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分卷阅读210

    李瑾月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开口道:

    “玉环,你坐。我就……来看看你……”

    杨玉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点了点头,依言倾身小心坐下。李瑾月在距离她三掌的位置坐下,双手攥着拳放在膝头,盯着正前方半晌未曾再出声,不知下一句话该如何开口。

    杨玉环安静地等了片刻,见李瑾月还是不说话,她忽然低头一笑,道:

    “公主,今日玉介先生教了我一篇新诗,是王摩诘的诗,写的是吴越之地有名的大美人西施。

    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

    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

    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

    邀人傅脂粉,不自着罗衣。

    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

    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

    持谢邻家子,效颦安可希?”

    李瑾月听她吟诵此诗,不由心尖发颤,这首诗是借咏西施,说尽这世间世态炎凉。朝为越溪边的浣纱女,暮来就成了吴宫中的妃子。贫贱无人在意,富贵自此珍稀。人生际遇是何等的无常。而当飞上枝头变凤凰后,身边人对西施的态度也是变化极大,趋炎附势之人,寥寥几笔就写了出来。末了还嘲讽东施效颦,无数人想着要和西施一般,殊不知自己的丑态。

    “但是,玉介先生却有不同的解读。”杨玉环却道,“她说,人们根本不知西施是为了越国复国大计,才嫁给吴王夫差。她之美,之幸运,是当时的人们解读她的关键。可当时又有多少人能知道她心中的世界是何样的?她心怀家国,有着男儿都不一定会有的胸怀,有着牺牲小我,实现大我的崇高精神,她能够忍辱负重,是天下人当敬仰的奇女子。”

    玉介……你为什么要与她说这些……李瑾月闭眼,下颚微微发颤。

    杨玉环微笑着沉默了片刻,道:“所以呢,公主,我若为西施,你当为越王,我愿助你实现霸业。”

    李瑾月鼻尖发酸,泪水已然溢满了眼眶。她微微倾身,抬起双掌埋首其间,深深叹了口气。杨玉环侧着身望着她,眉眼中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仿佛毫不在乎地笑着。

    李瑾月放下双掌,道:“寿王,思慕于你,想要见你。是你叔父推荐的。你可愿见他?”

    “玉环愿意。”她轻声回答道。

    “见了,怕是婚事就定了,你可愿嫁他?”

    “玉环愿意。”她又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你为什么愿意……你凭什么愿意……”李瑾月轻声说道。

    方才还在笑的杨玉环却仿佛突然被击中内心最柔软处,强忍着的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

    “你都没见过他,你不知他模样,不知他才情,不知他是否会对你好,更不知他是否真心爱你,你凭什么愿意嫁给他。”李瑾月道。

    “但是,有些人,我知她容貌才情,知她会对我很好,我内心爱她敬她,可我嫁不得她。”她哽咽着说。

    李瑾月沉默。

    “唯独有一点我不知,我不知她是否爱我。你说呢,公主?”片刻后,杨玉环幽幽问道。

    “知道了又能如何……”李瑾月站起身来。

    “她若爱我,那么她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杨玉环抬起红肿的双眼,盯着李瑾月的背影说道。

    “她若不爱你,是不是你就不会做这一切了?”李瑾月反问道。

    “这不是我能选的,但我必然会不甘。”杨玉环回答。

    李瑾月忽然回头看向杨玉环,与嘴角的苦笑毗邻的是两行清泪:

    “我这些年都教了你什么,你还不如当年的那个小玉环,知道要不择手段地争取。或许你不跟我这些年,就不会有如今的折磨了。”

    “你说的是我,还是你自己?”杨玉环问她。

    “我宁愿只是我自己。”

    二人再度陷入沉默,这一次格外漫长,谁都没有再说话。

    “我会尽快安排你和他见面。”到最后,李瑾月撇下这句话,转身迈开步子,往门口大步走去。

    “你愿意吗?”杨玉环突然大声问道。

    李瑾月脚步顿住,没有回头:“我愿意或不愿意又能如何?”

