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谟与副将青松的骑阵置于重骑兵之后,由钢铁兵马为其开山扫荡,势如破竹。在其后就是几万轻骑兵,没了辽兵重卒的威胁完全打开了势头,各分小支兵马分型分雁阵,每阵皆有金龙战旗指引方位。而每阵中的棋手皆紧紧盯住哨楼上的几面令旗手,只因令旗手居高临下,看得清阵场局势,一有变故便速速挥舞大旗发号施令。
如此井然有序,叫阵脚大乱的辽人无暇顾及首尾,换不成阵型,毫无抵挡还击之力。
祁谟回望令旗手,见他们挥舞的气势就知道辽兵逐渐溃不成军,只剩一点点瓦解。此刻他身处破军阵首位,身后的苏家兵逐层递增,再加上精心挑选出来的九千禁军精兵,犹如一支直抵敌腹的湛金枪,杀敌无数,血溅金甲。
“呼——杀!呼——杀!”几千战鼓手被阵下杀意浓郁的将士所震撼,纷纷使出全力,激昂并齐整节奏地重击鼓面,犹如催命的呼喊大涨军将势气。方才被太子按住不发,现下所有臂力都使出了十成,鼓声越来越快,好似一阵及时雨落下。更有的战鼓手居然敲断了鼓槌,一时来不及寻找换补,却难忍浑身沸腾的血性,竟以拳代槌敲打鼓面,乃至血染金鼓仍旧不肯停歇!
这一场痛快的厮杀,真的忍太久了!
祁谟带兵犹如快刀,自己就是锋利出鞘的刀刃。哨楼重鼓愈加快急,显然是看出太子的兵马已近辽人的主阵。祁谟手腕回转将两名辽兵横扫马背之下,忽然见主令旗的势头猛转,作回旋之状,霎时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血迹,猛然高呼:“回卍阵!众兵分列,入阵!”
回卍阵,阵如其名,乃是一个卍字的阵型,专门用以击杀破军阵等杀阵,只因大批轻骑分作卍形成四区,每迎击百人便回转一列,可以将杀阵的兵力层层削弱。而这卍阵的中心往往便是敌军的大将,其余人等全数听其调配,只待对方的轻骑被打落战马斩杀再一击即中,取将领首级。
但祁谟也是有备而来,既然辽兵要以回卍阵清灭他的战力,他便早早将破军阵的人马编好了列数,主动入阵叫卍字的四区皆应接不暇,前后都顾不得。如此一来,卍字阵的四区皆跑满了祁谟的精兵,前后皆可攻,而辽人的每一列皆腹背受敌,很快倒下马去。
只是那将领的身影却始终不见。大昭将士被激起了无所畏惧的勇气,砍杀无数,祁谟却一面抵挡治敌一面苦苦寻找,心中不知怎得激起来阵阵不安。
忽地阵型急转,一人从阵央策马疾驰而来,手持一把巨大的砍刀,左右击杀游刃有余。精兵欲作抵挡却镇不住那把沉重的巨刀砍势,低头翻身落马,再抬头,战马竟被砍断了脖子,可见此人臂力之大。
祁谟在斥满血腥的北风中呼喝,喊声响破云霄:“稳住阵型,除却青松与孤,退下!”身后的大昭重卒已开始冲阵,叫辽人左右冲破不开,无法合围。只得困于一阵阵分雁阵的冲杀,撕不开这个口子,被杀得一片大乱。
然而祁谟却知道最要紧的一刻才是眼前,忽然他扬鞭一挥,双腿夹紧御风,马儿的前蹄高高扬起,挑枪回势,化身战戟将回卍阵的中央劈开了!
只见那名持重玄砍刀的将士身着辽人战盔,卷发披散着从头盔底端散落,犹如一匹身经百战的野狼。御风铁蹄以冲锋之势贯穿全阵,却是离那人越近,祁谟心里越是不安。
忽地那人转过身来,砍刀又夺人命一条,血染鬓角,只是这微微一侧脸彻底叫祁谟看得清楚了,心中猛地一沉,竟然破口而出。
“二哥!”
苏青松远远杀敌,只听这一句呼叫便回转马头朝太子疾奔,除却莫大震撼,心中隐约有了不易察觉的担忧。想不到辽人等候的主将竟是二皇子祁惋!若真是这样,岂不是天降大恶,杀太子一个彻底!只因他熟知殿下心性,三皇子那般阴毒作恶的歹人尚且能下手,若真是二皇子迎战,殿下绝对,绝对下不去杀手!岂非等死!
