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谟带小福子进城不是白走一趟,也要摸探民情,听货郎一说心中便记下了,再往北走肉食不缺,可见辽人多食肉。但大昭的将士自是吃粮长起来的,兴许也就解了体质不比辽人抗寒的关窍。自然,往后军中多屯粮与盐才是上策,吃米面的肚子离了面食与盐巴,给再多肉也身上无力。
“拿一个先尝尝,若好再多要些。”祁谟说完伸手过去,货郎看面前公子不像是会白吃白拿的市井之徒,忙用油纸取出一个包上:“诶!公子拿好,烫手的,吹吹再吃,吹吹。”
祁谟捏住油纸,果真是热气腾腾的,给小福子暖胃最好不过,便直接递到他唇边说道:“当心烫,你先尝一尝,看合不合胃口。”
“这……小福子不饿,少爷吃吧。”宫里什么珍馐没尝过,可五脏庙的馋虫也是真在闹。太子在宫里确实赏过不少东西,可堂堂正正地当面买给他,实在是头一回。廖晓拂在宫里久了,接赏倒是顺手,可从未有人当着面买下物件来送他,早忘了这是什么滋味,不大敢接,看得祁谟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心疼八千岁这一世跟了个手头拮据的主子,想吃个钹糕都要计较,又无奈哪怕小福子清楚自己手中早不缺银两,也惦记屯粮草的花费,不舍得多用。
货郎趁机卖好,忙不迭又择了一个:“啧,小公子别推脱了,你家少爷若想吃这有得是……”
“诶诶诶!谁要你拿了!”廖晓拂急忙摆着手道,宝贝似的把太子往身后拦,生怕不谙世事的殿下被人糊弄了:“咱家都说不要,这个可不是我家少爷叫你拿的,不能算数!”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问“元帝”是不是谥号,其实是一个私设,以年号的头一字称皇帝,是为了方便结局的双胞胎皇子,赖我没有提前说,造成误解,抱歉
好想有个可爱听话的弟弟啊……
小白菜:娘啊,主子和太子偷跑出来逛街,骑着马还要离这么近,这不是风哥吗?
御风:你就是那匹白菜?
小白菜:哈?啥?
御风:哼,假装什么都不懂,这一招确实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小白菜:不是,风哥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御风:白菜,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惹怒头马的代价,你,承担不起。
小白菜:娘啊,主子你不要老和太子单独出行了,风哥傻了!
御风:总有一天,我会叫你知道撩拨头马的下场。
小白菜: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89章
货郎正将油纸包裹的钹糕往小公子手里塞,小公子力气不大,脾气倒是犟,忽地这么一说,差点儿将钹糕没拿住:“你……小公子这话可不敢乱叫,什么咱家,听着跟太监话似的!”
廖晓拂一听,更不接了,很没脸地与人争辩:“太监又怎么了……什么乱叫不乱叫的,你这人……不仅讹我家少爷的银子,还、还……”再往下就说不出来了。
还嫌他说话像个太监?这叫廖晓拂如何争辩,一来本身自己真就是个小太监,二来出宫就该早有防范,宫里的主子尚且看不起他们,更别提宫外的百姓。百姓自来对莫须有的传言就多起好奇,指不定将他们讹传成什么不堪入耳的样子呢。
一愣,货郎拍着大腿回道:“太监怎么了?哎呦,命根子都没了的人,断子绝孙啊,小公子可别沾上那套,惹一身尿臊气。”
根啊子孙啊什么的向来就是公公们的大忌,也从未听旁人摆在明面上说,听了只觉冷汗从后颈出到了腰谷,噎得廖晓拂的喉咙仿佛都疼了。祁谟一见两人僵持上了,不是不想给小福子出气,而是怕再往下纠缠那人指不定胡扯什么,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事,划不来。
“行了行了!这两个都拿了!”祁谟扳住小福子气抖了的肩头往身后带,两个不到手掌大的钹糕用左手一抓,从腰间掏出一把铜钱甩下。
货郎一看铜板掉进了撵车里,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去找,嘴里念叨:“诶,不说了不说了,谢谢公子,吃好了还来……诶?这不对啊,公子,你这钱给的不对数啊!看你知书达理的,怎么能白拿我一个!”
