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分卷阅读33

    早年, 我朝西边边界从南至北依次是党项、吐谷浑、白兰羌, 并未与吐蕃直接相邻。后来,党项归附我朝,吐谷浑并了白兰羌, 西南第一大问题就变成了吐谷浑。如今吐谷浑灭国,吐蕃已然在后虎视眈眈,换谁都冷静不了——

    吐谷浑一个就骚扰得边境不宁,换成数倍于吐谷浑的吐蕃,这还能好?

    至于其二嘛, 显而易见不是派兵驰援,而是朕要幸叠府。

    虽然叠府有党和驻守, 正常情况出不了什么大事, 但这的确是朕第一次去西北。若是站在党和的角度,天降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上司,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吐蕃不打陇右也就罢了,打陇右那岂非是两边都乱?

    此类担心就和昨夜几个大臣没明说的东西差不多。朕懒得再解释一遍, 就听王若钧和谢镜愚一左一右地替朕说话。最后众臣的疑虑总算勉强压了下去,朕估计他们和王若钧想的差不多——有谢镜愚这个有经验的随身,朕的人身安全应当能得到保证;其他事情就等吐蕃这个燃眉之急解决以后再说。

    因为朕已命人连夜安排一切,故而刚下朝不久, 朕就混在两列换班的监门卫之间出了玄武门。右卫大将军江通早已率军在宫墙外等候,谢镜愚同他一起。祖缪随后出发:作为朕最亲近的将军, 他这次要随仪仗走,让戏演得更逼真点。

    什么?问朕为啥要偷摸着从玄武门离开?

    首要问题是保密,其次则是——要是大摇大摆地从宫城前面的承天门出去,百分百要撞上怒气爆表的阿姊好不?

    出了兴京,头一站便是五百里开外的山南道首府梁府。

    节度使褚海睿已经收到李囿的求助,早就在城门口候着了。一见到远处显出军旗,他便立即带人策马向前,递上一本极厚的新密件。

    密件自然是李囿写的。因为事情紧急,他先写了短信,令士兵快马加急送到兴京。稍后又写了一份长的军情,只等着送到已经出发的主管将军手上,另有同样的一份送往兴京给朕过目。

    但这会儿朕就在军中,把个褚海睿吓得不轻。“陛下?!”他说着就要跪。

    朕现在只关心边境情况。见得如此,谢镜愚立刻向前,拿过褚海睿手中的密件,再转呈给朕。“陛下。”

    朕对他点点头,便飞快地翻阅起来。里头果然有新的细节——

    就在短信发出后不久,便有探子回报,说发现了吐蕃斥候的踪迹。虽然人没抓到,但长期在高原生活的人长相与中原人迥异,吐谷浑又灭了,除了吐蕃再无别的可能。李囿原本也有些怀疑慕容起是否真心归顺,结果来了这事,赶忙下令严守前线城池。

    其二便是慕容起所知道的其他有关吐蕃的消息。据他说,吐蕃这次兵分四路。三路正面进攻,最后一路回旋包抄。吐谷浑不比中原,地广人稀,都城很快成了腹背受敌之势。且两边都善长骑兵,吐谷浑对我朝步兵的优势瞬时荡然无存。吐蕃计划周密的突袭再加上切断城中水源,吐谷浑兵败如山倒实在可以预料。

    最后便是请朕调军救急了。虽然吐蕃还未开始进攻,但能围困吐谷浑都城,吐蕃的实力绝不可小觑。而如若吐蕃开始进攻,剑南道本身驻军确实可以坚持一会儿;然而,要取胜就是天方夜谭,能坚守到底都是奇迹。

    “这信是何时送到你这的?”朕问褚海睿,一边示意谢镜愚拿走密信传阅。在场其他人早就等着这一刻,立马全都围了过去。

    “回陛下,就在前两日。”褚海睿赶忙道,“臣听闻沿途大军已拔,便想当面交给诸位将军。至于另一份,昨日就已经送进京了。”

    朕小幅颔首,又问:“这就是剑南最新的消息?”

    “是,陛下。臣已经嘱咐下去,若有剑南来的信件,一律无需通报,直接呈送。”

    朕不由环顾了下前后左右。几个将军还在看密信,表情一个赛一个严肃。再后面则是大军,虽然军姿称得上整齐,但全都面有倦色。一路急行军,朕这个骑马的都有点吃不消,更何况步行?

