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江湖里》分卷阅读30

    沈昀望着他道:“走去苏公子来洛阳的目的。”

    苏潋陌唇边勾出一抹笑意:“原来你这般了解我。”

    并非是沈昀了解他,而是在这危机四伏的当口,若非有必要的原因,苏潋陌不会冒险出现在这市集之中,而苏潋陌没有去反驳沈昀的话,恰巧也证明了他的猜测。离开醉霄楼之时,正值日落西山,摆于街道两旁的摊位尽收,行人的神色匆忙了许多,他们牵马缓步而行,渐渐远离了闹市,来到偏僻的东郊。

    一座宅子在暮色中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青石砌成的围墙内露出飞檐卷翘的亭台楼阁,门前即没有摆放镇宅石狮,檐上也没有悬挂红灯笼,但那扇开阔的大门却是用名贵的楠木制成,雕花匾额居于檐梁正中,那上面的字竟是用价值连城的白玉镶嵌而成,通体流光,华美非常。

    ——飞羽阁。

    沈昀默念这三个字,想不起来江湖何时出现了这样一个地方。苏潋陌上前轻叩铜把手,等了片刻,门后传来一阵响动,大门在吱嘎声中开启,露出一张老态龙钟的脸。

    他竟然就是那日在山野中拖行慕云择的老者!

    沈昀终于知道苏潋陌为何要来这里,这飞羽阁,原来就是他的居所……

    老者见了苏潋陌,垂首恭敬地说道:“主人回来了。”

    苏潋陌也不答话,回头望向正处于愕然之中的沈昀,笑言:“山野陋室,沈兄可愿进来一坐?”那老者闻言便将大门拉开,站于一旁等候。沈昀望见院中那条通往楼阁的青石板路,愈加摸不准苏潋陌的用意,这里既然是他的住所,难道不应该尽量掩人耳目,不叫外人察觉吗,为何偏要带他前来?

    苏潋陌见他半晌没有动静,又道:“怎么,沈兄是觉得我在里面安排了埋伏?”

    主人都不避讳,他身为客人又何需介怀?沈昀摇头一笑,抬腿坦然地走进去,老者将大门关上,听见身后传来的上栓声,再看看那在前边领路的白衣少年,沈昀更加觉得自己一脚踏进去的是个请君入瓮的陷井。不过苏潋陌刚才有句话说得着实不错,即来之则安之,按他现在的处镜,难道还能更惨一些?

    沈昀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院落里几乎没有裁种任何花木,只砌有一座假山,山旁挖有一汪池水,水面飘浮着翠绿的荷叶,花期未至,荷叶上水珠滚动,夕阳似揉碎的金缎一般洒下粼粼波光,微风轻拂,竟是莫明的宁静动人。想到苏潋陌乖张的行事作风,沈昀实在无法将他跟眼前的环境联想在一起,那般诸事讲究之人,不是应该住在华亭美阁之中,享受仆役美姬的侍奉吗?

    苏潋陌并没有走进眼前的楼阁,而是穿过那道回廊,拾阶而上,来到更为僻静的后院。这里几乎看不见任何绿色,轻若薄烟的白婵纱垂落在亭阁,随风轻轻舞动,举目望去,收进眼底的只有这一片纯白的颜色,清冷如雪,飘散在风中。

    这样一个冷清的地方,苏潋陌便住在此处?

    沈昀有些讶异,那个张狂的少年,怎么会奈得住这铺天盖地的雪白与寂寞?苏潋陌伸手推开那扇花棂门,回眸对沈昀笑道:“我有些事要做,今夜只能委屈沈兄住在此处了。”

    青灰色砖瓦在夕阳下显露出岁月的静寂,陈设简洁的房屋随着沈昀迈进去的脚步映入视线,没有太多奢侈华丽的装饰,可每一件物品都极尽考究。黄花梨制成的家具几乎没有雕刻任何花饰,格子柜静立在墙角,上面摆放着若干书籍与古玩,连沈昀这般从不研究瓷器珍宝的人,都认得出那随意放在角落的霁蓝釉白梅纹梅瓶价值千金,那用于焚香的铜镏金兽首三足香鼎当世罕见,现在却一并出现在了这间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屋子里。

    老者提来一壶新茶,用上好的紫砂壶装着,未言半句,转身便离开屋子。他走得很快,佝偻的身影像是马上就要栽倒在地上,但他却走得那样稳,显然就是个内家高手。苏潋陌倒了杯茶递给沈昀,这杯子同样是紫砂做的,笼统不过两根手指大小,用来饮茶顶多就能湿湿嘴唇,但那随壶嘴倾倒出来的扑鼻茶香正验证着这小小一杯茶的价值不菲。

    苏潋陌微笑问道:“沈兄不妨猜一猜我为何要回到此处。”

