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分卷阅读22

    “倒也不是。那些人都不是朝中官员,臣并不相熟。想来他们并无诋毁谢相的理由,臣便信了。”

    听到这里,朕觉得周不比还是太实诚了。一个人会不会说另一个人坏话可不是由他们是否有利益牵扯决定的;若是那些人心生妒忌,背地里这么说谢镜愚也很正常。“朕素来听闻魏王交游甚众,如今看来,却是良莠不齐。”

    周不比赞同地点头,又补充:“魏王殿下礼贤下士,也确实不能全数顾及。”

    一听就知道,周不比对雍蒙印象极好。然而,对雍蒙印象好的人远不止他一个,朕不以为忤。“若是他们对谢相有意见,实在该冲着朕来。”朕故意叹了口气。

    “陛下此言何意?”周不比果然愣住了。

    “要不是朕指着谢相做事,他何至忙得连个赴宴的时间都没有?竟然还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确实是朕的不是。”

    周不比听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愈发羞愧。“是臣偏听妄信,令陛下徒增烦恼。”他随即跪了下来,“请陛下治罪。”

    “你何罪之有?话又不是你说的。”

    周不比完全没起身的意思。“臣偏听偏信,自是失察。”

    朕暗自叹了气。得,又来了个死心眼的。“这样吧,朕再问你几个问题。若是你答得好,朕就免了你的失察之罪。”

    “臣……谢过陛下恩典。”

    他中间的可疑停顿像是要拒绝,但朕不在乎,只要他最后领情就行。“依你之见,魏王殿下与谢相的才情,孰分高下?”

    周不比惊讶得抬起了头。“陛下问这个……?”

    朕才不会告诉他,因为这个问题朕没答好,所以想要一个参考。虽然周不比的回答可能没什么参考价值……“你只要告诉朕答案。”

    周不比眉头紧蹙,很是为难的样子。“臣以为……可能在伯仲之间。”

    得,果然没参考价值,看来哄回谢镜愚只能指望朕自己了。“那你以为,魏王殿下多次邀请谢相,是否心中也想要一比高下?”

    这个问题更难了,周不比愁得额间都显出了好几条纹路。“臣不知。”他最后说。“臣原也如此以为,但若魏王殿下心存相比之意,不该早就有了吗?”

    “嗯?”朕一时没反应过来。早就?什么早就?

    “臣听闻,谢相多次婉拒魏王殿下,都是去年之事。然而,谢相自建康城破后便追随太|祖皇帝左右,永和元年起,更是常住兴京。臣依稀记得,太|祖皇帝之所以改号永和,是因为天下已定,顺王、建王、魏王又均于那年封王纳妃,太|祖皇帝龙心甚悦,以为吉兆。如今已是清平五年,魏王殿下真要和谢相比的话,为何非得等到现在?”

    在周不比说到“去年之事”的时候,朕就意识到朕到底漏了什么。朕以为雍蒙在谢镜愚那里碰软钉子是一直有的事情,却没想到只是最近。

    如此说来,谢镜愚对雍蒙避如蛇蝎就更正常了,雍蒙这妥妥儿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节奏啊!用明面上的官职升迁也解释不了,因为雍蒙从不以高低贵贱论交,更何况谢镜愚在朕即位的时候就已经是正三品的吏部尚书!

    若说去年有什么变化,怕是只有朕把谢镜愚调到了经常空缺的中书令一职上。

    中书令清贵华重,自谢安起,一直是文人墨客们心神往之的职位。雍蒙会注意也说得过去,但他是个一品亲王,中书令再贵重也贵重不过他。而且,如果他真对中书令有兴趣,那也该连带关注中书舍人之类……

    他并没有。

    他仅仅关注朕让谢镜愚当中书令这件事本身。

    所以谢镜愚觉得雍蒙只是起了玩心。因为雍蒙很可能并不是关注他,也不是关注中书令,而是关注朕。

    朕又想起朕说魏王恐怕只针对你时谢镜愚不甚赞同的模样。作为当事人,他比朕更清楚雍蒙的前后态度变化,怕是早就有所察觉了吧?

    至于谢镜愚为什么不说……

    朕能猜出原因。其一,雍蒙贵为魏王,由他提起便像离间;其二,他也不知道雍蒙在打什么主意。

    想到这儿,朕不由努力回忆了下朕和朕这个四哥的交情。

    父皇的几个儿子里,太子哥哥是嫡长子,之后是小两岁的雍至、雍桓和雍蒙,而后则是再小两岁的雍孚。因为年纪相仿,母妃品级也相差不大,故而他们互相熟悉。

    雍显、雍无咎和朕比他们小太多,基本就没同进同出的机会。另外,虽然理论上太子哥哥可以带着朕和他们一起,但朕总怕不意之间泄露有关梦境的惊天秘密,谁都不敢走太近。

    如果在皇子中评个风云人物,头名显然是带着储君光环的太子哥哥,雍蒙则因出众的相貌才华紧随其后。至于朕……

    朕的皇子生活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完全地乏善可陈,估计就是吊车尾的命。等朕成了新太子,确实不吊车尾了,储君光环也有了;然而雍至、雍桓、雍蒙、雍孚都早已封王出宫,基本没有碰面机会。

    所以,雍蒙会注意朕,岂不是活见鬼吗?

    朕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更不指望周不比替朕想明白了。他退下时颇为松了口气,而朕继续冥思苦想了一刻钟,仍旧不得其门而入——

    难道时隔多年,朕这个四哥突然想做皇帝了?

    不能吧……杨昭容背后可没什么牛逼外戚,雍蒙爱结交的又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反?皮这一下,然后被朕当成案板上的鱼肉切掉吗?

