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江湖里》分卷阅读28

    为避免引人注意,苏潋陌特意选了一条最为偏僻曲折的山路,两边杂草从生,树木遮天蔽日,显得更为阴冷。左穿右绕走了大约两个时辰,他们才走出这片树林,彻底远离金陵地界。在岔道口,一位白衣女子俏生生立在风中,面上的薄纱似轻烟般飘舞,露出细腻修长的脖颈,一匹枣红色高头骏马在她身旁轻轻嘶鸣,使得那绝世风姿中更增添几分飒爽。

    沈昀一眼就看见了她手里的剑,那是所有祸事的根源——赤霄剑。苏潋陌向她走去,声音平淡而冷漠:“东西带来了吗?”

    白衣女子点点头,将赤霄剑跟包裹一并递上去,柔软的声音在风中响起:“当真不用我同行吗?”

    沈昀看见苏潋陌拔剑的动作,却因为所处位置的关系,完全看不清赤霄剑的模样,想他从来到无锡开始,就深陷在这夺剑漩涡里,可自始至终竟然都没有瞧过赤霄剑的庐山真面目,说出去怕没有人会相信。沈昀自嘲一笑,听见苏潋陌说道:“你留在此处,若有异动再与我联络。”

    白衣女子那双清澈美目中充满不舍:“那你小心些,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与你站在一起。”

    明明是情深如海的一句话,苏潋陌依旧无动于衷,他转身上马,回头望了沈昀一眼,看都不去看那白衣女子,策马飞奔离去。那白衣女子小跑几步,眸子里满含泪水,却丝毫不能让远去的人影停下脚步,在她无限留恋的眼神中,那两道人影渐渐消失在大路尽头。

    看她的言行举止,显然出自名门之后,她以轻纱遮面,似乎并不愿叫人认出,由此可见,她必定也是江湖中成名的人。江湖始终还是个男强女弱的地方,女子若想要成名,除了武学外,还有美貌及才艺。譬如唐门的唐芸芸姑娘,便是以歌喉与绝色姿容闻名江湖,成为无数少年英雄的梦中仙子。但那位白衣女子,不管从哪一方面都要远胜于唐芸芸,这样的女子在江湖上绝不多,甚至可以说绝无仅有。

    沈昀已隐约猜出她的身份,不禁摇头一声叹息。她心系苏潋陌,甘心隐姓瞒名留在他身边,但从苏潋陌的反应来看,显然对她并不上心,说到底,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终将一片痴心错付他人。沈昀想起慕云择那绝望悲切的眼神,明明已经愈合的伤口又忽然疼痛起来,他捂住胸口,难受地皱起眉。

    苏潋陌望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个药瓶子扔过去,说道:“这是固元丹,对你的伤势有益。”

    沈昀没说什么,倒出一粒服下,忽听远处传来争吵声,抬眼就见到几名身形高壮的男子将一辆马车重重围住,车上的绿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抱着车门不肯松手,带头的彪形大汉使劲拉扯她,绿衣女子大声呼救,眼泪糊了一脸,车夫胸口中刀倒在路边,显然已经毙命。苏潋陌没有兴趣去插手这档子闲事,以眼神示意沈昀拐道而行,绿衣女子远远看见他们,怎能放过这活命机会,不住大声呼喊,连嗓子都嘶哑了。

    沈昀本已准备离去,但那声嘶力竭的声音像跟绳子一般拉住他的脚步,让他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苏潋陌望了他一眼,皱眉说道:“闲事管多了也会惹祸上身,沈兄,我劝你最好当做没有看见。”

    沈昀摇了摇头道:“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性命是闲事。”

    苏潋陌不悦道:“你当真要去救她?”

    沈昀道:“若不救她,她会比死更惨。”远处那绿衣女子已经被他们拽下马车,摔到地上沾了一身灰尘,连滚带爬躲到车轮边,发髻凛乱,珠钗散了一地,眼神里惊恐万分,不住地摇头哭求,却只换来那几名壮名更加嚣张的笑声。

    虽已到阳春,但空气里依旧带着丝丝凉意,那名满脸横肉的带头大汉仅穿了件无袖汗衫,露出两条刺满纹身的壮实胳膊,狞笑着把手伸向绿衣女子:“小美人儿,别怕,跟哥哥回寨里,哥哥保管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想要多少金银首饰就有多少金银首饰!”

