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舌[重生]》分卷阅读32

    “今年雪下得早,早早就点上地龙了。皇后娘娘那边也吩咐不拘着用炭。咱家每日烤着熏笼,心里头都想着成儿和鸳儿两个小子。过了年你们都虚长一岁,农忙的春耕祭祀怕是要弃了成儿,这人啊年岁一大就身子骨儿硬,他个头又高。礼部的人嫌他剑舞耍得劲道过狠,说只要些花俏的把式就得了,就成儿那个性子,嗬,别说叫他打花把势,就差领命上沙场峥嵘了。操碎了心啊,你们几个……”

    “徒儿没用,叫师父操劳了。”廖晓拂跟在后头,乖猫儿似的顺着毛应道。不知是冬衣厚重还是真长了个头,看着是高了些,眉眼倒还是清隽秀气着。他耳垂儿薄,耳廓尖,北风夹着雪渣儿一吹就红透,小脸儿冻得绒绒起粒,映着一边一个彤彤的小耳。

    “你伺候太子,凡事要多上心。殿下是宠你些,也不可恃宠而骄放纵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太子现下虽不是君,那也是储君,将来要当皇上的人。”陈白霜看了眼小福子时时捧着的暖手小炉说道,意在提点徒儿切勿太过贪心,太过上心。太子若来日登基那便是九五之尊,三宫六院的还能少得了?就说再想宠着徒儿,后宫的女人也会亲手把拂儿撕碎生吞了。

    再者说,徒儿心里乃是一片痴恋,太子若妻妾成群、雨露均沾,这孩子不知会不会做出傻事。

    “是,小福子省得了。师父……等忙过这几日,拂儿想回钟鼓司看看师哥,顺便也送些银两。”廖晓拂嘴里应着,小小的暖炉却更往袖口深处推了一推,舍不掉、断不了这点儿暖意。陈大公见状也无能为力,只得叹气着道:“待张大人得了闲,送你过去。咱家手里还有大几百两攒着,师父花处少,不都是给你们存住的。你去看过就顺便带给成儿,叫他们冬日里多烧些好炭,过年添置几身新衣。鸳儿喜爱吃鱼,也可……”

    “廖公公……”一女子唤了句便没了下文,若不仔细听,几乎要被风声盖过去。小福子耳力好,回过头去找,见后头有两个人影儿远远跟着,前头那位的绸伞提在手中并未撑开,后头那位双手捧着什么。二人皆是白花花的雪片落了满头,楚楚可怜的。

    陈白霜见状也住了脚,回头问道:“可看得清是何人跟着?”

    “小的看着像是……”廖晓拂定睛一瞧,道:“像是前不久进宫的小主苏答应,方才听着是唤我。”

    “既然小主召你前去,你去就是了,规矩礼仪不可少了。”陈大公放话道。

    廖晓拂踹手赶忙跑过去,果真是苏答应与丫鬟乐心。苏答应仍旧美貌如故,却难掩一份焦虑衰败之气深藏在雪亮的眸底。乐心见了小福子顾不得脸面竟直直要跪下了,还是廖晓拂手疾眼快,一把伸手扶了起来。

    “廖公公快救救我家小主吧!我家小主怕是要活不成了!”乐心哭得脸上如同流下黄汤,胭脂蜜粉全花,打湿的面颊眼瞧着被风吹得刺红。

    “苏答应可是找奴才有事?”廖晓拂恭恭敬敬地一礼,问道,心中自然有几分别扭。毕竟上回听了墙角,才知道在苏答应等人眼中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廖公公肯过来,这便是我与廖公公的缘分。”苏妤雅极为难堪地开口,身上连一件像样的绒缎大氅都没穿,只是一件镶了风毛的玄色单袄,上面绣得花色也迷蒙了。今日头上只剩一支红梅小簪,再有就是两个芙蓉玉的耳坠子,统共这些头面,再无其他。当真与秋日里头一回见着的苏答应大相径庭。

    这也不难猜,小福子自然晓得宫中下人墙头草一般的苛待。安贵人如今乃是千月院的主位了,位分高不说,难得是皇上记得起来。而这安贵人也怪,得了宠不仅不关照下同时进宫的姐妹,竟叫皇上将人忘了一般,再无提过。

