁了魔教的炼丹房,得到消息的魔教教主甚至没工夫和他再过上两招,急匆匆的跑了回去。

    他并不相信他这位向来乖觉自我的师弟会有这么高的觉悟,能为了武林正道冲锋陷阵。果不其然,这小子回来以后时而春风化雨,时而狂风呼啸,面上神情变化之多堪比千面郎,让他笃定这小子果真坠入情网,挣脱不得。

    盛朝歌正在苦恼写信一事,他三师弟也不知从哪听来了关于自己的传闻,竟也对沈安然有了几分了解,让大师兄对这俗世之人的碎嘴大为恼火,师兄弟二人一言不合就打了一架。

    大师兄的掌法依托于深厚的内功,三师弟的剑法精妙,对于内功的领悟却落了下乘,两个人旗鼓相当,胜负各半,闲来无事便打上一架泻火,倒也没什么妨碍。

    ☆、第二十八章 无心之人

    一封短短百字的信,盛朝歌删删改改七日有余才终于完成,原本准备此间事了便去苏州一趟,谁料三师弟无意中说起,他才想起下个月的武林大会,只好默默地揉了一张快要完成的信,重新写起。

    这次对魔教的试探战大获全胜,云宫派无一伤亡,年轻的小辈们初次经历正邪之战便是大获全胜,难免控制不住欣喜之情,说说笑笑的踏上了回山之路。

    入化坛一战结束后,二师弟突然冒出来,说了句他不回去,就利落的离开了,盛朝歌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千面郎每日对茱萸严盯死守,却始终没有发现林王的后手,不死心的跟着袖水坊的队伍回池州了。

    跟着他一起回山的三师弟在路上大醉了一场,拉着盛朝歌说了许多话,他步伐凌乱,前言不搭后语,但大师兄看见他的眼神非常清醒,那并不是一个醉鬼该有的眼神。

    他们师兄弟三人在性格上千差万别,但在感情上却深受宗大师影响,都谨慎而固执,强势而专情,有十足的把握,才敢迈出最后的一步。说的好听是自尊自爱,说的难听就是胆怯自私,生怕自己受到伤害,为此不惜伤害别人。

    盛朝歌拜入宗大师门下的时候,云宫派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门派,他也不过是个小不点。当年的宗大师只有二十出头,已是一头白发,眉眼尚且温润清秀,他那时身体不好,时不时就会卧病在床,但武功已经相当不俗,在当年的小不点眼中,师父就是这世上最强的人。

    直到有一天,段仗义亲自送来一封红泥封口的信。宗大师一脸平静的打开,却很快面色煞白,情绪起伏之下生生呕出一口鲜血。小不点藏在窗沿下,亲眼看见顶天立地的师父抓着那张薄薄的纸,眼泪一滴滴的砸进地上的血泊中。

    段仗义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哽咽道,“将军,忘了吧!忘了吧!都结束了,事已至此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宗潮音猛地抬头,一把揪住段仗义的领子,额角青筋暴起,目眦欲裂,嘴边满是殷红的血迹,他嘶哑着声音吼道,“怎么放下?!我的年华,我的忠义,我的爱情,全部!全部!你让我怎么放下?!啊?!”

    一向嘻嘻哈哈的段仗义也猛然失控,一把挥开宗潮音的手,厉声斥道,“可不放下又能怎么样?!你还以为他会舍弃万里山河,跑来与你践行当初的诺言吗?!醒醒吧!你想守着这个虚假的梦境活到什么时候!”

    他说着一把夺过宗大师手中的信纸,展开放到他眼前,强迫他面对现实,“你看看!看看!不光是芙皇后有孕!后宫还有四五个女人都有了!你呢?!你身上的毒清干净了吗!你还想这样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宗潮音面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唯独嘴边的血迹红的刺眼,他本在流泪,听完段仗义的话后却突然仰面大笑起来,笑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自欺欺人……哈哈哈……自欺欺人!”

    师父大病了一场。

    短短十来天就形销骨立,向来挺直的脊背弯曲成路边垂死的老树,不见丝毫活气。然而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段仗义一度以为宗潮音会想不开寻死,可他最终还是熬过来了。只是再不见曾经少年,不见往昔的飞扬快意。

    宗大师在武学上傲视群雄,在情感上却一败涂地。这让师兄弟三人心中认识到一个事实,再强大的人,也承受不起至亲之人的背叛。

    三师弟抱着酒坛子,胡乱的说着他心上人的好,说他容貌之美世间难寻,偏偏被养的单纯天真,容易害羞脸红,在感情一事上情窦初开,青涩得可爱,真真是个只应天上有的人物。

    盛朝歌明知他是心中有事,借酒装疯,却不搭他的话茬。他这个三师弟瞧着是个潇潇洒洒,落拓不羁的剑客,其实内心里还是个孩子,欠收拾,欠管教,非要栽个大跟头,才能真的长大。