作者有话要说:
二皇子上场!!!二皇子这条线其实埋了许多伏笔,细心的小可爱们应该看得出来吧高大威猛桀骜不驯的套马汉子你威武雄壮
灵蛇:我踢!你们这群渣渣!
御风:我认真领跑……
灵蛇:我打!你们这群战五渣!
御风:我认真领跑……
灵蛇:我……我去!终于看见一个能打的!风哥我先去怼它了!!!!
御风:哎呦打仗好无聊,想回去吃白菜……
远方的北辽烈马:诶,打仗真没意思,想回去和主子一起种花……妈啊,谁踢我!
第106章
苏青松骑在马背之上,灵蛇飞速地涌至阵前,丝毫不惧北辽大将的坐骑。那是一匹烈火红的辽马,生得极是彪悍,浓密的马鬃扎成方便抓取的辫子。它时而阔首朝前猛跃,便有人命丧蹄下。如此凶险的烈性辽马也是罕见,霎时疾奔而来,大昭的军马竟吓得本能躲闪开了。
只是越是马性顽劣越能激起斗马的烈性,灵蛇本就是易怒的斗马种,阵后随太子左右夹击,闻着血液的骚腥更是斗志昂扬。猩红遍野,只是大昭的马儿早早被赤布蒙过双眼,皆见惯了这些浓烈瘆人的颜色,蹄下从不拖沓,将落队的辽兵逐一击退。
“殿下当心!”苏青松手起戟落,祁谟也从怔中回身,侧身一让,低头躲过身后一道回旋的砍刀。刀刃贴着金甲外缘滑过,削铁如泥的兵器将金甲划出数道深凹的裂痕,溅出零星的火光。他已看清了北辽将首的面貌,却仍旧无法将盛荷苑中养花弄草的二皇兄与面前干脆利落取人性命的辽人串联起来。
是了!小福子曾不止一次纳闷儿地问过他为何二皇子与殿下长得不像,那时祁谟深陷淤泥般的后宫争斗中无暇顾及,也取笑小福子的问题古怪。只因他与二皇兄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长得不像也是理所应当。现在想来,还是小福子眼毒,所说的不像并不止于眼鼻眉口,更是那骨相的轮廓和姿态。
大昭男子弱冠后皆要束发或佩戴玉冠,在宫中也是如此。二皇子祁惋一向深居浅出,鸦发高束紧贴于头皮上,再佩戴玉冠竟无人识出他发丝隐匿的微卷。如今全数散开,从身后望去俨然是一具高大的辽人身型与样貌,就连行走宫中颇为频繁的苏青松也惊愣一瞬,不敢相信二皇子竟如此骁勇善战。
祁谟亲手挑选出的精兵毫无退缩之意,却不从正面与敌人将首对抗,而是分列回旋试图破之。祁惋身负重盔,看破了大昭兵士的意图,带兵从回卍阵往外击杀。此时太子阵中一位目力极好的弓手拉满劲弓朝将领急射,金鞘的羽箭直冲二皇子的眉间而去。闻箭哮声袭来,只看二皇子忽然扬刀,刀刃生生将箭身格挡并砍去了大半!
此时祁谟也奔至交战,二皇子披散着狂徒般的卷发,巨大的阴影从他高挺的山根与眉骨下方蔓延至半脸,眉峰高高扬起,这一瞬间叫祁谟想起了曾经与二哥在围场捕获野鹿的秋猎时分。只是这一回,意气风发的二哥不再是帮他校准箭尾的兄弟,而是杀红了眼的辽人。
“二哥!”他手中的湛金枪明显变缓,击穿一人的臂膀挑至马下,血槽已经滚尽了鲜血,那些金色的龙麟纹现下成了血红色的鳞片,血滴顺着高昂的枪头缓缓流下。
“你不该来。”祁惋手持一把沉重的玄铁大刀,在与太子相距不到十步的距离停下了,绷住的嘴角看不出什么表情。褪下了大昭的服饰,二皇子天生的辽人骨血分明显而易见了,颇似石洲陵城内的北辽后人。半露的臂膀已有被羽箭划伤的血痕,殷殷破了数十道,看着却好似不疼。
除却血痕,还有一处纹身落在他袒露的左肩头上,浴血孤狼,噬血嗫骨。
“你是……你是辽人!”辽人自来以狼血部族为傲,男儿善战皆纹有狼头记号,祁谟握紧枪纂,将枪尖指向前方。
“速速回去投降,二哥保你性命一条!”北风乱起,硝烟肆蔓,二皇子杀得半张脸皆是血污却不显狼狈。祁谟登时瞪大了双眼,眼中不解的疑虑亮得惊人,回卍阵此刻已被撞碎了阵型,可辽人兵力仍未减弱过半,更别说还有猛将作阵。
祁谟努力擦拭尽眼睑上的血迹,极想朝前面嘶哑地痛呼。哪怕他算出胤城有变也算不出等来的人居然是二皇兄。宫中人心狡猾奸诈,相互算计着,谋害着,若说还有一丝丝胞兄情谊就是二皇兄从未加害过他,甚至在大皇兄与三皇兄拿他取笑时帮他解围。就连在围场也是二皇兄亲自教导他如何猎鹿,只是自己从不曾知道二哥的骑术竟这样好,还与他一样隐藏了一身的好本事。这一刻御风于凛风中长鸣嘶啼,面对辽人将领巨兽般的战马也丝毫不见畏惧,正欲冲阵,只见一道墨缎般的快影蹿过身旁,除了副将苏青松还能有谁?