    一时宫人呈拜高踩低之像,恐怕苏答应的日子当真艰难。

    “廖公公救救我们小主吧!自从上回一别,安贵人得了高升,我家小主便处处被人踩着,宫中各处的奴才都敢来啐一口。按例该有的东西以次充好就算了,到最后该有的竟一点子没有了。我们小主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啊,西厢一筐子一筐子的好炭送过去,奴婢连盆热水都烧不出来,眼瞅着小主都要生冻疮了!”乐心哭道。

    “这……”小福子虽说不愿出这个头,但架不住女子哭求,喃喃道:“这主子的事,当奴才的也不好做主。况且小福子管不了这等事儿啊……”

    苏妤雅眉头锁住一丝孤苦凄凉,躬身说道:“上一回是乐心这丫头有眼无珠,给公公的好处少了,也是当主子的教导无方!这里有白银百两,也是妾身最后的赌命钱,全数交给廖公公了。还望廖公公给美言几句,想办法将这幅小像交给幕公公。幕公公若问,只需一提工部侍郎之女即可。还望廖公公不计前嫌,能给小女一条活路,否则……否则当真是无路可走了……”说着竟悠长叹息一声,立在卷着雪星的风中美人落泪,更显狼狈。

    小福子自然不吃这套,上回吃过亏已经够够了,但心底毕竟还没硬成石头,遂而接了卷轴说道:“苏答应这画,奴才想办法递过去就是了,只是那银子万万不可……”

    “使得使得,廖公公必定收了,若是不收便是记恨奴婢上回有眼无珠!”乐心急忙将一包子东西塞过来,笑得灿如春花,仿佛刚刚假哭了一场,又道:“公公若是要怪就怪奴婢,万万不是小主的罪过。”

    陈白霜等了一会儿,见徒儿捧着个画轴跑来,怀里还揣着一包东西,说道:“跑便跑,哈着嘴作甚,喝了凉风也想学太子闹胃症?”

    廖晓拂赶忙将小嘴闭上,合上一刻又忍不住说道:“师父莫怪,小的方才又收了银子,足足有百两之多。这个……这个……”

    “可是苏答应有求于你了?”陈大公淡然说道,目视小福子身后渐行渐远的影子,直到化成了黑点儿。

    “师父英明,小福子本不愿趟这淌浑水了,只是两位姑娘穿得破败不堪,又哭得可怜,小的见不得她们哭求,一哭就想起自己阿姐来。遂而就接了,还不知能不能办成这事,想问问师父。”小福子如实说道,自然不信苏答应与乐心方才的话有十分真心。他这个品级更是见不得幕公公那样的大公,都是一时心软惹了祸,落了个骑虎难下。

    陈白霜早已料到一般,伸出手道:“这东西交于咱家去办,你这点子的道行,离成精远着呢,办不成这样大的事儿。”

    “师父怎得知道要做何事?”廖晓拂惭愧,低了头,八品小帽落雪端成雪团子似的,心里暗自佩服师父好眼力。

    “这还用猜?后宫女子大多只为一件事上心,那便是圣宠。虽说圣上不是个好美色的,但有了圣宠才能在后宫活得下去。这画咱家替你送过去,银子你收好了,抽个空给师哥们送过去,算不上白拿好处。”陈白霜接过那画轴说道,长叹一声。

    太子怎会料到苏答应近日会来求小福子办事?特特吩咐了不管所求何事一律不准叫小福子过手,陈大公只管揽过来即可。可就算太子不吩咐,陈白霜也会主动替徒儿将这事担了。自己眼瞧着长起来的崽儿,总想无微不至地罩住,就像深宫雪日开着的一把红绸伞,替他挡了冰雪,挡了风寒。

    如此看来太子也并非只拿徒儿当做解闷儿的小宠,有几分真正的疼爱。就是不知这份疼爱能疼到几时了……唉,陈白霜想起来就心里头沉重,不知那太子有什么好处,竟叫老九这般迷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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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娘娘……”陈贵人欲言又止,犹豫着还是没敢开口,先给武贵妃行了跪。地龙已生,惊麟宫四角皆点着金丝滚边儿的麒麟熏笼,炭盆子烧得足足的。几段翠绿的竹管通向殿外将雪水引进,从翡翠碧的玉盆中流过再引出去,故而人待在殿中只热着身子,燥不出肺火来。

    “叫你办的事可办妥了?”武贵妃将手中看过的信随手扔进了炭盆子,“本宫叫你去分安贵人的圣宠,你却叫她处处抢了风头,既然如此,本宫要你何用?”