    沈昀想,这杯茶绝不会比醉霄楼的百花酿便宜,他能分得清好酒劣酒,却对茶汤一窍不通,就像此刻这个问题一样,不会有答案。

    “苏公子想做的事,在下猜不了,也猜不到。”

    苏潋陌走到格子柜前,不知移动了何物,墙上咣啷一声出现一个暗格,他从里面取出一个黑木匣子放在桌上。沈昀还记得这种黑木,在传剑大会上时,无瑕山庄便是用这种木料制成棺材,将赤霄剑护在里面。那不过就是近在眼前的事,再忆起却恍如隔世,早已物是人非,沈昀目光一黯,低眉饮茶掩饰着神色里的波动。苏潋陌并未去在意:“沈兄还记得陈家的藏宝图吗?”

    沈昀摇摇头道:“如今它已经是你的宝图。”

    苏潋陌笑起来:“不错,它确实应该是我的。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陈家虽然富甲一方,可这金山银山有谁不爱,为何这么多年陈家都未曾去寻找宝藏?”

    沈昀道:“赤霄剑并不在陈家。”

    苏潋陌点点头:“这是原因之一,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陈家只有半幅宝图。”

    此言一出,叫沈昀愣住,半晌才说道:“苏公子倒是将一切都料准了。”他没有问苏潋陌为何会知道得这样清楚,因为答案已经显而易见,这黑木匣子里所装的,定然就是另半幅宝图。苏潋陌并不急着打开匣子,而是支着下巴问沈昀:“沈兄信还是不信?”

    第50章 夜半更深

    沈昀信或是不信,根本不重要,他不关心,也没有兴趣去探究真假,面对苏潋陌的问题,他只是沉默。苏潋陌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半卷羊皮纸,摊平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另外半卷,将它们摆在一起,毫不避讳面前的沈昀,指着地图上所绘的那道山脉说道:“这里就是宝藏的所在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找到过它。”

    令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宝图就在面前,沈昀却没有抬眼去看,他的神情那样平静,没有丝毫波动:“苏公子既然已经取了东西,我们就尽快起程吧。”

    苏潋陌一边研究着地图上的路线,一边问道:“沈兄很着急吗?”

    沈昀道:“你我各取所需,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苏潋陌嘲弄地说道:“好一个各取所需,只可惜你要取的东西,是为了他们,而不是为了自己。”

    沈昀淡然地说:“我的事便不劳苏公子费心。”

    苏潋陌将羊皮纸卷起来塞进怀里,看了看外面地天色说道:“我都不着急,沈兄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外头天色都暗了,沈兄今夜便安心留在此处吧,等离开洛阳,这往后可少有高床暖枕的日子了。”说罢,他手指轻叩桌面,那老者领着一位年轻女子走进来,但见那女子墨发如云,眉目秀丽,颇具温婉之气,虽算不得绝色,但也楚楚动人,她曲膝恭恭敬敬地向苏潋陌行礼:“主人。”

    苏潋陌眼神不离沈昀,话却是在对着这女子说:“带沈公子去客房,好生照料着。”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眉眼微弯,带着似醉非醉的撩人笑意。年轻女子柔柔地应下,走到沈昀身旁道:“请沈公子随奴婢过来。”

    让一个女人好生照料一个男人的方法有很多,苏潋陌话里的意思,分明在指向那最**的一种。沈昀跟在这女子后面,走进一间客房,这里确实就如苏潋陌所说,高床暖枕,锦被华帷,要比先前那间楼阁华丽上许多。年轻女子温柔地问:“沈公子是想先沐浴更衣,还是先吃些酒菜?”

    沈昀不失礼节地说道:“不必了,我想早些休息。”

    年轻女子不再多言,上前将被铺展开,回眸望了沈昀一眼,伸出手取下绾住发髻的珠钗,墨发披散下来,眼波如水,在摇曳的烛火下更添几分柔媚。她没等沈昀开口,便褪下浅碧色宽袖禙子,露出光洁如玉的香肩,胸脯高耸,粉色丝绦掐出纤细的腰身,眼眸始终不离沈昀,风情万种地说道:“那便让奴婢侍候沈公子休息吧。”

    在这种时候,大部分男人都知道该怎么做,漫漫长夜,软玉温香,应该没有人可以拒绝。可沈昀没有动,他看着眼前这个丽人,眼睛里即没有**,也没有轻蔑。年轻女子解开丝绦,襦裙应声而落,那曼妙的**出现在沈昀视线里,随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脯,一盈而握的纤腰,修长笔直的双腿,无一处不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她站在那里,没有说任何话,可是她每一处肌肤、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在祈求眼前这个男人带她共赴巫山。

    可是沈昀还是没有动。

    他的眼神那样平静,甚至带了一丝怜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女子,直到她眼里的柔媚逐渐冷却,被慌乱层层替代。

    苏潋陌仍坐在屋中饮茶,他的心情看上去很是不错,问站在旁边侍候的老者:“你说,沈昀现在在做什么?”

