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之上》分卷阅读39

    朕立刻意识到朕在做梦。松府和龙州的驻军马上就要到了!必须马上让崔英和徐应骁带上大军汇合!慕容起和项宁的八千兵马应该已经就位,江通等人什么时候到?

    下一刻,朕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果然不小心睡着了。再望远处,该是吐蕃军队驻扎的地方还是浓重的黑暗。“去叫崔将军和徐将军,”朕毫不犹豫地吩咐边上值夜的士兵,“就说陇右大军准备偷袭吐蕃,让他们立刻准备接应!”

    “……陇右大军偷袭吐蕃?”士兵一脸迷茫,完全没反应过来。

    仿佛老天爷都在帮朕,城外北面林中隐现火光,三长两短,每次都是一闪即逝。这是军中暗号,看见的几个士兵莫不目瞪口呆,之前被朕点名的那个也被吓住了。“回陛下,我这就去!”他一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此时恰好是寅时正。若在京中,朕应该刚刚起身。再过半个时辰,便是上朝的时候。平日常朝没有太多事务,通常一个时辰之内便能结束。官员们各自回去做事,朕则开始批阅奏折。午时之前,朕便会用膳,而后小憩;午后则是留给召见官员、几位宰相及中书省拟诏的固定时间。若有空暇,朕不是在看书便是在练箭。到了晚膳后,要么继续挑灯夜战,要么面见京中官员、令其议政……

    而今日之战的胜负在朕批阅奏折的末尾时便已经定了下来。

    被陇右大军偷袭,吐蕃已然措手不及;之后安戎城驻军加入配合,吐蕃更是顾首不顾尾;若说他们在两边夹击下尚且还能坚持,再加上数万大军肯定不行——

    虽说一路都是急行军,但毕竟数量摆在那儿,只要不傻就不会硬抗。我军援兵刚冒头,松仁松赞就知道此次要吃大亏,即刻率兵后退。这本是个打不过就跑的上上之选,奈何工部张继向来奉行实用至上,监制的铁蒺藜瞧着灰扑扑,踩上去才知道它到底有多锋利。

    午膳时刻之前,朕已经得到了偷袭成功、我军大胜、吐蕃溃逃的消息。待到晚膳之前——

    原本只能远远看着的松仁松赞已经被押解到了城主府。

    “吐蕃赞普为我朝生擒,吐蕃将军、上师、兵士等均已投降。”一众将领都跪伏于地,齐声称道:“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臣等幸不负陛下所托!”

    朕亲自挨个儿把他们扶起来。“诸位为大周冲锋陷阵、浴血奋战,这头功自然都是你们的。来,给诸位将军赐座!”

    诸人一一坐定,就是将敌军首领带上来的时候了。

    以吐蕃赞普的身份来说,松仁松赞表现得还算有气度。虽然身上狼狈,但他并没有那种败家之犬夹着尾巴的影子。相反的是,他一进门,就直直地盯着上首的朕看,要他低头好像比要他下跪难多了。

    “赞普。”朕先开口。不过是被盯着而已,朕一点也不在乎。

    然而,一听到这句话,松仁松赞就大笑起来。“那日城上,果然是你!”

    朕瞧了瞧左右将军,暗自思忖。昨日朕确实在城门上喊过话,被认出也正常。退一万步说,就算松仁松赞认不出朕的声音,他见到那么多援军,也该猜出几分阵仗为何了。“昨日之事,让赞普见笑了。”

    朕的本意是指开头士兵替朕喊话,可松仁松赞似乎一点也不如此认为。“见笑可能是有,却是我令陛下见笑了。”

    “此话怎么说?”

    “昨日,陛下刚射出那三箭不久,我就发现其上刻有标记。但直到被偷袭之前,才有个曾听说过易经的上师告诉我,那不是普通的六条横杠,而是六十四卦中的首卦,乾。乾者通天,一般人是用不得的;更何况,陛下就名潜,还玩了一把谐音,是不是?”

    江通和项宁立即出声喝止,要他不能直呼朕的名字,而朕就在这种背景音里眯起了眼。“赞普这是后悔了?”

    “是。”松仁松赞坦承,“若是我刚看到那箭杆时就知道标记是什么意思,昨日我肯定撤兵。便是慕容起再熟悉地形,那时候也来不及拦住我们……”

    “凡事没有早知道,赞普。”谢镜愚冷不丁道。

    这盆冷水估计把松仁松赞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他终于把目光从朕身上错开,定定地凝视了谢镜愚一会儿。“谢相说得极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我本该效仿当年的谢相才是。”

    里头含沙射影的味道太明显,崔英忍不住斥责道:“本朝之事,也是你可以随口议论的?你还是好好担心你自己罢!”