    绿衣女子已无处可躲,眼瞧那手离自己越来越近,惊慌之下张嘴便咬下去。带头大汉吃痛,抬腿就踹在她身上,骂道:“贱人,给脸不要脸!看我怎么收拾你!”

    绿衣女子被他这一脚踹得撞上车轮,尚未缓过神来,带头大汉抓住她衣襟将她提起来,挥手就朝那张煞白的小脸上扇去。那手掌几乎要比绿衣女子的脸还要大上一圈,眼看着就要落下去,这带头大汉忽然惨叫一声,身体飞了出去,连着撞翻几名手下。绿衣女子看到这从天而降的救星,连忙躲到他背后,瑟瑟颤抖,惊恐不已。

    带头大汉吃了一脸的土,好不狼狈,挣扎着站起来,立马破口大骂:“哪里冒出来的狗杂种,居然敢坏你爷爷的好事!”

    沈昀将那女子护在身后,冷冷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作恶,也算好事吗?”

    带头大汉见他只是孤身一人,哪能放在眼里,恶狠狠地说道:“这么敞亮的路你不走,非得跟你爷爷做对,行啊,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给我打!”他一声令下,那十数人立马冲上来,虽说个个身形壮实,可哪里是沈昀的对手,都还没来得及靠近,一个个都仰面飞出去,倒地嚎叫不止,把那绿衣女子看得都呆住了。

    相比他们的狼狈模样,沈昀的衣角连灰尘都没有沾上,带头大汉惊得连退数步,但兄弟们都在跟前,他若不战而逃,将来哪还有威信可言?他把牙关一咬,也不管拼不拼得过,嗷嗷叫着就向沈昀扑去。他身形壮硕,胳膊几乎有小树干那般粗,仗着自己力大无穷,一把就将沈昀抱住,欲将他压到地上,哪知他使出吃奶的劲儿,连脸都憋的通红,沈昀依旧稳如泰山,动也不动。

    带头大汉哪肯认输,整张脸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狰狞,双脚在地上不停蹬着,愣是蹬着两个泥坑。沈昀没兴趣再跟他虚耗下去,只使出二分内力,就将他震飞出去。带头大汉重重摔到地上,半边脸摩擦过地面,顿时鲜血淋漓,疼得他满地打滚,哀叫不止。

    沈昀已经手下留情,没有去伤他性命,只厉声说道:“今后若再看见你作恶,我绝不轻饶,滚!”

    有两人上前手忙脚乱将带头大汉扶起,此时他们哪里还有半分嚣张气焰,连滚带爬,跟遇见恶鬼似的跑得飞快。带头大汉被他们拖着走,满脸都是混着鲜血的泥沙,眼泪横流地问:“老子是不是破相了?”

    左边那人哪敢说实话啊,望了他一眼就安慰道:“没有没有,就是破了道口子,回去上点药就好!”

    带头大汉往地上啐了口血水,说道:“这娘们真够狠的,为了挣这点钱,老子差点把命搭上!”

    左边那人讨好地说道:“五百两啊,可是不少了!大哥,这钱足够咱们兄弟快活几个月!”

    带头大汉试探性碰了碰自己脸上的伤口,立马疼得吡牙咧嘴,恨恨说道:“老子要真破了相,非得再找那娘们算帐不可!”

    远在另一边的沈昀自然听不见他们对话,那满面泪痕的绿衣女子拽住他衣袖,感激地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沈昀道:“姑娘不必客气,此处偏僻,多有盗匪出没,姑娘独自一人上路,需得多加小心才是。”

    绿衣女子抽泣地说道:“我是与管家准备去金陵城探亲的,不成想竟遇见这些亡命之徒,若非大侠及时出现,我现在恐怕已经被他们抓进寨里,只可惜管家却……”绿衣女子望向那倒在地上的男子,眼泪汹涌而出,哭得梨花带雨,愈发显得可怜。

    沈昀心有不忍,欲走过去查看尸体,脚步然而一顿,竟觉得那尸体的背影莫明眼熟。绿衣女子的哭声仍从身后不断传来,沈昀犹豫片刻,终还是再次走过去,那尸体朝里斜躺着,地面血迹干涸,并无出奇之处。正当沈昀考虑是否要将他翻转过来一看究竟时,那尸体居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一柄长刀劈向沈昀面门。

    沈昀虽有防备,却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愕住,无名剑已来不及抽出,匆忙之中以剑鞘相迎,才刚刚挡住这大刀来势,忽觉背后一阵阴风袭来,顿觉不妙,想要抽身退敌已是来不及。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凌空掠来,手中折扇轻扫,挡住两枚暗器。

    绿衣女子面色狠戾,哪还有之前娇弱的模样,她手持一柄细长精巧的柳叶刀,冷笑说道:“识相的话就把赤霄剑交出来,否则让你们个个都血溅当场!”