“二皇子别来无恙!”苏青松快马赶来救阵,胯下的灵蛇可算遇到心仪的对手,亟不可待欲与之较量。祁惋见苏青松先于太子迎战,显然一惊,勒住手中缰绳将马儿止住。
“怎么是你?”
“废话少说!你与北辽沆瀣一气,今日就别怪重阳候一脉手下无情!”说话间灵蛇已打起了鼻响,嘶鸣一声朝列阵冲去。明月乌金戟甩开招式,前来阻挡的小卒转眼被突刺旋挑落马,哪里是苏青松的对手。再加上此件兵器比湛金枪沉重大半,一般人根本甩不起来,却在苏青松手中犹如羽翼,变着花样儿地应敌致胜。
苏青松……祁惋默默念着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是重阳候家的孩子啊,果然不容小觑,与五弟同样在宫中藏了锋芒羽翼,竟想不到这样秀气的人也是上阵怒马,虎盔为甲,完全不似当初玉树临风的小翰林。稍作思虑那人已逼至眼前,一柄弯如明月的刀戟从正面袭来,夹带着寒风直削其面。
祁惋身手快速以刀格挡,两样同样沉重的玄铁兵器你我不让,登时铿撞出轰然声响来,惊得马儿纷纷一震。
“带你们太子回去!”祁惋扼住杀意,引战马频频躲避苏青松的直袭,方才交手一试已能探知苏青松并非使足全力,却震得他小臂发麻,可见此人天生武将出身,力由天生,气有命铸。
“不管你是皇子还是辽人!给我滚回北辽去!”他蓦地抽回刀戟,遍甲浴血,双手倒换方向,几乎要将虎口的伤彻底撕开。而灵蛇也深谙人心人意,霎时飞奔退后,稍作停顿,攒足了气力朝前跃进。
凭借这股力量将马上之人向前送出了半个身长,苏青松不作停留,与二皇子近到几乎听见了对方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就在这一瞬间刀戟带着凛冽冷风从他臂下窜出,明晃晃地刀刃朝那人的脖颈横压下来!
好身手!祁惋对五弟这位伴读的印象还只停留在五、六岁的小团子模样上,那是他才大五弟三岁而已,也是个不知忧愁的孩童,一起打架,一起爬御花园的假山,一起在围场跌跟头。那时的苏青松还是个奶娃娃脸,却故作深沉总拿出一副忧国愁苦的模样。再后来这人长成了玉树翩翩的少年反而不再好武。原来眼见不一定为实,他还以为能在宫里藏住心性的人只有自己一个,想不到重阳候府的孩子竟这般叫人刮目相看。
高手过招,只是在这力道上仍旧差他一成。
苏青松心中升起微妙的不祥预感,明月戟两端皆是杀器,再次格挡便故意让其三分,探清此人的全力。待看到从戟面滑过时他忽然发力,看穿了二皇子身后所背的两盏杀手锏。
原是背后还有铁锏两根,专门对付敌人首将,贴身近战出其不意将人刺穿。祁惋左手刚至腰间,便被苏青松斜来一挡将腕子打偏了,面前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此刻忽显风光旖旎,只是不同以往,正是重阳候一族命中早已刻好的从龙快意,叫人挪不开眼。
“你难道就不怕死?”正是混战之际,祁惋将刀柄横在苏青松面前,愕然发问:“为一个护不住你的太子,就不怕死吗?”