    朕不免多看了谢镜愚一眼。他面上神色毫无波澜,但手指微微缩紧。“怎么着?”朕收回视线,故意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开口,“赞普这是只求一死,说话便口无遮拦了么?”

    “我……”松仁松赞刚想说点什么,半途中又反应过来:“难道我可以不死?”

    这话出口便是示弱,他也发觉了,立即闭紧嘴。

    “若朕一心只要你死,你现在还能活着?”朕嗤笑一声,“至于如何才能活,想必赞普心中已有定数。”

    松仁松赞沉默了半晌。“无非是老三样。割地,赔款,”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蒙受了极大的屈辱,“称臣。”

    “赞普果然聪明,不愧是能做到赞普的人。”朕称赞道,又假笑了一下,“可惜赞普刚刚不合作,朕这会儿又改主意了。”

    这一来一回摆明耍着人玩,松仁松赞猛地瞪朕,眼中满是怒火。以他的长相,这样做应该挺吓人,但这会儿他身上全是绳索,杀伤力等于零。“来人,把他带下去。”

    情势发展急转直下,在座的几位将军都有点懵。“陛下……”崔英尝试地开了口。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朕冷哼,“朕瞧他还不是很服。既然如此,那就先关几天挫挫锐气。”

    诸人交换目光,都没什么意见。在我朝大军的绝对数量优势下,吐蕃大军灭了十有七八,松仁松赞活着或者死了都不影响大局,端得看朕心情如何。

    又议了几句战后安排,朕便让他们都回去休息。至于谢镜愚,当然被留下了。“不过一介蛮夷,你用不着在意他说的。”朕开口道,语带安抚。

    谢镜愚摇了摇头。“臣并不在乎他说臣如何。只是,若是此人桀骜难驯,对陛下而言就是个麻烦。”

    原来如此……朕一面为自己猜错了而脸红,一面又为他的真意心软得一塌糊涂。老是戳朕心窝,真是……

    谢镜愚望着朕,眼里浮现出些微笑意:“陛下刚刚是在替臣出气么?”

    呃,被当事人发现,这个就有点那啥了……“是又如何?”朕反问,面上朕是绝对不会输的。

    谢镜愚的笑意更明显了点。他起身向朕走来,在朕椅前俯下身,让他的目光与朕直直对接。“陛下……”

    尾音绵长,还带着无可错辨的情意。像是鬼使神差一般,朕抬手抚上他近在咫尺的脸。“镜愚。”

    这回答令谢镜愚确定了什么,猛地压下来,唇舌相接。他身上惯常带着一股极淡的松烟墨香,如今沾染了未褪的烽火硝烟;不能说不突兀,却令朕更着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多写了点字,于是更晚了

    下章开始专心谈恋爱!咦

    第47章

    我朝大败吐蕃的速度就如同吐蕃大败吐谷浑的速度一般, 不能说不在预料之中,也不能说不令人惊叹。安戎城中连着庆祝了三日, 待到朕准备带援军返回时, 百姓与兵士夹道欢送。虽然场面比去年兴京的献俘仪有所不如,但朕真正感到了欣慰——

    此次灭了吐蕃,西南便除去了多年大患, 此是其一。其二则是,剑南道之后便不需要太多屯兵,李囿及徐应骁提出退军还民之策,并主动将原先不在朕手上的军权上交。

    不得不说,这正是朕当众三箭所能带来的好处之一。只要朕能令他们心服口服, 想要收回原先散落的兵权就会变得轻而易举。如今有剑南带头,不愁其他九道不照着做;更别提朕手中本来就掌控着大部分兵力的调度权。

    在真正的实权都操控到手后, 朕就用不着担心任何事, 包括周不比提议的那条。让诸位亲王出任官员原本是相当棘手的麻烦;可如今朕的君威已然在军中、乃至天下人心中都树立起来,朕还怕给他们个一官半职么?后顾之忧已除,又可以得个兄弟和睦的美名,便是一件真的好事了。

    至于朕的诸位兄弟们会怎么想……

    不管他们知不知道早前是朕的提议令他们只能做个富贵闲人, 明面上终究是朕赐官给他们。就算要腹诽朕韬光养晦都到了心机深沉的地步,他们也只能接受现实。况且,在朕的诸位兄弟姊妹之中,只有阿姊一个称得上有战功, 朕说要封她做左卫大将军可不是随口一提。

    故而,不管他们怎么想, 终归只能是想想!

    此为环环推进之策,便是之后被人察觉、甚至有所动作,朕也已稳操胜券——

    没错,这才是朕千方百计都要亲自前往剑南道的真正原因。不管是去向叠府的仪仗幌子,还是数万援军的莫大手笔,都是为了朕能坐稳帝位。少有人生起反叛之心、乃至没有的稳定政局,才是太平盛世的奠基石!