    “梁府情况如何?”朕接着问,心中则想着,大军拉过去,怕是还得休整一阵才能发挥最佳水平,不然倒是送死的成分大些。

    褚海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自剑南求援,臣就开始调配军队。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即刻便能驰援剑南。”

    “嗯。”朕对这回答比较满意。剑南道驻兵在十道中不算少;只不过,若想要尽力减少伤亡,还是得再多些才成。“剑南道最近储粮情况如何?”

    “据臣耳闻,应当不少。若有不足,臣还可从山南调配。”

    朕要的就是这句话。若是吐蕃进攻,肯定想要速战速决,因为他们储备绝对没有本朝充足,而且马匹耗粮更甚于人,绝不可小觑。他强归他强,确实不好正面杠,却很容易拖过去。

    唯一的问题在于,拖不是长久之计……

    就在朕思考的当儿,几个将军把密信看完了。

    “陛下早前所料,如今一一应验,实在英明神武。”江通率先道,满脸都写着佩服。

    朕摆了摆手,无视又变得震惊的褚海睿。“朕不过比你们早看到几刻,便多想了几刻。若是给在场诸位同样的时间,朕认为诸位都能想到。”顿了顿,朕继续问:“此地可有熟悉边界地形之人?最好会画沙盘。”

    “暂时没有,但臣可以即刻命人制作。”褚海睿忙道,转头嘱咐身后的亲兵,那亲兵领命后便一溜烟儿地打马回城。而后他又转向朕,询问道:“此去益府,山路崎岖,并不好走。如今已是酉时末,陛下可要在休整一夜,明日一早拔营前往剑南?”

    朕自是准了。大军在城外扎营,褚海睿已经备好了足够饭食。朕和几个将领以及随身亲兵去节度使府上,简单用膳过后便去看沙盘。

    既然是临时赶制的沙盘,便不能追求细节,只能看个大概地形。剑南道地势已然不低,然而吐蕃更高,理论上具有极大优势。好在边界的几座城池都没修在落差最大之处,不然光投石就够喝一壶的,根本没法打。

    来回研究了两遍后,崔英先开了口:“臣以为,吐蕃用于吐谷浑上的战术,并不能在本朝奏效。”

    “那就说出来给诸位听听。”朕道。

    “是,陛下。”崔英应道。“其一,正面三路背后一路。包抄堵截是个好计策,然而吐蕃绝不可能绕到咱们背后。其二,切断水源。剑南道所饮之水基本都源自三江,吐蕃穷尽全国之力也堵不了它们。”

    这两点事实非常明显,所有人都点头。剑南道属地为长条形,北边与陇右接壤,南边直到绵延万里的雪山。除非吐蕃插了翅膀,才有可能飞越天堑。而三江奔腾其中,地势险峻,水流湍急。要是吐蕃有堵了它们的能力,怕是他们已然穿越到五千年后。

    “是件好事,也不是件好事。”江通道,剑眉紧蹙。“吐蕃的斥候都到了,咱们还不知道他们想怎么打。”

    这确实是事实,也是众人发愁的主要原因。毕竟论起兵力,本朝还是占有优势的。怕就怕对方出人意表……

    “有谁了解那个松仁松赞?”朕思索着问。

    这个问题显然只有褚海睿能答。“松仁松赞,原吐蕃二王子,现吐蕃赞普。少时便以勇猛闻名,颇得当时的吐蕃大相欣赏。但他素来表现得有勇无谋,为诸王子所轻。如今看来,此人心机深沉,之前的一切怕都是装出来的……”

    后面他还说了点什么,但朕觉得前头这些就足够了。扮猪吃老虎,真是个刺儿头啊……

    接下来,诸人又商议了几句。得不出个所以然,朕便让他们先睡,明早出发后继续探讨。而就在朕继续绕着沙盘观察时,谢镜愚去而复返。“陛下,”他不赞同地道,“您一路操劳,此时也该早点歇下了。”

    朕轻轻摇头,依旧盯着那些起伏的沙面。“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知道的消息确实还不够。朕这会儿只想立刻飞到益府去,因为慕容起必然知道更多的。”

    谢镜愚神情一肃。“陛下的意思是,慕容起可能还未全数交代?”

    朕不由哂然。“李囿都没完全信任他,他怎么会把底牌都掏出来?肯定要等到确认自身彻底安全后才会交代。”

    “如此不是……”谢镜愚似乎有些意见,但最后他说:“也是人之常情。”

    朕不由瞄他,心想把自己后路断完了才来求朕信任的人,满天下怕是只有你一个。“你留下来,只是为了让朕早点休息?”