    总结一个字,懵。

    好在朕从不钻牛角尖。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时搁置,左右雍蒙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至于其他的事……

    怎么把吃醋的下属哄回来,给他放满满一条曲水河的花灯行吗?如果不够,加一整个曲江池如何?要是还不够……兴京城大列炬火、光烛天地也是可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有钱,任性。

    第27章

    满城点花灯什么的, 朕就是随便想想。

    本来吧,临近的上元节就是放灯观灯的日子, 前后三夜都没有宵禁。有道是“千门开锁万灯明”“山光水焰百千层”, 就算朕不点,黎民百姓也会自发点上的。

    再者说了,即便不提烽火戏诸侯的前车之鉴, 谢镜愚也不是褒姒。要是朕劳民伤财只为博他一笑,他非但不会高兴,恐怕还要做第一个谏朕的人。

    连梦里都没有可供参考的君臣恋爱经验,愁。

    思来想去,朕觉得, 可能还是要先见个面,单独的那种。

    而说到制造机会, 朕确实可以找个理由, 在凌烟阁议事之后把谢镜愚留下来。然而谢镜愚新进尚书省,上下事务都要打点熟悉,忙得脚不沾地。朕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几天,实在开不了口。

    工作日不行、办公室不行, 就只剩下假日出宫一条了。上元将至,正是一条现成的借口。

    刘瑾,不消说,还是很有意见的。但他那个尖细嗓音太有辨识度, 朕微服出宫时从不带他,全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祖缪朕倒是屡屡随身带着, 然而他根本没啥心眼——朕让他悄悄地给谢镜愚递个消息,他也只当朕特别欣赏谢镜愚这样的聪明人、暗地进行是怕其他大臣心生嫉妒,完全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每到这种时候,朕就忍不住感慨,若是人人都如祖缪一般,事情就太好办了。

    朕贵为天子,即便是微服私访,某些环节也不能少,更别提安保。故而,当朕抵达正对朱雀大街的花萼楼时,谢镜愚已经在预定的包厢里等着了。

    “臣见过陛下。”他行礼道,依旧是挑不出差错的那种音调。

    “起来罢。”

    谢镜愚依言而起。朕再一挥手,其他人就都退了出去。

    包间里头顿时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别地儿传来的声响——外头锣鼓喧天,年轻女子齐声歌唱,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内里则是箫管弦音,朕进来时就看到几个舞女在跳新曲,细腰广袖,人见人怜。

    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朕是不是选错了约会地点?可花萼楼已经是兴京城里最好的酒楼了呀?

    约了人却不知道怎么起话头实在太尴尬了,好在谢镜愚没让沉默延续太久。他率先开口道:“陛下,永济渠之事有眉目了。”

    刚刚还在夸他的朕差点一个绝倒。若是想知道永济渠的进度,朕何必费神把你叫到这里来?以前没见你这么不解风情啊?

    吐槽归吐槽,正事还是要听的。“郭化上折子了?他怎么说?”朕一面问,一面在榻上坐了下来。

    “郭州牧的意思,修永济渠乃是利州利民的大事,自然是越快越好。但此时地里正等犁田,中和之后便要开始农忙了。故而,他打算先让人绘制沿线地图,拟定新渠的路线走向;等春种结束,再着人从旧渠开始修缮,再开挖新渠。”

    流程很清楚,朕点了点头。“还有别的吗?”

    “郭州牧已经将旧渠地形勘绘下来了。”谢镜愚道,而后从身上摸出了一幅卷轴。

    随身带地图,敢情你还真是来谈永济渠的啊?朕简直要气得没脾气了。“打开,朕瞧瞧。”

    郭化早就有修缮永济渠的心,地图绘制得相当细致。从山势高低到淤塞情况再到周边田居,没有一个不标注得清清楚楚的。朕发现他还标了植被、土质、风向以及雨季时间,心道这可真是块做事的材料。“看得出郭州牧很是用心。”

    “工部张尚书也如此赞赏。臣还听闻,郭州牧亲自走访乡黎,招了不少民间能人,才能拿出这么一张图来。”

    朕非常满意。“有郭化这样的州牧,蒲州百姓有福了。”顿了顿,朕又补充:“那就叫郭化放手去做,户部之类不用他操心。”

    “臣明白,臣本就当为郭州牧协调此事。”

    朕嗯了一声,手托下巴,对着地图凝神思考。“此事何时能够做完?”

    “那要看新渠的长短。若臣所料不错,前后约莫需要三年。”

    朕再次点头,同时把目光从地图上转开,望向谢镜愚:“那依你所见,大运河何时才能通贯?”

    这问题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却不然。运河连通河南、淮南、江南三道,延展开去后,西至兴京东至入海,堪称天下动脉。钱和人都是大问题,贸然开工又修不下去就更糟了。

    谢镜愚面色慎重起来。“大运河穷尽人力物力,若求速成,免不了陷百姓于苦役,令天下思乱。然而,近年来,各地基本称得上风调雨顺,国库日渐充盈。且去年以来,边防军粮开销大幅缩减,余裕更为明显。臣估摸着,最早明年,运河之事便能正式提上日程,不致民怨沸腾,也不致半路断工。”

    他担心的几个地方,都和朕想到了一处去。“最早明年?户部这几年的账你看过了?”

    “回陛下,臣确实看过了。”谢镜愚微一躬身,“陛下这几年厉行节俭,以身作则,宫中开销较太|祖皇帝在位时还少不少,臣等莫敢不效,盈余增长乃是必然。”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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