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祥语塞,但他觉得总不对,究竟哪里不对,他说不上来。
顾章突然开口道,“负责账房,牵扯到了账本,”有意无意间,往案件上说。
林恒宇冷笑一声,“顾营长,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警局内部出了内鬼了!是不是要你顾营长给警局司法局指导一下啊?!”
“没,提出个想法而已。林秘书做事不漏水,要找出破绽,还真不容易。”
林恒宇为免露出马脚,干脆不作理会了。
宝祥着急地看看顾章,顾章用眼神安抚,示意他稍安勿躁。
杨府连个丫环都不多,金银首饰瓷器现金那些也不多,笼统就几件而已,宝祥之前没有留意,但跟进来一看也就纳闷了,按说仙姑不允许任何人移动家里的物件,而杨老爷生前积攒下来应该很多才对呐。
在林恒宇的带领下,十几号人进行地毯式搜查,不肯放过一丝蛛丝马迹,连恭喜写的疑似记录犯罪的日记本也被他小题大作一番,装在了密封的文件袋里,送回去接受二次检查。
院子虽大,但有用的东西不多,林恒宇找着找着变得有些急躁,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下令重新再翻查一遍。
结果就在仙姑的房里找到了一条秘密通道,尽头是一间密室。
第86章
越是走近一股**的臭味越是浓烈。
宝祥心中的不安越演越烈,心底的防线最终在石门打开的那一刻被击垮了。
臭,腐臭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黑,暗无天日的黑,令人心生恐惧。
林恒宇像一只潜伏的夜狼,眼里看到了精光,迫不及待地命人点上火把。
顾章看着他像只跳梁小丑般,心生厌恶,只是形色不动地跟上前。
火光想幽灵,在黑不见指中突兀亮起,飘摇燃烧。
接二连三点起的火把中,一士兵拿着火把转身那一刻,不经意一瞄,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拼命尖叫出来,手中的火把跌落,燃气了地上一盆一盆的金银衣纸,火光猛然串起,众人纷纷捂着口鼻举着火把看向他,只见他身前是一具腐烂的死尸,烂肉溶解,虫蛆满体,狰狞恐怖得被固定站立。
宝祥只觉得呼吸困难,一口气喘不上来呼不出去,顾章看到他异状,不由分说让李洪涛将他抱了出去。
更多腐烂的尸体渐渐发现,他们形状各异,或站立,或跪着,或坐着……诡异,幽深。
地下室装饰华丽,古董摆设,幔帘窗台应有尽有,与设计得上面大厅一模一样。
正中央是一具用稻草编制而成的人体,面部糊上白纸,纸上画着五官,穿着长袍马甲,貂毛大帽,形态丰满,身形高大。稻草人坐在太师椅上,一侧跪着一具骷颅骨,腐肉风干后,积成地上暗黑一片。而稻草人身后站立着两具烂得看不清面容的死尸,身上衣物与烂肉混成一体,从衣物头饰勉强看得出是丫环打扮。
“你,去叫法医,去叫法医!”火光辉映中,林恒宇面容扭曲,语音是掩盖不住的亢奋。
法医很快到场,现场被封锁。
一切也应被逼着要尘埃落定了。
两日后,仙姑被处以枪决。
刑场在郊外。
秋高气爽,满山遍野的枫叶,红得触目惊心。
几个枪决手站得笔直,等待着下令,宝祥去送她最后一面,他很心痛,但实在没脸去求顾章帮忙放她一马,在冤枉死去的丫环面前,在无辜的亡灵面前,洗清罪孽的,也许只能填命了。
仙姑难得清醒一回,跪在刑场上,对着宝祥温柔一笑,宝祥也想对她笑笑,一咧嘴,眼泪就掉下来了,面上肌肉不可抑制地发抖,笑得真丑啊。
春日细雨,夏日炽热,秋日清凉,冬日严寒,一年四季,不知走过了几多个了,很多时候,都分不清自己将她当是姐,还是当是妈了,只知道她是自己的依靠,他知道她会走得比自己早,想过那时候自己也会白发苍苍,为她穿衣送终守孝,但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方式送她走。
纵使她被万人唾骂,被冠以最不耻的罪名,宝祥也不想放弃她,天蓝蓝,云白白,记得也是在这样的一个秋天,仙姑带着自己去偷番薯吃,自以为会神不知鬼不觉,却在出了粮田,被人扛着锄头追打,漫漫田地,没命地狂奔……
回忆苦涩,苦涩中带着甜味,那时候,日子过得简单,吃得饱就足够了,一大一小的身影总走在黄昏下,不去想明天,不去算计人心,偶尔偷摸拐骗,装神弄鬼,都会觉得日子还长,时间很多。
“小宝,我走了。”这是仙姑留在人世最后一句话。
几声枪声响起,惊走了树梢上的候鸟,展翅高飞,最终消失在枫树林中。