    苏潋陌理都不去理会她,直冲着沈昀摇头:“我早就跟你说过少管闲事,这下好了,落进别人圈套了吧。”

    沈昀已经认出这装成尸体之人便是鬼煞门的乌七,在无锡城外他们曾交过手,多日不见,这乌七依旧面色腊黄,眼神呆木,可透过兵刃传递过来的内力比之过去更强了几分。沈昀还未说话,苏潋陌已经嘲笑地开口:“都说鬼煞门办事绵绵不绝,失败一拨便就再来另一拨,而且会越来越强,可我怎么瞧着你比那罗少门主差远了?”

    第47章 草屋遇敌

    这绿衣女子生得颇有几分姿色,面容秀美,身段婀娜,只是微高的颧骨让她显露出几分刻薄,一双眼睛细长凌厉,更增杀机。她听了苏潋陌的话丝毫不恼,反而露出一丝骄傲,冷哼说道:“也不看看自己的份量,就凭你们也配让我师兄出马吗?”

    苏潋陌轻薄地打量她:“原来是罗少门主的师妹啊,不但人生得美丽,连演戏都是一把好手,难道你们鬼煞门里养着专门的戏班子教这出手艺吗?”

    绿衣女子听出来他话里的讥讽之意,当下大怒,喝道:“鬼煞门岂能容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今日你们不交出赤霄剑,就休想活着离开!”

    苏潋陌拍了拍那柄系在腰上的剑,挑衅地说道:“剑就在这里,有本事的话就过来拿吧。”绿衣女子的身手显然不弱,刷刷又是两枚暗器射出,趁苏潋陌躲闪之际,提刀飞扑上来,直取苏潋陌咽喉。沈昀趁乌七分神之际,抽出无名剑格开长刀,乌七被震得后退一步,面容扭曲,双手握刀,使出十分力道砍向沈昀。

    之前沈昀已经跟他交过手,知道他的弱点在哪,应对起来轻松了许多,乌七的招式越来越狠,却再也无法像上次那样占得上风。苏潋陌的身法很古怪,招招式式间带着似行动流水般的飘逸,虽刚猛不足,却变化万千,游刃有余,那绿衣女子怎会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落了下风,被苏潋陌反扣住手腕抱进怀里,另一只手趁势摸了把她脸颊,轻佻地说道:“瞧这小脸蛋长得多漂亮,这舞刀弄剑的就不怕伤到吗?”

    绿衣女子满脸羞愤,拼命挣扎,就是挣不开苏潋陌的手。乌七本来正跟沈昀打得厉害,看见绿衣女子被苏潋陌轻薄,那双呆木的眼睛瞬间被愤怒填满,举刀不顾一切朝苏潋陌冲过去。苏潋陌将绿衣女子推向乌七,乌七见那人影向自己踉跄扑来,竟连刀都不要了,伸手就去接住。

    绿衣女子撞见他怀里,甩手就给他了一巴掌,怒骂道:“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五个鲜红的指印出来在乌七脸颊上,绿衣女子喘息急促,捂着手掌皱眉,乌七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充满内疚地看着绿衣女子,似乎扇疼手掌都是他的错。苏潋陌摇着扇子说道:“看来鬼煞门当真是寻不到人才了,竟派出这样两个不中用的人,沈兄,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免得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们先后翻身上马,绿衣女子气得跳脚,冲他们背影大喊:“你们给我站住,有本来别跑!”那人都已经走远了,她满肚子火没处发泄,转身就朝乌七狠狠踹了两脚,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等他完全靠近之后你再起身,杀他个措手不及,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我的计划全坏在你手里,气死我了!”