    大师兄坐在他对面,不紧不慢的喝着酒,三师弟说了一阵没听见回应,倒也不在意,低低的念道,“他是个极干净的人,不像我,早就脏了……”

    “是不是自以为深陷泥沼不能自拔,却没想到如今真的有人捞你上岸?”盛朝歌眼神讽刺,语气却不尖锐,平铺直叙道,“师父说他早就劝过你,可惜你一意孤行,还放言要睡遍大平朝所有的花魁,我还以为你这把双刃剑是回不了鞘了,原来是等着人来渡你。”

    “既然喜欢,就好好把握,别辜负人家。”

    熟料三师弟听见这句话后突然暴起,一把摔了酒坛,醇厚的琼浆飞溅四处,淌了一地,“谁说我喜欢他?!我只是觉得他好玩,又有一副顶好的皮相,逗逗他罢了!我秦砚之要的是遍布天下的红颜知己,谁要他一个娘里娘气的男人?!”

    这番话说出来,倒是真像个烂醉之人。

    盛朝歌闻言勃然色变,下意识的扬手就要给他一掌,却生生忍住了,冷眼盯着他道,“你这些话,是真心实意的?”

    其实不用大师兄开口,他脱口而出这些恶毒言辞的瞬间,心里便后悔了。他死死的盯着地上流淌的酒浆,艰难的喘了两口气,声音平复了,仍旧难看的脸色却出卖了他,“是我喝多了,还望大师兄勿怪。”

    盛朝歌被他这一番话激出了火气,也没心情继续喝酒,扔开手里的酒杯,哼笑道,“师弟骂的又不是我,同我道什么歉。只是可惜了那个好孩子,剖了一颗真心来待你,却不曾想竟被你这般鄙薄。”

    三师弟闻言脸色霎时一白,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只听大师兄接着道,“师父耳目通天,你这一番话想来很快就能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和师父交代吧。”

    有什么可交代的,若是被宗大师知道他竟然教出这么一个玩弄别人真心的人渣,绝对二话不说先打折他的三条腿,重新教导他如何做一个人。

    尽管三师弟这些话不过是违心之言,不过大抵还是逃不过师父的一顿好打。嘴硬心软可以,言不由衷也可以,但是万万不该用言语贬低别人的真心。语言是有力量的,一旦使用不当,就会伤人。

    盛朝歌虽然嘴巴毒,但让他用恶劣的言辞肆意辱没沈安然,他是绝对做不到的。平时小打小闹说点噎人的话无伤大雅,但他时刻把握着分寸。

    大师兄甩手离开了,三师弟仰头看着黑夜里的繁星,突然狠狠甩了自己两个嘴巴,发出清脆的声响,听着毫不留情,是下了真力气。

    之后的路程非常平静,年轻一辈的热情渐渐消退,三师弟也格外的安分守己,一行人顺利的回山复命。师兄弟二人一进后山,就看见宗大师正端坐在庭院的石桌旁喝茶。滚烫的茶水翻涌着薄薄的热气,却没能软化宗大师的神情。

    两人恭敬地上前行礼,宗大师连眼皮都没抬,只淡淡道,“下去。”

    三师弟一头雾水,奇怪的看着师父不知道他此言何意,盛朝歌却利落的转身走到崖边,纵身跳了下去。

    “?!”三师弟看着大师兄消失在崖边的衣角,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大难临头。

    果然,大师兄跳下去后,宗大师终于掀起眼皮瞧了徒弟一眼。这一眼冰冷无情,不包含一丝温度,瞬间让三师弟浑身发冷,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而下一刻,扑天盖地的杀气迎面而来,他被激出杀意,下意识地拔剑出鞘,却在半途就被宗大师一掌打回。

    这一掌不留情面,蕴含着宗潮音几十年修成的深厚内功,只轻轻一抬手,就将徒弟的剑连带着剑鞘一起打飞。

    大师兄正站在崖下准备攀爬,突然一个黑漆漆的物件从天而落,“噗通”一声落入奔腾的江水中。盛朝歌凭借惊人的眼力瞬间辨别出那是三师弟的无名剑。

    看来崖上正在水深火热之中,他还是不要上去凑热闹的好,大师兄果断选择了一条最难攀爬的路线,开始磨磨蹭蹭的往上爬,并没有那个好心把剑拾回。

    被打飞佩剑的三师弟低头不语,若是寻常的徒弟,此刻早该跪下认错了,可他偏偏顶着巨大的压力站得笔直。宗大师薄唇微启,声音里带着冰冷的笑意,“随我进来。”

    盛朝歌非常自觉的爬上来跳下去,爬上来跳下去,直爬了两个时辰,才听见师父的传音。宗大师的声音被内力凝成一线,稳稳的落在大师兄耳边,没有一丝一毫的失真,仿佛真人就在眼前。

