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分卷阅读35

    虽然慕容起一直目不转睛地跟着朕的脚步,但乍一听自己被点名,他也有些惊诧。“回陛下,臣不敢自夸了解全部,但原吐谷浑界内地形,臣确实再熟悉不过。”

    这就够了。只要能先歼灭吐蕃大部兵力,再乘胜追击到腹地也不是难事。退一万步说,若是主力被灭,吐蕃数十年都恢复不了元气、更别提骚扰本朝,也不失为边疆平定的一种方式。

    朕稍一点头。“咱们现在的步兵、骑兵、弓手,各有几何?”

    李囿赶忙报了个数。崔英跟在他后头,把增援的兵力也报了上来。最后谢镜愚补充道,远在陇右的党和已经得到消息,松府和龙州的驻军肯定在赶来路上了。

    朕就知道把监军一职交给谢镜愚准没错。现下我朝兵力已数倍于吐蕃兵力,再不打胜仗简直说不过去。

    李囿、项宁等人消息相对滞后,如今才知道朕打算做什么。“陛下准备实在堪称万全。如今臣瞧着,不论吐蕃想干什么,他们都讨不了什么好处。”李囿道,长舒了一口气。但想到朕如此大动干戈必然是想治标治本,他又显出了犯愁的神态。

    朕知道他愁什么。吐蕃骑兵跑得实在太快,便是我军兵力占有绝对优势,也不能打个全歼的大胜仗。而若是想要全歼敌军、或者至少歼灭大部分,说不得要效仿一下吐蕃,来个背后包抄……

    “李节度使,”朕吩咐李囿,“即刻写信发给前线诸城,无论吐蕃如何叫阵辱骂,都要坚守城池。再多派点探子出去,摸清吐蕃大军所在。”

    “臣领旨。”

    李囿立马接口,朕便转向项宁。“项将军,援军约莫还要二至三日才能到前线。而此间,朕要你点齐所有弓手,于城墙上列阵,迫使吐蕃无法于近处攻城。若是有投机之类,也全数备上。重甲步兵统统点齐,只待援兵一至,便可派上用场。”

    项宁也领了命。“陛下可是要引吐蕃大军近前、再包围他们?”他尝试着问。

    朕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冷不丁地转向第三人:“慕容将军,你最多能带多少兵力?”

    “回陛下,吐谷浑人口远不如本朝,臣至多带过五千人。”慕容起有些不明所以。

    朕思量了一下。吐蕃此番估计有一二万兵力,五千断后还是少了点,加上铁蒺藜之类的暗器可能都不太够用。若要在不影响正面进攻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地避免伤亡……“朕给你八千,你能带么?”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慕容起面上全是不敢置信。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即起身,一撩下摆,扑通跪下。“陛下厚望,臣必不敢负。”他重重地磕了个头。

    话说到这份儿上,朕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无非是先坚守城池、引出敌军主力,而后再以本朝大军列阵,威慑敌方。吐蕃还不知道有这么多兵力在等着他们,乍一发现我朝不仅早有准备、准备还如此充分,士气必然受到打击。趁此机会,我方便可大举进攻包抄,最后再断敌军后路,形成合围之势。

    李囿诸人不见得想不到这种法子,只不过先前的军力不够布这个大阵、他们也不敢让慕容起做断后这么关键的一环而已。现下,在座诸人震惊过后的面面相觑已然说明了一切——

    “陛下知人善任,唯才是举,更兼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臣实在望尘莫及。”谢镜愚率先打破了那种沉默。

    有他这么带头,其他大臣也纷纷回神,齐声口称陛下圣明。看到慕容起身躯微震,朕便知道这事儿已经成了一半。

    但说到底,朕敢用慕容起,也是因着谢镜愚的前车之鉴。“都赶快起来罢。你我君臣同心,何愁边境不宁、敌国不灭?”

    作者有话要说:

    大杀四方预警!