    陈贵人身着石榴色挑银丝的对襟小袄,惴惴不安说道:“回娘娘,奴婢前日侍寝已是吹过枕边风了,说妾身也愿和安贵人一样为圣上分忧,只是安妹妹素来不与旁人多走动,还请圣上提点,妾身自然仿照安妹妹的好处来做。皇上却说安贵人的好处旁人做不来,不谈及风月也是自己的解铃人。既然皇上都这样说了,奴婢也就不好再多追问,按照娘娘的意思又提了苏答应,劝说圣上不可独宠着一人。这苏答应好歹也是太后娘娘点着名儿要的,若是冷落了难免要遭训斥。可是皇上说……”

    武贵妃将一柄白中透绿的长柄祥云玉如意端在手中把玩,触手生凉,问道:“皇上怎么说的?”

    陈贵人抬眼扫了一眼,战战兢兢地答道:“回娘娘,皇上说若这话是妾身的主子吩咐说的,就趁早歇了心吧。若是妾身自己想说的,往后也莫要再提。因为他是皇上,绝不会随意被女子掌控左右,如同不被皇子们掌控算计一般。娘娘莫要生气,依奴婢之见,娘娘执掌凤印多年,根基稳固,哪里是一个小小贵人能撼动的?当真不必将她看得过重,只要有娘娘在,咱们大皇子前头的路程好着呢。”

    “好着呢?是啊,好着呢……”武贵妃忽而站起将玉如意砸向地砖,伴着一声极为清脆的碎响,青白玉体迸裂,玉渣肆意溅落。惊麟宫前殿一干侍女纷纷下跪,噤若寒蝉,无一人敢抬头,无一人敢相劝。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陈贵人以额点地,哆嗦着颤声说道。

    “歇了心?本宫为何要歇心?凭何就要歇心!圣上登基依仗本宫母家时可曾说过这话?我武嫣乃是堂堂左相武绍云之嫡女,十六入宫,从前对圣上并无半分忤逆之意。可皇上如何对本宫?你可曾听过哪朝的贵妃以姓冠之?此等奇耻大辱如何使得!本宫的确掌控凤印了,可那又如何?我为皇上生下长子,但赵皇后那个本该死了的逆子堪堪满月就立了太子!就因为大皇子是庶长子,我儿日日向太子行礼足有十七年之久了!现在叫本宫歇心?本宫如何能歇得下!”

    陈贵人忍不住一身冷汗,叩头不止,说道:“娘娘万万不能气坏了身子啊!娘娘执掌凤印,皇后向来都被您治得死死的。况且皇上只是嘴毒了而已,今日已招那苏答应侍寝了,可是她进宫后头一回呢!想来也是听进娘娘的话了。那苏答应自知自己走投无路,还算有些眼色,来求娘娘给一条活路。还不是娘娘差画师给重新描补了小像,又提点一二。待今日之后若苏答应有了起色,必定对娘娘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娘娘岂不是如虎添翼?何惧那小小贵人呢!”

    武贵妃毫不避嫌地恨道:“你以为皇上听得进吗?那是何人啊?那是大昭的元帝!对手足都舍得连根拔去的天子!今日苏答应侍寝并非是本宫的安排,哪怕不送进小像,皇上今日也必定会翻她的牌子!此乃后宫权衡之术,这才是真正的心术!这才是帝王的狠毒心呢!”

    四下里无人吭气,惊麟宫宛如寒潭深水死寂无声。武贵妃却灿然冷笑,蔻丹深深陷进了帕子里。夜色顺着窗子渗进宫来,渐渐笼了武贵妃曾经韶华的胭脂脸,只剩下宫阙中深深的算计,与跪了满殿的宫女。

    “都起来吧,你也起来。自从你成了正经的小主,每日无人给本宫梳头,这发髻扎得过紧,勒得人喘不过气来。”武贵妃忽然莞尔一笑,彷如什么都未曾发生。陈贵人急忙起身,用温水净过手后小心翼翼拆了武贵妃发髻上的绿松金翅如意簪,纤纤十指按揉下去。

    “本宫执掌凤印十七载,有谁问过辛苦?你看看……本宫可是容颜衰败了?”武贵妃合眼歇息着,问道。

    “娘娘这是哪门子的话啊?这凤印在娘娘手里,后宫里那个人能斗得过娘娘?不说别的,光是皇后还不得乖乖地服软,做个没用的东西。”

