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吉祥》分卷阅读22

    顾章在黎明前,摸黑行路,他没有方向,就像个扯线木偶一样,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走。行了不知多久,他遇到一辆赶路的马车,车夫拉着一群人,有男有女,覆盖各个年龄段,有点稚气未脱,看样子就十三四岁,有的头发花白,牙齿都掉了几颗。

    他没有半点犹豫就上了马车,在一众人等诧异的目光注视下,翻身上了马车,马夫忍不住道:“小伙子,我们是去山东青海那边的,你要去吗?”

    “去。”顾章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能结水成冰的寒气。

    顾章付了车费,马夫不再言语,驾着马车缓缓南下。

    在颠簸的路途上,顾章的神志渐渐回归,四肢百骸渐渐叫嚣着酸痛,但他无暇理及。脑袋瓜子痛得像是被手榴弹炸得开了瓣,痛得钻心,痛得没法入睡。人在空闲状态就爱胡思乱想,顾章更是不例外,越想越难接受家人的暴毙。

    曹杰浩出去寻花问柳时,桥车开到山前小道,突然冲出一辆车,拦路截下曹杰浩,曹杰浩一脸不爽,怒气冲冲,“滚蛋,你们敢……”话还没完,“砰”然一声,曹杰浩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血窟洞,鲜血直流,他想捂住,血从指缝里冉冉流出,痛苦不堪地挣扎几下,轰然倒地,短短几秒,在抽搐中,曹杰浩看到的世界,变得十分缓慢,色彩在慢慢退却,至死,他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要死了。

    那辆车便驱车远去,剩下的猪朋狗友元神归位,手忙脚乱,几个女眷尖叫不已,男伴都是养优处尊,每天忙于吃喝玩乐的少爷,没曾见过杀人,惊慌失措得堪比女人。

    曹荣得知独子遇刺后,看到的世界都成了黑白两色,他坐在医院的病床旁,曹杰浩一动不动,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将儿子移至敛房,仿佛儿子只是睡着了,待会就会醒来。

    失去了独子的曹荣像抽去了骨头,阴戮之气直直散发,甚至将怒气迁移到当时的玩伴身上,几个权贵子弟他动不了,但几个交际花就没那么幸运了。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曹荣魔征般重重复复地说着。

    被梆起来的几名交际花吓得痛苦流涕,“曹老爷,不是我,不关我事的,那,那,人直接就动手了,我,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曹少爷就没,没了。我,我。”

    曹荣一巴掌扇得她鼻血直流,那交际花苦痛地捂住口鼻,剩下几人连声都不敢吭。

    曹荣拿着带倒刺的辫子,一道一道地抽着几名女子,她们痛得只翻滚,鲜艳夺目的旗袍下,年轻的躯体丰腴肥臀,旗袍被抽打得支离破碎,雪白的身躯鲜血淋漓,哭喊声渐渐沉了下去,只剩下粗促的喘气声,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她们才二十出头,曾经壮志雄心地相讨着怎么想赶走原配,怎样傍上大款,怎样从此衣食无忧。其实她们都是可怜人,身如浮萍,心无奈,酒林肉臭中打滚多年,一直是伤得遍体鳞伤,但是此时的伤再也没康复的一天了。

    “你们都该死,给我儿子陪葬吧!”曹荣举起□□,失去理智地乱射一通,子弹打完了,就换一把□□,最后血肉横飞,溅得他衣服头脸全是血水肉末。他伸出舌头,低头舔了舔手上的血肉,腥咸的味觉刺激着他的大脑,他忽然狂笑,笑得脸红耳赤,青筋暴起,他捂住笑得生疼的胸口,笑着笑着,混浊的眼泪混着血水滑落,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大哭。

    黄昏中,候鸟再嫩绿的枝头上,吱吱咋咋地欢叫个不停,雄鸟卖力地歌唱,即使是声撕力竭,但为了对偶,也是心甘情愿。

    余晖照在仙姑身上,仿似渡上一层光芒,她专注地跪在地藏王菩萨神像前,双手捏合,细细诵读着心经,无喜无悲,无声无息。

    第四十章

    宝祥将自己要出国的事告诉了张春茗。

    屋檐下,红柱前。张春茗双手绞着手帕,不安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对于张春茗的目光,宝祥是感受到的,以前他一直想找个伴,无论家境出身容貌,但是在顾章走后,他走得越久,宝祥心里一直隐晦的一层,就越来越清晰。

    他低头思虑了半刻,“你遇到喜欢的人就嫁了吧,我走后,姨娘会给你安排一份工作的,有什么困难就去找杨府的管家。”

    “哦,好的,谢谢你,”张春茗有点不知所措,“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三两年,也可能是三四年,你就好好的找个合适的伴,好好过日子吧。”

    “我,”张春茗低头,风月场所打滚多年的她,忽然红了脸,像所有怀春的少女一样,“你什么时候回来?”