    第42章

    定下大致方向, 接下来该议的就是细节,诸如兵力分配、将领调度、兵器及阵法之类。具体操作崔英更熟悉, 朕就听着他安排, 偶尔有意见谢镜愚也能替朕说了。诸事尘埃落定,众人各自回去就寝。

    一夜无事。

    次日清早,按预先计划, 诸臣兵分三路赶赴前线。朕要去的自然是中路,依旧是谢镜愚、崔英和褚海睿随行,再加上一个李囿。

    就如同褚海睿之前所预料的,从茂府到安戎城快马加鞭仅需一日。但离安戎城越近,山林就越茂密, 路也越不好走。直到入夜,一行人才进了安戎城东门。

    与常年宵禁的兴京不同, 即便天色已黑, 安戎城里也是一片灯火通明。街道上全是巡逻兵士,不少人在搬运兵器等物,空地上还立着不少石块及投机;催促呼喝之声时不时传来,一派紧张的应敌景象。

    朕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不免四处张望,胯下马蹄也就慢了。

    进城时,李囿出示了他的鱼符。传令兵一骑飞奔往城主府通报,不停高喊着“剑南节度使到”, 这会儿所有人都知道了。街道两侧很快跪了一路,还夹杂着窃窃私语——

    “李节度使来了!是不是援兵也要来了?”

    “这不是肯定的么?大官儿可比咱们更惜命呢!”

    “那敢情好, 被骂了两日都不能动,还以为真要龟缩在城里了呢!”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朕有意不让李囿事先提醒安戎城守将、云麾将军徐应骁,就是想要听一些可能听不到的话。看来李囿所料不错,我军坚守不出,吐蕃猜出援军将至,越拖对他们越不利,便用起激将法了。

    “陛下,”李囿压低声音道,小心地控制自己的马头不超过朕太多,“这时候还不说,不太好吧……”

    朕摆了摆手。兵士跪他却不知道有朕这个皇帝在,他肯定害怕。“前头带路就是。”

    但当然,朕这个大活人也不那么容易被无视。有几个胆大的抬头,又立刻低了下去。

    “怎么李节度使带的人都好面生?”

    “嗤,难道你还认得所有大官儿啊?”

    “没见过也该听说过,可这几个好像都对不上啊……”

    其实朕挺想继续听这些不靠谱的议论,然而马儿很快踏了过去,徐应骁也很快从城主府出来迎接了。“李节度使,”他还隔着二十来步远时就喊,有些激动的样子,“来之前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徐某好令精兵亲迎!”

    云麾将军没有节度使品级高,但也不是完全的从属关系,徐应骁这么说,显然挺欢迎李囿。反观李囿,有苦说不出,只能拼命用眼神示意。

    徐应骁的兴奋没得到回应,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李囿身后。他的职位足够他在元日大朝会时谋一个太极殿上靠前的位置,故而一看到朕,瞬时大惊失色。“陛……”话说到一半,他冷不丁反应过来朕为什么摇头,赶紧把后面的吞了回去,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诸位远道而来,还是赶紧到城主府休憩一下罢。”

    片刻之后,城主府。

    在确保议事厅门窗紧闭后,徐应骁就跪下来给朕行了个大礼。“陛下圣驾亲临,臣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起来罢。”朕吩咐,“赶紧把最新的情况说一说。”

    情形基本与朕在进城时听到的几耳朵相差无几。就在李囿所说的小队骚扰之后的次日,吐蕃便开始在城下叫骂,言语粗俗难听,守门的将士几乎就要忍不住了。若不是徐应骁以援兵将至拖着,这会儿军中肯定要乱。

    “援军最快后日抵达。”崔英一听就说,“徐将军再坚守一二日即可。”

    徐应骁大松口气。“一二日,臣应当力所能及,城中各项储备应该也足够。”而后他望了望朕,又望了望崔英,“敢问现下到底如何安排?臣也可命人做好准备,配合大局。”

    见朕点头,崔英便大致讲述了下兵力安排。在听到我朝大军数倍于吐蕃时,徐应骁频频点头;再听到慕容起负责断后,他眉头便皱了起来。

    崔英见他如此,便道:“只有慕容起熟悉地形,此事非他不可。但他毕竟是原吐谷浑将领,八千兵马可能并不如何服他,陛下便令项宁项将军随行前往。”

    听得项宁也去,徐应骁面色才阴云转晴。

    朕瞧着有趣,心道朕的将领们一个比一个爱在脸上写心事,实在好懂。“徐将军,你打算如何准备?”