“没看见我家小公子都气着了?白拿你一个钹糕当赔礼,当心小公子气大了一文钱都不让给了。”祁谟将小福子护紧,回头怒视,见过血的眸子比从前多了烈如雷电的气焰,忍不得旁人作践他,哪怕只是无心提上一句。把住小福子的手指又紧了紧,触手冰凉却不刺骨,想来是压在那枚有顺遂平安之寓意的白玉扳指上了。
廖晓拂不想惹是生非,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性子,轻轻摇了摇太子的袖口,知道再惹下去殿下又要给自己出头:“不气了不气了,也没怎么冒犯小的……钹糕再不吃要凉了,走吧。”
几丈远外,那货郎已是面色死灰状,又掂了掂手里的铜钱,十几文,不少了。若在将眼前这位不好惹的激怒了,恐怕不是好事,也就闭了嘴,转脸再吆喝起来。
两人私自进城已是有错在先了,廖晓拂怕再出祸端,便说自己腿脚累了,想回去早点儿歇下。二人慢悠悠地往城门走着,各自沉默,打量着太子绷着的面色,廖晓拂惴惴不安:“叫殿下差些与人纠缠起来,这要是叫师父知道,非要……”
“是孤没用。”祁谟突然没头没尾抛出一句。
“什么没用?”廖晓拂没听清。
太子这才开了金口,脸色比压住城门的青铁玄石还深似的:“如今……孤身不由己,不能给你出气,先委屈着你。往后绝不叫旁人再冒犯了你。若有一日孤为万岁,九千岁非你莫属。”
廖晓拂自小到大,什么好赖话都听齐全了,被人捧着过也被人作践过,可全数加起来的触动远没有这一句烫心窝。如今的好日子在一年前都是不敢想的,能日夜与太子相对,已经用了几辈子积攒的福气,殿下竟说要他当九千岁,这……这算是明说准他伺候一辈子了?将来大婚也不叫他走了?
“这钹糕……都要凉了,殿下用些吧。”廖晓拂低了头,狐尾稍稍一松,露着很好看的一段诱人的后颈,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诶呀,奴才出来匆忙,忘了取银针。”
祁谟不禁微怔,都到了这里了,小奴才还记着自己的身份呢。宫人自来避其锋芒,帝舌这样的差事绝不是情愿当的,每一顿膳食皆有可能是上路饭,唯恐做了替死鬼,避之不及呢。也就只有小福子痴心,还当这差事是个好职,宝贝似的收着试毒的银针银筷,每一膳皆试地欢快。若不是早早和陈白霜通过气,每日食盒先以银针戳试后再叫小福子过手,祁谟当真也不敢由着他做这个。
“无碍,你趁热尝尝。”给小福子紧了紧襟口,祁谟又道:“若武相的人能跟到这地方来下毒,那才是能耐呢。”
廖晓拂仰起脸来,有几分烂漫,想想便将两块钹糕均一分为二,叫太子接一半,自己左右手各持一半。先把左边的咬上一小口,细细嚼碎,又在右边的咬上一小口,再慢慢吃着。末了待两腮鼓鼓的圆包平了下去,很是心满意足,乐呵呵地出了一声:“咦?还是甜的。”
祁谟手中各持一个油纸包,有点儿哭笑不得,想他当今太子身份,身兼骠骑将军统领十万总兵,卸了金甲与玉冠也只求能有个一心人,倒像是自己跟着个主子似的,颇为傻气。
“殿下……嗝,可以用了。奴才试过,现下肚子里好好的,还有些甜丝丝的。”廖晓拂被太子摸了一把露着的后颈,再加上方才迎着风咽下太快,打了个不轻不重的饱嗝。
正在此时,一阵高昂粗犷的笑声从城门处传了过来,竟是刚入城时见过的那些辽人,还围着没有散去。
“什么热闹?竟还没看够?”祁谟把油纸包递给小福子,带人往前挤了挤,无奈前头两个实在太高,望去一眼看不太清,干脆作罢,“算了,想来又是陵城的货郎,没什么好稀奇的,走吧,再晚些风又大了。”说着去拉小福子的腕子,不曾想轻轻一拽竟没将人拽动。
“怎得了?”祁谟问,见小福子听入了迷竟不愿走了,便往前挤挤去看。待挤到最前方知所谓,也就懂了小福子若有所思的沉迷。
“……哈哈哈,来来来,上好的虎鞭!还有鹿鞭!野兔卵丸子泡酒!都是自家山上猎的,足足好使!足足好使!方才都叫人搬走大半了,还不快下手啊!”这人的穿戴与辽人相仿,却更为健壮,在这温度下还袒露着半张膀子,肩头爬着几道深刻的疤痕。那人似是怕人不信,又一拍胸口道:“瞧瞧这身子,你们能行?就是每晚一小口喝出来的!”
立得最近的看官开口笑道,半认真半调侃:“照你说,喝了这酒,今年你家又添几个了?”
众人哄笑,中间那汉子却不见外,抹着红光满面的脸庞道:“真叫说中了,家中婆娘快临盆咧,肚子顶得冒尖儿!要不你当我卖这些宝贝作甚!等着用银子下奶呢!你们谁家有婆娘或是不来精水的,听大哥一句,早早用上了吧!”
廖晓拂踮起脚来,将前头摆着的各色物件翻来覆去地瞧,可祁谟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说,好半天不见有动静,嘴角抿得泛白了,却仍旧不动声色地往前头偷着瞥。等手里的钹糕彻底发凉,才像是憋得不行了,就像那晚在太子寝殿里不敢解手的时候。
“奴才幼时……听六哥说,用了那些药酒泡着养着……太监也能……”
“什么?”