    宝祥看着她亮晶晶的目光,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出一直以来不肯触碰的伤痕,他以为自己会很难堪,但当第一句话说开了头,后面的内容就变得云淡风轻,忽然之间,他想起了在呼啸的冬日中,顾章硬扒下他裤子,想起了逃命的渡河里,顾章□□地背自己过河,是什么时候开始,伤疤渐渐淡去了呢,宝祥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在顾章的陪伴下,一切都在潜移默化。

    张春茗听着听着就哭了,挞着木屐跑回了房,宝祥站在房前,隔着一道虚虚遮掩的木门,“张姐,我回去了,以后你要保重了。”

    宝祥在低低哭泣声中,快步离开,心里没有沉重得吃不下饭,反而好似一直阴暗的角落,点燃起了一盏灯,微弱火光中,驱走了阴寒。宝祥觉得一直遮遮掩掩的包袱没了,浑身上下写着大大的舒畅。

    顾章在马车上,听着同行人说着些荤味十足的笑话,安静不语地坐在一旁,对于自己为什么一时之间就上了马车,怎么就糊里糊涂去了山东,顾章在情绪冷静下来后,也想不明白。他已经不想再待在天津了,一方面危机四伏,极有可能连累宝祥他们,另一方面,他想报仇雪恨,为顾霆坤平反昭雪。但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现在已经是一无所有,还背负着通缉犯的罪名。走头无路,找不到方向,只能见步行步。

    路途遥远,仅靠一匹老马拉着一车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简直强马所难。无奈之下,只能分成三个时段,一半人坐车,一半人行路,到差不多时间就反过来,最后还要留点时间给马休息。

    顾章这些天来,在连日的春光灿烂中,黑了不少,身上那套衣服也酸臭不堪,一车的人也是这样,各自散发的气味都可以演绎大合味了。顾章一直沉默寡言,旁人也不敢贸然搭话,倒也是一直相安无事。

    马车趟过山路,山路凹凸不平,人坐在车上,屁股都摔成好几瓣。车上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带着他看样子就刚满二十岁的小妻子。他媳妇有点不正常,整天除了傻笑流口水,啥也不懂,她整天穿着大棉袄,热得汗水涔涔,也不会脱,一些同行的妇人劝她,她听不懂,改去劝她丈夫,那汉子不好意思地憨笑,“她不肯,硬扒下来,估计会闹脾气。”

    简单的午餐过后,马车继续上路,春光明媚,拂来杂带着野花和青草的芳香,人在昏昏欲睡,马也在昏昏欲睡,一个没留神车轮撞下大坑上。突如其来的失重下撞,车上的人相互碰撞得七荤八素。痴呆女当场惨叫不已,她丈夫以为她是吓着了,正想出口训斥,就看见她□□猩红一片,他顿时紧张起来,抓住她双肩不住摇晃,“你怎么了,说话呀!”

    旁边的大姐,一看就明了,她是早产了。大姐掰开他的双手,看着他慌乱得要杀人的神情,忙叫众人拉开他。

    大姐一看就很有生产经验。拉上她同乡把众人都赶下车。一个面黄肌瘦的大婶,掀开她裤子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小孩不足月,她的胎位又不正,胯骨又窄,难呐。”

    “想想好,要保大还是保小吧。”

    那中年汉子一听,嗓音都颤抖了,“我求求你了,救救她吧。”

    着急赶路的马夫不耐烦了,“滚犊子的,当时就说不让你媳妇跟来,还说什么狗屁的不添麻烦,妈的,浪费我时间。”马夫在一旁骂骂咧咧,更多的人只是在一旁看热闹,。一大娘便劝道:“兄弟,谁家没有麻烦事嘞。来来,来几个小伙子把她抬进那边的小树林,再拖下去,就危险了。”

    “我曾经当过医馆的学徒,我可以去附近山岗找一些止血的药草。”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道。

    中年汉子忙忙道谢。

    顾章和几个汉子把她抬进去,几个女人紧跟其后。

    在这种生孩子如临大敌的氛围中,几个和顾章年纪相当的男学生,叽叽喳喳地聊着人生理想,他们看见顾章孤零零地坐在外围,便多口问句,“兄弟,你要去哪?”