    徐应骁恭敬地朝朕拱了拱手,才开始回答。他之前已经隐约料到吐蕃要来大的,不然也不会亲自驻扎安戎城;故而,他的一切准备都照着吐蕃大军可能随时压境的标准来,朕对此十分满意。

    “……陛下亲率大军而至,便是刀枪剑雨,臣也要为陛下捧回那吐蕃赞普的人头!”徐应骁最后如此立誓。

    朕知道他忠心可嘉,虽然朕目前还不怎么想要松仁松赞的人头。“徐将军的话,诸位都听到了。朕希望,诸位的决心都要像徐将军这样才好。但朕如此大动干戈,只为了一个东西——”迎着诸臣略带疑惑的目光,朕徐徐道:“朕只想要边疆百姓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堂上几人对视一眼,而后跪下齐呼:“陛下仁德,乃万民之福!”

    因为吐蕃已然叫骂两日,明后日极可能采取真正强攻,朕便没留诸臣太久。一路奔波,朕理应倦极而睡;但许是第一次亲临前线,朕困意全无。在榻上折腾也是浪费时间,朕复又起身,让徐应骁的亲随卫兵带朕上西城楼。

    安戎城地处咽喉,三道交汇。东北侧通向陇右道,松府和龙州驻军抵达时必然从这条路走。南侧则是通向茂府、益府的道路,数万大军正星夜赶来。至于西门外的山路,早先直通白兰羌、其后直通吐谷浑,现在则是直通吐蕃。

    “吐蕃驻扎在哪儿?”朕问那亲随。

    亲随卫兵不知道朕的真实身份,只道是兴京城中的高官,语气相当紧张。“就在城门外约莫五十里的地方。”他指了指前方的一片茫茫黑夜,“但现下是看不到的。”

    朕凝神望去,又低头瞧了瞧城门外绵延数里的长明灯。那是徐应骁命人入夜之后冒死点上的,为了避免被偷袭而不知。当然,除去灯火,还有大量斥候在外,吐蕃人并不会傻到去灭灯、令我方产生警惕。“吐蕃大军都在那里?”

    亲随卫兵迟疑了一下。“未必,”他解释,“咱们派出去的斥候只探明了吐蕃约莫三分一的兵力所在。至于剩下的三分二,依徐将军的猜想,怕是仍旧隐没在密林之中。待到吐蕃正面进攻时,便成左右翼相辅之势。”

    吐蕃素来擅长骑兵,要他们把马匹全藏在林子里,倒是为难他们了。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松仁松赞的志在必得——若不是有所图谋,他这么费力干什么?

    强敌近在眼前,忧虑必不可免;但对朕而言,更多的是心潮澎湃——

    黑夜,孤身,朕立于城门之上,尚且压抑不住那种建功立业、江山入手的豪情与渴望;也许魏骥说得没错,朕确实继承了父皇尚武的血统,遇上对的时机便只有喷薄而出一途……

    此番,不破吐蕃终不还!

    “陛下。”

    就在朕暗自发誓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谢镜愚的声音。朕诧异地回头,看见他正立在几步远的地方,而原先的几个士兵都不见了。“你怎么来了?”

    “臣睡不着,便想瞧瞧陛下睡了没有,却正好碰到陛下登楼望远。”谢镜愚解释,上前几步,将手中捧着的大氅抖开,仔仔细细给朕披上。“虽说时序五月,安戎城也远不可与兴京相比。陛下深夜出门,应当注意防寒。”

    朕瞧了瞧他身上穿的,又瞧了瞧他刚给朕穿的,不由笑道:“朕比你还年轻些呢,怎么会比你还不抗冻?谢相也不要厚朕薄己啊。”

    “陛下万金之躯,臣又怎可与陛下相比?”

    朕最烦他这老一套的说法。“你要再这么说,朕只能把这大氅给你了。”

    谢镜愚果然不说话了。他依旧和朕保持着半步的身位差,远远望着朕刚刚注视的方向。片刻之后,他轻声文:“陛下可是在看吐蕃大军的驻扎之地?”

    朕点点头,正想说可惜夜里什么也看不到,一错眼,却注意到他面上不同寻常的神情。“怎么?”朕隐约有些令朕不太愉快的猜想,“莫非你想上战场?”

    “臣原本不想。毕竟监军一职做好,也能为陛下分忧。”谢镜愚的声音更低了些,“然而,今日听到徐将军如此说,臣便忍不住设想,若是臣能亲手向陛下呈上敌首……”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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