廖晓拂从齿缝挤出两个字来:“起阳……”
祁谟心里狠狠一揪,这等艳闻宫里自然传得猛。上一世武贵妃可没少给幕得贵搜罗,还叫父皇大为训斥一番。哪怕不能真有起色,只稍稍好上一点儿,对公公而言就算菩萨开恩,还了个心愿。可小福子是连这点子念想都没有的人,悔不该带他进城跑这一趟。
“六哥说,那虎狼之酒是男子喝的,公公不能用饮的……否则血脉上涌,出不去……再生生憋死了,故而要养着泡着……”这样的神色盼望着什么,又担忧着什么,听廖晓拂低声又开口道:“六哥说,半净的身子养好……能起阳,若我这般的……每日拿那个擦肚脐下三寸,兴许还能再长出一点儿……殿下,这话是假的吧?”
祁谟的胸口猛地一伏,好似压着巨石。小福子的神情分明就知道这话是哄他的,是假的,可满脸的不甘心分明又跃跃欲试,像在身上种下了一粒根本不可能发芽的种子,浇灌着盼望着,免得自身挫骨扬灰。
“你六哥说的,是哪一种?”
廖晓拂彻底垂下那张昳丽的小脸,虽不能说肤白胜雪,可扎堆在辽人里当真数第一白了,舍不得花十文钱买个钹糕来吃,却敢问太子要几十两的白银,很是放肆了:“用那个泡出的鹿血酒。”
难得听小福子开口要什么,祁谟强忍着四周各色揶揄的眼神买下了一壶,交给身后巴巴儿等着的人。小福子像捧着个大罗神像,贴着胸口抱得极稳,好似捉住了一个美梦,脸红彤彤的,叫人忍俊不禁又舍不得笑话他。
有一男子坐在落花亭里,身穿白色纱绸衣,黑羽般的长发随意低束,远观好似鹅黄落叶中一尊英武的雕像。再近些看,绸衣大敞,脖上戴着一条极细的金链子,怀里搂住的夫人风韵犹在,琳琅发饰璀璨华美。
而脸上原本冷峻锋利的眉眼,笑得却如此谄媚又蛊惑人心,着实令人咂舌。
“你这没良心的,我家老爷外出不足半月,也不知道常来陪陪人家,枉我送你真金白银,半条命都能给你了,你倒好……这链子可还喜欢?”怀里的美妇嗔着在他胸口拧了一把,微微一笑,眼角挤出几丝皱纹。到底是芳华已远,扑上再贵的香粉胭脂也藏不住。
“夫人赏的,小生最是喜欢。”乐贤拾起美妇的手,在那莹白圆润的手背蜻蜓点水一吻,将人搂入怀抱,低头持起酒盏,“今日不就陪夫人来了?算小生一个不是,这酒……亲自喂给孙夫人?”
孙夫人年近五十,保养得当使得看着犹如三十,正欲偏过脸去喝那盏酒水,却听身后一阵匆匆而来的脚步声,顾忌着身份还要脸面,忙把身子扭开了。
“桃娘又怎得了?”乐贤眨了眨浓黑的羽睫,哄着靠在怀里的人,对鸨母说道:“若是有人来找,就说今日小生已被人点了花灯,要陪夫人共赴巫山雨云之巅。”孙夫人软绵绵依着,伸出粉拳又是假嗔一番。
“哎呦!斐哥儿你还有心思喝酒呢!”桃娘甩着帕子怒道,不去看他胸口那只戴着猫眼戒指的白手,“上回你惹恼的那位玉公子,可还记得?这回人家找上门了,说要与你清算!”
“哦?玉公子啊?小生又不好男色,他找我作甚?男子再好,哪儿比得上佳人?”乐贤闭上眼轻笑一声,修长手指绕过孙夫人的唇珠,挑弄着扑了脂粉的下巴,好似迫不及待要一亲芳泽:“回玉公子,就说小生……没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墨三秋小朋友前两天投喂的地雷!我又忘记查看了,么么!
社会太子哥耍流氓祁谟:今夜月色正好,不禁想起孤与小福福的第一次约会。
尼古拉斯戏很多祁老四:风儿也很喧嚣,本王也想起第一次帮丫头争回排面儿的日子。
社会太子哥耍流氓祁谟:哦?四哥说来听听。
尼古拉斯戏很多祁老四:唉,小事一桩,搅和了一桩婚事罢了。本王出手阔绰,送礼就是九颗东珠,五弟又如何了?
社会太子哥耍流氓祁谟:孤第一次与小福福约会,先送了两个钹糕,定情之物是一壶壮阳酒。
尼古拉斯戏很多祁老四:起开,本王没有你这种弟弟。
第90章
孙夫人将沾了自己胭脂的指尖去蘸美酒,点在斐哥儿的唇中间,笑得很不腼腆,与身份岁数极为不相称:“什么玉公子啊?怎么几日不看着你就四处惹是生非,招蜂引蝶,还将那人惹怒了?”
乐贤以袖口遮住鼻口,饮酒一盏,掩饰对这种日夜环绕着的浓重脂粉的厌恶,嘴上笑道:“没什么,不过就是个来寻雨卉的恩客,碰巧将人撞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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