    “确实如此。”谢镜愚认真地点头。“另外,大军不日即将抵达安戎城。臣想恳请陛下,不管发生何事,都请陛下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越临近剑南,那种时刻都可能发生危险的气氛就越重,朕没和他唱反调。“朕知道。”朕保证,又道:“以朕的神射,你以为有谁能轻易伤到朕吗?”

    闻言,谢镜愚终于露出了近几天的第一个笑容。“若不是陛下神射,陛下以为臣会赞同陛下亲身犯险吗?”

    哟呵,能耐见长,还和朕杠上了啊?

    朕一挑眉,就待和他理论一下朕的武力值。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外头忽而一路急报声。朕与谢镜愚对视一眼,前后推门出去。不过片刻,传令兵便冲了进来——

    果然是李囿的手书。好几座城下都出现了叫阵的吐蕃小队,估计大军不日即达。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请让我们提前为这位松仁松赞点蜡x

    第40章

    急报一来, 刚刚才回去的几个大臣又匆匆地跑了回来,江通鞋子都穿反了。

    不过这会儿没人关心仪表。李囿的消息很短, 众人一一看过, 而后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几句,大致同意这么一个结论——

    李囿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自然是吐蕃已有小股军队前来叫阵。以目前情况来看,从雅县到安戎城都有吐蕃人出没, 估计对面布的是疑兵之阵。毕竟,就算吐蕃再强,他们也不可能有兵力拉一条长达四百里的进攻阵线。

    好消息是,因为松仁松赞即位手段堪称凶残,又攻打吐谷浑, 李囿已经留了个心眼,预先实行坚壁清野政策, 坚决迁走了原本住在与吐谷浑交界处的百姓。只要死守城池, 就暂时不会有伤亡情况。

    “他们来得真快!”江通忍不住叫苦。“我等率领的数万精兵历经长途跋涉,如何能立即与吐蕃一战高下?”

    诸人面面相觑,而后褚海睿道:“不快就不叫偷袭了。”他想了想,又疑惑地望着朕, “自知道吐蕃之意始,臣就有一事不明。”

    “那就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朕准了。

    “臣瞧着,吐蕃如此来势汹汹,好似势在必得。可但凡那个松仁松赞有些脑子, 就知道此举到底还是无用功——即便吐蕃再兵强马壮,他们也就那么点人, 绝不可与我朝相争。相比之下,吐谷浑倒还显得更聪明,每次只抢掠粮草牛羊。”

    这话相当有道理。游牧民族,过的是马背上的生活,定居一地本就不符合他们的习俗。退一万步说,在他们高原上找块水草丰美之地定下来也就罢了,强抢我朝州府定居?不过一年半载肯定被赶跑,这么做怕不是脑子进水?

    “无利不起早,”崔英笃定道,“况且松仁松赞听起来不傻。他必定有比吐谷浑更大的图谋,才要摆比吐谷浑更大的阵势。”

    褚海睿不见得想不到这个。但问题就在于,松仁松赞有什么大图谋。既然不是粮草地盘,那剩下的只有……

    “松仁松赞怕是要以高压迫使陛下让步。”谢镜愚说出了在座诸人想说都不敢说的话。

    “真是欺人太甚!”江通用力一拍桌,怒道:“那个吐蕃赞普说不得是见陛下年轻、又无临阵经验,便想以此欺了陛下去!”

    单论即位时间,朕还比那个松仁松赞早两年。但说到年轻没经验,那倒是真的——松仁松赞已过而立,且素性剽悍,每每打仗都是前锋,看不起朕这个后方坐镇太极宫的很正常。

    几个将军都义愤填膺,只差挽起袖子怒骂了。不过朕不吭声,他们也不好说得太过。

    “如今要怎么办,陛下?”崔英问,有些急切。这次是他领行军道大总管之职,先开口理所应当。

    朕沉吟了一会儿。“你等率大军按原计划行进。至于朕……”朕本来想说朕领一队精兵连夜前往益府,但转念一想,这样还不如直接把人叫过去。“褚节度使,立刻写信去益府,让李节度使带慕容起去安戎城。”

    几人又是面面相觑。而后褚海睿小心地问:“那若是吐蕃不打安戎城呢?”

    “他们不可能不打。”朕笃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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