    大师兄稍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才轻轻推开了静室的门,登时被屋内浓厚的血腥气惊得愣住。只见四面灰白的墙壁上满是飞溅的鲜血,有些血迹甚至溅到了屋顶上,殷红的血液未曾凝固,仍在往下流淌。

    而在这间可怖的屋子中央,三师弟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一身银衣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身下渐渐氤氲出血泊,整个人狼狈的要命,却还半睁着眼,死活不肯晕过去。

    而宗大师离他只有三步的距离,正盘腿坐在玉榻上,一身白衣滴血未沾,呼吸平稳,面容沉静,飘然出尘,就像开在血池里的一朵白色莲花,干净的可怕。

    上一次看见三师弟被师父打成这样,还是三师弟儿时擅闯了宗大师的书房。师父平时虽然对三个徒弟一视同仁,可心里还是最为看重这个小师弟,视他如亲子。可也因此,教训起来尤为严厉,早些年三师弟放浪形骸,师父相信他的品性,故而只是嘴上劝劝,等着他开窍。没想到当时的信任如今酿成了大祸,三师弟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故意玩弄人家的真心,这触及了宗大师的底线。

    宗潮音身负情殇,此生最恨多情寡义之人。

    没想到他痴情一生,最后竟养出个无情的徒弟。宗大师此时的面如止水,恐怕是伤心后悔至极,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了。

    盛朝歌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立刻躬身行礼,宗大师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三个兔崽子里,你虽城府最深,却最懂得把握分寸,不要让我失望。否则,为师只能……清理门户了。”

    “徒儿明白,师父放心。”大师兄心中波涛汹涌,也不知道三师弟同师父说了什么,竟将师父刺激至此,连清理门户四个字都说出来了。

    “把他扔到崖下,面壁思过。”宗大师又想起什么,“他的剑呢?”

    盛朝歌老实道,“落进了江水中,没有师父的命令,徒儿不敢擅自捡回。”

    宗大师垂头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徒弟,眼中没掀起一丝怜惜,“丢了就丢了,无名之剑,无心之人,留着也是多余。”

    ☆、第二十九章 段仗义

    处分了三师弟后,宗大师就闭关了。盛朝歌觉得他师父不是去闭关修行,而是反思自己的教育问题去了。

    武林大会在即,后山却只剩下他一个能掌事的,一时脱不开身,苏州之行只能一拖再拖。之前那封信想来也该到沈安然手中了,以那小子的性格,一定会回信,盛朝歌写信苦手,不准备继续为难自己,只等着收到回信,再结合小少爷所写的内容回信便可。

    盛朝歌之前两次受罚攀爬的崖壁上有两处天然石洞,不深,洞口狭窄但内里宽敞,外部树木虚掩隐去了崖上的声响,耳边只闻江水滔滔,正适合闭关打坐,面壁思过。其中一个是专门为从小就调皮捣蛋的三师弟准备的,另一个一般是他和二师弟轮流用。

    宗大师虽然关了三师弟禁闭,但盛朝歌不能不管。他起先以为这小子只是皮外伤,谁知道一试脉发现伤势极重,师父竟是下了死手。他医术一般,只能找来段仗义帮忙,然而段仗义就是万恶之源,师父知道的,他都知道,师父不知道的,他也都知道。

    所以段仗义一进石洞,看见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三师弟就乐了,还很不地道的笑出声来,“平时瞧着机灵,怎么这次这么蠢,你师父的逆鳞你也敢戳?你的那些事我还是挑着说的,若是都告诉了师兄,我恐怕只能来替你收尸了。”

    他说着又不自觉的发散了思维,“啧,若是收尸这棺材和葬礼是少不了的,不知道又要花去多少银两。虽然你是受罚,但怎么说也是师兄的亲传弟子,办的简陋了恐说不过去呀……”

    他说着就伸手给三师弟把了脉,顿时安心道,“还好还好,暂时死不了,这笔钱暂时省了。你们是不知道,这派里每天的花销如流水,能省一点是一点……哎,要是云宫派也有一两个像沈家三公子或四公子一样能赚钱的人物就好了……”

    盛朝歌要是还听不出来他话中的深意,那这副黑心肝也就白长了,但他偏不搭话,也不着急,站在段仗义身边,两个人一起围观三师弟的惨状。可怜的三师弟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因为意志力强大,一直保持着清醒,就和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段仗义见他不吱声,又长吁短叹一番,随后慢吞吞的摸出一颗丹药来,帮三师弟吊住命,免得他死了,“这一颗药炼制花费的名贵药材可不少呢,砚之啊,这钱就从你的月例里扣啦”

    盛朝歌看着,一本正经地道,“你干脆帮他把内伤治好,留着外伤就行,不然我须得时常来看,怪麻烦的。”

    三师弟:“……”这怕不是个假师兄。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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