    “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不愿意!你看我像是愿意吗?”李瑾月怒了,一转身,却不防女孩竟是撞进了她怀中。

    李瑾月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屏住呼吸,周身僵直,无法动弹。女孩身上的香味强烈地冲进她鼻腔,柔软的身躯紧紧贴在她身上,双臂不断收紧,手攥扯着她后背的衣物,发顶的发丝挠着她的下颚,她举着双手几乎要失去理智。她从未有一刻这般强烈地感受到,她真的长大了。

    最要命的事,眼下女孩被一股强烈的感情控制住,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开始亲吻李瑾月的脖颈,舔舐她的耳际,踮着脚尖,想要去吻李瑾月的唇。李瑾月只需一低头,就能吻住她的唇,可她却根本不敢,她不仅不敢低头,甚至不敢伸手抱住她。用尽了绝强的自制力,才控制自己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女孩久久索取不到,终于慢慢颓丧而下,窝在她胸口,哭泣出声。李瑾月仰望着头顶的屋梁,泪水顺着下颚滑落,无声地低落在女孩肩头。

    “不愿意,不愿意又如何……”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手指嵌进了李瑾月的皮肉。

    你到底将我当做妹妹,还是当做心爱的人。你不愿我嫁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说清楚?

    “你要是能说一句不愿意,我就为你翻了这个天地又如何。可你为什么说你愿意,你为什么要说你愿意。”李瑾月轻声道。

    所以是我的错吗?我有什么立场说我不愿意。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你不爱我,却又希望我不要嫁给他人,那我此生该如何?就在你身边,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人?你若要利用我,我求你彻彻底底利用,可以吗?我受够了你暧昧的态度。

    你要那九五至尊的位置,好!我助你!你取了那位子,算是我的报恩。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女孩愤然,猛地将她推搡着推出了门外去,然后猛然将门关上,拴住。女孩最后面上狼狈的泪水与痛彻心扉的表情落进了李瑾月眼中,她开始拍门,一下,两下,第三下却未能落下,因为女孩的声音透过门扉穿透她心口: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等你一句爱我,你等我一句不愿意,我们这般等来等去,终究还是等来了永别。

    李瑾月颤抖着垂下手来,却突然发现她衣襟处不知何时塞进了一块帕子,她缓缓展开帕子,看到其上绣了一首无名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李瑾月忽然觉得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双膝一软,瘫坐在了门前。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时离去的,她唯一记得的是离去前,她一直能听到门内压抑的哭声。

    ……

    道政坊西曲,沈绥站在秦臻府门口,老管家正向她不住地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沈司直,我家郎主近些日子去了华山访友寻医,不在长安。”

    “原来如此。夫人也不在吗?”

    “是,夫人陪郎主一起去了华山。”

    “敢问,承喜可在?”

    “承喜……啊,您是说那位泸州来的,家中开酒楼的女婢。”管家思索道,“她四年前就不干了,酒楼也关门了,父女俩似乎离了长安,现在在何处,我也不大清楚。”

    “多谢了。”沈绥拱手。

    “对不住对不住。”老管家连番道歉。

    沈绥辞别老管家,向东拐过第一弯曲道,又向东行过几家商铺,很快驻足在一家全新的酒楼门口。门口的酒家旗帜已换,再不是她六年前冬日初次抵达长安后,看到的那家“新园春”的酒家名了。

    沈绥立在酒楼对面,眯着双眼望着这家酒楼的阁楼,半晌,她忽而一笑,负手转身离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五月二十日, 深夜, 沈绥在一阵拍门声中被惊醒, 她猛然睁开眼, 愣了一息时间,扭头看外面, 发现有好几个人影印在了窗纱之上。她又望了一眼漏壶,丑初一刻刚过。

    “赤糸?出了何事?”身旁张若菡也被吵醒了, 迷迷糊糊地问道。

    “我去看看。”她小心下了床, 凰儿在她们之间睡得正熟, 尚未被吵醒。

    沈绥走到门口,拉开门, 就看到忽陀与几位明显是宫中来的内侍站在门口。忽陀见她开门, 忙道:

    “大郎,宫中出事了,几位内官前来请您入宫。”

    “圣人口谕, 钦点沈司直您入宫,时间紧迫, 请您即刻出发。”为首的内侍补充道, 随即拿出了内侍省总监高力士的腰牌给沈绥查看。

    “下官可否问一下, 具体出了何事?”

    “路上再解释。”内侍显然不打算在此处明言。

    “下官明白了,容下官更衣,很快就好。”沈绥再度关上门,翻身回屋内,走到衣架边取自己的官袍。

    “赤糸?”张若菡疑惑地看着她。

    “宫中出事了, 我得进宫。”沈绥匆匆解释道。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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