    乌七生生捱了她两脚,依旧一动不动,任凭她在自己胸口捶打,神情里反而露出一丝满足,好像绿衣女子每碰他一下,都是他最大的幸福。绿衣女子打累了,坐在马车上生闷气,远远听见铜铃声传来,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转眼又苦恼地皱起眉头。乌七看见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向这里越走越近,自觉退到一旁。

    那马车在他们旁边缓缓停下,从车厢里伸出一只手,绿意女子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笑意,连那股凌厉与刻薄都转为女儿柔情,握住那只手钻进车厢里。身着锦衣华服的罗笙坐在里面,手指在绿衣女子鼻梁上轻刮,责怪道:“我告诉过你不要轻举妄动,师妹,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原来这名绿衣女子就是罗笙的师妹梁碧华,她在得知罗笙要前来中原后,按耐不住思念之心,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离开鬼煞门,罗笙发现之后本想将她送回去,但架不住她又是撒娇又是哀求,只得应允她留下,前提是不许擅自行动,惹事生非。梁碧华一门心思都扑在罗笙身上,想要尽早替他完成任务,这才想出这个半路拦截的方法。她不怕罗笙责怪自己,就怕他会生气,忙抱住他胳膊求道:“笙哥,我错了,我只是想帮你找到赤霄剑,没想到他们两个人会这样厉害,我真的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罗笙佯装皱眉说:“若叫他们起了警觉之心,往后夺剑便会难上加难,当日我真该叫人将你送回鬼煞门去。”

    在乌七面前横行霸道的梁碧华此时就跟只小绵羊似的窝在罗笙怀里:“笙哥,你怎么罚我骂我都行,但就是不能将我送回鬼煞门,我想跟着你嘛,没有你在,我一天都过不下去!”她不断扭动着身体,脸颊在罗笙脖颈上轻蹭,不住娇声唤着:“笙哥,你原谅我吧,我求求你了,好不好嘛,笙哥……”

    这一声声柔媚的呢喃让罗笙眯起双眸,他伸出两根手指捏起梁碧华的下颌,盯着那张绯红的脸,低声说道:“做了错事,就要接受惩罚。”

    梁碧嘤咛一声,埋首在他怀里,娇羞地说:“反正……反正我整个人都已经是笙哥你的了,只要你高兴,怎么惩罚我都行。”

    马车走得很慢,铜铃清脆的声音响在风中,乌七沉默在跟在后面,他听见从车厢里传来的**呻吟,脸上浮起无比痛苦的表情,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就像一具没有知觉的行尸走肉。

    按苏潋陌的计划,他们在天黑之前应该能到达一座小镇,找一间客栈投宿,但因为鬼煞门拦路,耽搁了不少时候,直到现在月光柳梢,他们都还在荒郊野外转悠。苏潋陌心情很不好,嘲笑地说道:“沈大侠,这英雄救美的感觉怎么样啊?只可惜这美人不但没有投怀送抱,还差点把刀扎进你心窝里啊,这是不是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沈昀淡淡地说道:“只要没有砸到,这块石头就搬得不冤。”

    苏潋陌饶有兴趣问:“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不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

    沈昀道:“人在江湖,哪有风平浪静的时候,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苏潋陌跟看怪物般看着他:“你这话是不是说等下回再遇见同样的事,你也会跑过去当冤大头?”

    山路很黑,只有月光微弱的照在地面,沈昀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总归只有去做了,才知道真假,才会有结果,若是思虑太多,又怎么能问心无愧。”

    苏潋陌奇道:“这么多年,你就真没有做过一件后悔的事?”

    沈昀望着远处模模糊糊的山林轮廓,只简简单单说了一句话:”人不负我,我必不负人。”

    月光落进苏潋陌眼睛里,使得那双眸子仿佛在发光般,他勾着唇角,微笑说道:“很快就会有了,你很快就会后悔与我同行。”

    沈昀没有答话,苏潋陌看周围半点灯光都没有,干脆下马步行,他在白衣外披了件黑色轻纱衣,在月色下愈显身影朦朦胧胧,好像马上就要溶进黑暗里一样。沈昀不紧不慢跟在他后面,路边出现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也不知荒废了多久,连遮风挡雨都算勉强,当苏潋陌还站在外面犹豫要不要凑和一晚上的时候,沈昀已经走了进去。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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