“怕,怎么不怕。”苏青松猛然弯起嘴角一笑,眼中视死如归的决绝和萧瑟好似将星灼灼,“只是,只是今日,绝不能叫你伤他分毫,越北境一步!否则对不起我重阳候祖上英烈!”话毕他右手持戟毫不犹豫地杀去一招。
“青松小心!”副将在前,主将必定不可攻敌,必定要坚守其后,祁谟的枪出得极快,御风迎风嘶鸣,扬起高高的雪沙,好似炸开了一般。他回头相望,正巧看到远处有一落单的弓手拉满了角弓,弓弦犹如一道闪电齐发三箭。
头一支就深深扎进了灵蛇的后腿!战马吃痛转而暴怒,朝二皇子的坐骑猛扑,生生将苏青松甩了下去。祁谟见势不妙挥起就是一鞭,不等马停稳就自动滚落下马,以枪作盾挡下了第二支。此刻距离二皇子不足三丈,叫人意想不到的是那第三支竟是被这人用玄铁砍刀断了尾羽。
“上马!”祁谟以身作护甲,挡住了青松的后心。
“是你今日要送死!”祁惋见二人借力又上鞍,也不再留情,不带犹豫地朝祁谟连环使出杀招,招招要取人性命。岂料苏青松不顾战马受伤仍旧过来帮衬。若他逐一破二人身法还算尚可,此下二人合力,同时出招,一时三人焦灼难分。
砍刀落下的力道极大,重重地砸到祁谟手臂之上,差些将湛金枪就此打落。回神之际那双刃看到的下端周而回转,竟直刺苏青松腰腹,如同划破空气泛着寒光。顷刻间不及呼喊,他岂能见着自小相识的伴读命丧眼前,祁谟不顾一切地飞扑上去,任凭那刀刃刺穿了金甲,登时扎进了后心!
“殿下!”苏青松竭力呼喊一声,只见太子从青缎色的马背上狠狠往下栽去,淋漓的鲜血洒红了大昭的北境,和金色的龙鳞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更晚了!刚刚忙完,赶紧连夜更新!鞠躬!
谢谢lawrenhun和殍殇花两位小可爱的霸王票!么么哒!
古代开战不像现在打你措手不及,而是君子之礼相待否则赢了也不光彩,除却偷袭,是要有使节去敌方大营商讨,是合还是战,哪日开战,在哪里开战,就很搞笑。。。。。。
灵蛇:娘啊!面子丢尽了!屁股被射中一箭!
御风:你好好养伤,我去吃口小白菜。
灵蛇:娘啊!说好的战友情和发小情呢!我们的友谊呢!你从前很宠我的!
御风:谁叫你上阵嘚瑟!
灵蛇:娘啊!此仇不报非君子驹!看见我中箭的除了风哥还有谁!还有谁!
御风:还有那匹烈火赤焰的傻大个……
烈火赤焰的傻大个:啥时候才能再见着那匹小疯子……要不我给它种朵花吧。开战不好,和平重要。(这匹马的名字非常搞笑,你们可以猜猜哈哈哈)
第107章
“殿下!”苏青松跳下马来,只见太子身后的鲜血如泉水喷涌而出。主将落马,转瞬阵型大乱,哨楼上的令旗急速作撤阵旗法,几万轻骑瞬而朝城门慢慢靠拢着。
“不……不准撤!”祁谟方才听清了甲片断裂和皮肉戳穿的声音,只觉得冷气从脚底升腾,麻木自后心朝四肢蔓延。可他仍旧紧攥着枪身,支撑着身子单膝跪在大昭的北境上,怒视辽兵,却憋不住吐出一口腥甜的热血。
苏家兵还剩不过八十人,此刻全数化作盾阵护住了少爷和太子,连并辽人首将三人围护住,却不作攻势。只因雪地与殿下的脸色同样惨白,地上如同打翻了整斛的朱砂,鲜得刺目。若此刻再攻只怕耽搁了殿下的伤势,当务之急是护送太子回城。
“魏教头!扶殿下上马!”苏青松回头大喝,在数张血满两颊的面孔中搜寻熟悉的脸,登时见一个血人蹿下马背,与他一同扶住了太子。祁谟欲作誓死抵抗,却力不从心,只得由着二人将自己推扛上马。御风也是通人性,竟窝起了前腿,将马背的高度放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