顾章还是强行将王安康带了回家。
其中,过程很曲折,交战很暴力。
王安康的身体状况太差了,日夜要有医生把守,防着鬼差上来提人。
“对不起,对不起……”昏迷中,王安康说得最多的一句话,顾章知道是对自己说的。
五六年来,时间是水,滑过指缝,一滴一滴消失殆尽,一路走过来,越走越觉得陌生了,灯光下,顾章看着王安康昏睡不醒的侧脸,一度觉得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了。
进院时,医生来说明王安康的情况。
不容乐观,甚至是岌岌可危了。
心病逼得久了,华佗再世也束手无策。
期间,林恒宇来过,他满身疲惫,全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
山田助也来过,他满脸怒气,盛怒下是兵刃相见的咄咄逼人。
但是都被顾章打狗般,赶了出去。
那一夜,顾章吹了一夜的口琴。
那年青春,日子无忧,除去顾霆坤不打不成才的莽夫式教育,一切都很美好,为了躲开家里的女人女孩们吵吵闹闹,顾章最爱带着王安康去江边游泳,夕阳像只咸鸭蛋,圆圆的红红的,看着令人食欲大增。
少年不知忧愁,偶尔顶撞他爹,被骂成狼心狗肺,也是每天无心无肺,记忆中的王安康,从小就调皮得很,一双眼睛溜溜,看着外面的世界,总觉得好奇得很,被困了那么多年,会觉得无趣得很吧。
一曲口琴尽。
王安康睁开双眼,话还没说,眼泪就流出来了。
顾章拍拍他的肩头,“对不起,我把你弄丢了。”
低声的啜泣,不断。
山田助也又来了,带着尖锐的部队,一脸憔悴地想要闯进医院。医生护士看到门口清一色的□□短炮,还没开火,就被这阵势吓得小腿肚子直抽筋。
顾章也不示弱,重兵把守,任你叫嚣,也不肯半分让步。
山田助也站在炮车上,用中文吼着王安康的名字,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急不可耐,扬言再不把人交出来,就炸了医院。
顾章愤怒不已,严兵以待,不屑于半句回应,直接开火攻击,很快,双方就投入了战斗,炮声轰隆震天,一朵朵枪火开成的花,在黑夜中,流星般滑行,消散。
病房内,人心惶惶,山田助也的炮弹只对准着大院门进行猛烈轰炸,至始至终,也没轰打着楼房。
他忽然之间想起了一篇童话故事,书名忘了,故事的主人公名字忘了,只记得王子排除万难,只为见公主一面。当时他当是笑话说过给王安康听,只觉得可笑至极,为一个人损兵耗弹,兵法上愚蠢极了。
但是此时,他将自己当成了王子,要见他的公主了。
朦胧,不清,雾里看花般,不知何时将他放在心上了,山田助也时常感到恐慌,他觉得一个人有了感情就会犹豫寡断,踌躇不定,为了至强,唯有断一切情感。
但也只是理论上而已。
人之所以为人,不仅得益于数以千万年的进化,更重要是人有情感,更为复杂,更为细腻,而不是像动物一样,只为单纯发泄,这是人间定律,而山田助也也逃不过,逃不过一种叫王安康的感情。
秋风萧瑟中,林恒宇站在楼台上,看着西南角炮火连天,映红了半个天津城,脚下是一支支红酒白酒的空瓶子,潦倒颓废得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刹那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
弹炮轰鸣震天响,王安康望着窗外,窄窄的一片夜空,秋夜的天空,繁星点点,弹药爆破时,火光冲天,似一朵烟花绽放般,转眼即逝。
他觉得累了,很累很累,眼前渐渐一片黑暗,唯有耳边隐约听到的轰炸声,昏沉沉地失去了知觉之际,听到护士的尖叫呼喊医生,累了,他想解脱了。
炮火连天对峙了一整夜,从星河璀璨到黎明的曙光,双方打得四周一片狼藉,唯有医院得以安好。
山田助也双眼血丝满布,一动不动地盯着外墙上的一个窗户,窗户那么多,可他偏偏有种直觉,他就在里面。
黎明的风,吹散了硝烟弥漫,传来阵阵香甜的桂花香,吹得窗台纱帘摇曳。
又是一曲口琴。
琴声绵长悲凉。
山田助也嗓音嘶哑,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顾章身形啸煞,脸上是驱散不去的阴霾,“滚吧,他走了。”
走
山田助也忽然发了疯的要人去找孙逑,他的中文水平虽平时交流没多大障碍,但中文博大精深,他有点吃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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