    武贵妃薄薄的下唇勾出一抹冷冽的笑,恨道:“本宫怕是大意了,一直将眼睛盯在太子身上,却忘了还有个赵皇后。现在想来她哪里是个服软的东西?恐怕早已是算计好了!想当年她生下来两个作乱天象的忤逆子,皇上本意就是一个不留。若不是太后极力替她留下一个,今日哪儿这么多事!她无用?这十几年本宫明里暗里害过她多少次了,折了多少人,哪次不都叫她撇得干干净净,还落下个独善其身的好名声!如此想来那年她将凤印拱手相让,好叫皇上不留心她,倒是留心起本宫了!”

    陈贵人低声说道:“娘娘莫急,现下大皇子与三皇子已能成事,除掉她还不是早晚的?”

    “除掉她?你别忘了,大皇子是长起来了,可太子也长起来了!那么个活不成的逆子竟被赵皇后护着活下来了,她自然是不急凤印!只因太子一旦复起,若与皇后联手那夺走凤印是迟早的。且不说皇后,太子如今每日都换一副心肠,还知道搭上太后那条金船了!可本宫呢?替皇后掌管凤印多年,做了本该是她该做的琐事,担了本该是她该操劳的辛苦!如此下来能不老么?”说着微抬了下肩膀,陈贵人连忙将手移到那处去。

    “奴婢有一计不知能否成事……”陈氏道:“娘娘自是知道的,太子养着个宠宦,若是将此事告于皇上……”

    武贵妃轻声一笑,问道:“你以为皇上不知道?今日本宫明白告诉你,这等小事光是幕得贵就头一个捅到皇上那儿去了。可皇上训斥太子了吗?没有。皇上巴不得太子误入邪门歪道的轮回呢!没再塞几个妖魅小公就是好的了!”

    “难道就此作罢,看着太子复起?”陈贵人心口一紧,想起那一巴掌来。

    “自然不会。”武贵妃倦态地睁了睁眼,说道:“太子不傻,他将小宠摆上台面倒成了他的舌头,谁也不敢动了。恐怕是真有心。西番使节的人马未到,可这信却送到了。皇上已经应了要与西番和亲休战,人家忙不迭送来了郡主的八字,说是入乡随俗,晓得大昭男女婚嫁有合八字采纳之说,看看哪一位皇子合得上。三皇子献计欲将太子推出去娶正妻,一来是能送出来和亲的郡主必定身份不够尊贵,算不得贵妻,对太子毫无助益。二来那毕竟是郡主,若是知道夫君还有个宠宦岂能了得?岂能容得下?三来就是那小公公了,若他眼瞧着主子娶了正妻,开枝散叶,心里头不知闹成什么样儿呢。太子对他有心,自然跟着一起不舒服。哼,真到那时候太子殿里有得闹,本宫好好看戏就得了。”

    陈贵人连忙应承道:“娘娘英明!如此一箭三雕,太子插翅也难飞了!”

    松了发髻显然舒坦多了,武贵妃笑道:“后宫里明着争得是宠,暗地里争得乃是权。养人千日,用在一时,本宫母家养着太常寺少卿这么些年,是该他劳作劳作了。到时候不管怎么合只需将太子的生辰对上那落魄郡主的八字,咬死此为良配。皇上自然顺着就接下了。还要特特吩咐必定指明郡主与大皇子八字相克,沾不上一丁点儿。我儿将来的正妻必定要出自世家名门,必定对我儿有所助益!到了那时,这命中注定的良配还能逃?且看着皇后怎么折腾也开脱不了吧。”

    “要不说这凤印怎么落在娘娘手中呢,千算万算跑不出娘娘的眼。”陈贵人笑道,仿佛已然看见那日太子于朝堂之上无计可施,那小太监则悲痛不已,抹了脖子才好呢。

    而此时正被算计着的太子刚刚看过了四哥的亲笔,与自己绵里裹铁、雍容遒劲的工整笔墨大不相同,满纸宛如龙蛇飞舞,笔势连绵放纵,钩连波挑,张扬跋扈。

    廖晓拂上来换茶,见太子出神,细语问道:“殿下可是看乏了?”

    祁谟将信递给小福子,道:“此乃家事,知道你是个识字的,孤准你看看。”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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