    也正因为如此,朕对松仁松赞极有耐心,毕竟他这个枕头递得真是太及时了。再者说了,吐蕃地处高原,想派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朕还是要封个谁去自治的——朕对吐蕃的要求只有一条,就是不闹事;只要松仁松赞明白他并不是无可取代,还不得给朕乖乖俯首称臣?

    于是,回兴京的路上,朕确实地实践了朕的要求——晾着松仁松赞。自剑南大捷后,雪片般的贺表纷飞而至,朕更犯不着看他那张臭脸影响心情。

    因为不赶时间、还带了吐蕃降兵,归途脚程比去时慢多了。况且时入酷暑,没人喜欢赶路。故而朕走走停停,巡视沿路州县的风土人情,待到九月中旬才回到兴京。

    仪仗自是少不了,隆重程度更甚之前,朕远看时就知道王若钧花了不少心思。待到近前,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都等在城外,诸位亲王也在,甚至素来不怎么管事的宗正卿都露了面。待到入城,朱雀大街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还没看见朕的华盖,就已经激动呼喊起“万岁”“神武”之类。

    阵容浩荡得堪比父皇凯旋,朕作为皇帝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等江通等人率军归位、吐蕃等人也安置完毕,朕一一论功行赏,其后头条要紧的事情就是摆宴了。

    历经数月发酵,朕于安戎城西门上的三箭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百官莫不交口称颂,贺诗自然也少不了。朕稍稍看了看,吹成什么样的都有,简直哭笑不得。

    等太极殿大宴摆完,还有数不清的小宴在等着。朕考虑了下后头要做的事,便吩咐先在甘露殿摆家宴。

    甘露殿是父皇寝宫。自父皇过世后,朕少有踏足,只在几次特别重要的朝议时才启用。前来赴宴的诸人见得地点,莫不心知肚明,开口就称陛下必然会像父皇一般成就千古霸业。

    等觥筹交错告一段落,雍昶便开始缠着朕,囔囔着要学射箭。他这一开口,班令闻和班令扬也眼巴巴地望着朕这头,一脸掩饰不住的羡慕嫉妒。

    阿姊注意到自家儿子的表现,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阿姊赴过的宴也不算少了,今日才见得两只皮猴愿意乖乖地待在席上。”说着,她望向朕,那股恨铁不成钢瞬时就变成了骄傲:“还是陛下有法子。”

    朕瞧了瞧两个满脸期盼的半大少年,笑道:“要朕说,不是朕有法子,而是阿姊不舍得令闻令扬吃苦。若要练成朕这样的箭法,一进校场就要练一整日,阿姊如何忍心?”

    “陛下就知道揭阿姊的短处。”阿姊佯怒,配合着朕继续往下道:“况且,又怎么是阿姊舍不得?就以令闻令扬从没个定性的样子,阿姊还不知道他俩以后要如何闯祸呢!”

    听得阿姊如此说,班令闻、班令扬面上都显出了羞惭之色。朕瞧着好笑,便再接再厉道:“是么?若是阿姊舍得,朕瞧也用不着朕——毕竟当年朕刚学射箭,还是阿姊手把手地教的呢!”

    这话其实半真半假。朕暗暗练箭,原本谁都不知道;奈何有次被阿姊撞个正着,之后阿姊便免不了和朕说些实战中的注意事项。要不然,即便朕能练成百步穿杨的箭法,一到真正临敌便可能露怯。

    听到朕的箭法是阿姊所授,班令闻、班令扬立刻就转向阿姊,四只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崇拜。

    “陛下还是老样子。不是先斩后奏,就是没事儿就给阿姊戴高帽。”阿姊嗔怪道,眼里却是感激。朕说来说去就是为了帮她在两个儿子面前重立威信,她自然知道并领情。

    朕不由哈哈一笑,正待为朕的先斩后奏辩解两句,边上却传来了雍蒙的声音。“臣瞧着,陛下也并不尽是给长公主戴高帽。”他一面说一面走近,而后给朕和阿姊行礼,“长公主殿下当年英姿,臣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论历史上的巾帼英雄,阿姊能不能排第一有待商榷;但若是以公主的身份,那定然是第一无疑了。“瞧,阿姊,四哥向来是个明事理的人,如今他都站朕这边呢!”朕更乐了。

    “行了行了,知道陛下和魏王殿下兄弟情深!”阿姊故意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我走,我这就走,还不成么?”

    雍昶本来一直抱着朕的手臂,见得阿姊如此说,也知道该识趣地靠边。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朕,走得一步三回头,颇为依依不舍的模样。

    “陛下和昶儿关系如此之好,实在叫臣羡慕。”雍蒙跟着朕的视线望过去,语带感慨。

    朕近日的心情都非常愉悦,闻言也不觉得如何。“那四哥还要再努力努力。自魏王妃生了个女儿,朕许久未听见四哥府中传来好消息了。”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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