    “不知道。”

    那个长着娃娃脸的男学生是个话唠,同行的学生们,对此见怪不怪,他完全没理会顾章冷淡的态度,自顾自说地,“唉,我们要去云南了,你知道云南在哪吗,就说是在最南端,很远很远,要搭船,还要换乘火车。”

    一个大个子的男生,推了他一把肩膀,“钱银,别烦着别人。”

    “钱银”像是炸了毛的猫,一巴掌拍得那大个子手臂,拍得十分响亮,“银你妹,叫殷,钱荫,懂不懂。黎川,我告诉你,再说错一遍,就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是是,钱同学,你累不累呐,都说了一路。”

    “我爱说,你管得着,”钱荫把头转向顾章,没去理黎川,“唉,刚才说到哪,是云南还是说去参军,唉,算了,就说说……”

    “参军?”

    “哦,是啊,去云南那找唐继侥将军的部队,你认识他吗?他就是逼着袁世凯下台的,反对帝制,反对封建,就是值得我们去追寻的……”

    顾章貌似在认真听着,其思绪早已神游天际去了,他想起顾霆坤的理想,想起了他的追求,“我跟你们去。”

    一直在喋喋不休的钱荫,疑惑地怀疑自己听错,“你要去?真的假的?你知道前路是危险万分,阻挠重重,性命是别在裤腰上,没有坚定的信念和意志是不能……”

    ……

    时间总是悄无声息的流淌,一秒,一分,一小时,一天,慢慢地划过,抓不住,留不得。

    无论宝祥愿不愿意,他都被仙姑逼上了船。

    天津码头上,他来回地踱步,望着人声鼎沸的岸边,来往的商人很多,来送别的亲友很多,他明知道顾章不可能会出现,但却一次次望着,他慌张了,走得比顾章还要无声,他害怕顾章回来会找不到他。顾章还会回来吗?他不确定,但一直给自己鼓励,他去散完心就会回来了。他回来找不到自己怎么办?宝祥不敢告诉仙姑,顾章出逃与自己有关联,怎么办怎么办?看着宝祥像要上刑场般,杨家坪忍不住道:“我说你,别转了,我眼都花了。”

    “我,我。”唉,你不懂。

    “没事的,小奶奶说了,不去香港了,直接从这里搭船去日本,很近的,不用绕了个大圈。”

    宝祥勉强掀起嘴角笑笑。

    “呜……!”船的号角吹起,要走了终究要走了,宝祥深深地看着海岸上,忽然觉得热泪盈眶,眼泪不住地流出来,他不想在人前哭,赶紧用衣袖擦擦,但眼泪就是不听使唤,越擦越多,衣袖上沾湿了一摊水迹。

    杨家坪默默地牵着宝祥上船,码头离船舶有一道木架起的楼梯,短短的,宝祥走完最后一级,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从此就要千山万水了。

    第四十一章

    地下囚室中,曹荣被蒙住双眼,五花大绑的绑在椅子上,他搞不清现状,明明和赵鹏喝着酒,怎么宿醉过后就在这里。

    一女声阴测测,“曹老板,好久不见。”

    “你是谁。”

    “哈哈哈”笑声仿似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我是谁。”她拉下曹荣的布条,修长的指甲刮在他眉目间,阴凉阴凉,所到之处,引起全身鸡皮疙瘩。

    “是你,”曹荣稳住心神,“你干什么,跟你无仇无怨。”

    “哈哈哈,”仙姑像是听到天大笑话,“无仇无怨呐,你还记得二十八年前的林家大火,是你放的吧,杨钰政遇害,是你指示的吧。”

    曹荣心里一惊,“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我有很多时间,不要着急,慢慢说给你听,不要妄图有人来救你了,不要忘了谁送你来。”

    “二十八年前,你受泰王爷指使,和赵鹏放火烧掉林家,上下两百二十七条人命,我被藏在地下室,看到你们掠夺我娘的锦绣山河图,哈哈,没想到吧,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原来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二十八年了,我一直打听。”

    原来锦绣江山图是一个引子,曹荣他们以为无人知晓,当听到这副图时,就知道是当年的事要翻出来,曹荣不听劝告,一意孤行,杀掉以为是当年知情人的杨钰政。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我本来已经放弃了,是你不识好歹杀死杨钰政,最后一根弦断了,我要你们偿命。”

    “我知道了,那本账本是你偷的,威胁着赵鹏。”

    “那又怎样,本来只是想借顾霆坤之手挖出杨钰政的死因,没想到他,哈哈,你们死不足惜呐。”

    仙姑的双眼猩红,恍着明亮亮的刀子光影在苍白的脸上,“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曹杰浩是我杀的,本想让他尝尝匕首穿心的滋味,但那蠢货一枪了解了。哈哈……”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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