    老者面无表情地回答:“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苏潋陌啧啧摇头:“大部分男人都会做的事,他却不一定会做。”

    老者道:“娇子不会让主人失望。”

    苏潋陌叹气道:“失望的人或许就是娇子。”

    老者漠然地说道:“除非沈昀不是男人。”

    苏潋陌笑出声来:“不,你错了,沈昀是真正的男人,因为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推开真正的女人。”

    老者疑惑问:“主人既然知道,又为何要多此一举?”

    苏潋陌微眯着双眸,似乎带着无限醉意:“是多此一举吗?很快就知道了……”

    夜色已深,风吹着亭台上的婵纱漫天飞舞,月光穿透而过,显得那样迷离而朦胧。就在这宁静之中,数道黑影翻墙而上,如鬼魅般落在院中,迅速向四周散去。老者脸上浮起警觉,低眉说道:“主人,外头闯进来几只老鼠。”

    苏潋陌懒懒地挥挥手:“去收拾了吧,别叫他们坏了沈兄的雅兴。”

    老者拱手退下,这冷清的屋子里只剩下苏潋陌一人,窗纱飞起,半匣月光投进来,烛火微微摇曳,却都远不及苏潋陌的眼神凄迷。他手里拿的是茶杯,却好像已经喝醉了,明明听见那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他也没有抬一抬眼眸。

    那道身影从院外走进,英俊不失邪佞的脸庞带着笑意,手中银鞭发着粼粼寒光,说道:“苏公子,许久不见了。”

    苏潋陌重新取了一枚杯子放在对面,缓缓斟满茶:“有许久吗,我怎觉得就是前些日子的事。”

    罗笙站在离他丈远的地方,并不急着靠近,笑道:“看来苏公子对在下印像深刻呀。”

    苏潋陌将杯子往前推了一推:“这还得亏罗兄阴魂不散。”

    罗笙大笑两声:“我就喜欢像办公子这样说话痛快之人!”

    苏潋陌勾着唇角道:“既然如此,罗兄便坐下饮杯茶,也好叫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罗笙缓步走过去,在他面前落坐,银鞭轻置在桌边,抽手去端那杯茶:“峨眉雪芽?”

    苏潋陌赞同地点头:“难得罗兄还是个懂茶之人,今日虽无酒,但有朋自远方来,我仅以此茶聊表心意。”他端起杯子,玉塑般的手指映着紫砂杯壁,好看的惊心。罗笙看着他的手,眸光深沉了几分,惋惜地叹气:“只可惜我还想多活些日子。”

    苏潋陌不惊不讶地说道:“那罗兄就该多些自知之明,带着几只老鼠上门寻事,可是会死得更快。”

    罗笙哈哈笑起来,将茶水倾倒在地上:“老鼠虽不一定能派上用场,但至少能够转移视线。苏公子若是识相,便乖乖将东西交给我吧。”

    苏潋陌一口饮罢杯中茶,怡然地说道:“我有一件别人都没有的本事,那就是从不识相。”

    银鞭已回到罗笙手中,伴随着一道寒光挥向苏潋陌。苏潋陌拍向桌子,身体借力向后滑去,银鞭打中桌面,那名贵的黄花梨及紫砂茶具都在瞬间四分五裂。罗笙纵身跃起,鞭如灵蛇,寒光交错,断去苏潋陌的退路,两人转眼之间过了数招,屋里那些名贵的古玩瓷器损毁无数。

    罗笙招招狠辣,苏潋陌似乎已经疲于应付,节节败退,只能以手中赤霄剑勉强应对。这时银鞭缠住剑身用力一拉,赤霄剑便飞到了罗笙手里,罗笙向后退开几步,握着宝剑仰天大笑:“方才还口出狂言,原来只是虚张声势,怪不得你要找沈昀来做保镖!不如随我回鬼煞门去,我定会让你每日似神仙般快活!”

    赤霄剑被他夺去,苏潋陌却一点也不着急,嘴角含笑说道:“是不是能像神仙一样快活可说不准,不过罗兄倒是快要见到阎王了。”

    罗笙正在思量他话里的意思,脸色忽然一变,松开拿剑的手,苏潋陌身影一晃,即将落到地上的赤霄剑又回到了他手中。罗笙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里一片刺目的黑红色,显然已经中了剧毒,他大惊失色:“你……你竟然在剑上下毒!”

    苏潋陌淡定地笑道:“我方才就已经说了,自以为是的人,通常都活不了多久。”

    罗笙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那杯茶不过是障眼法,苏潋陌一早就算定他会夺剑,将毒下在了剑柄之上。鬼煞门亦是善使毒药的门派,门中奇毒无数,罗笙亦算得上是个中高手,却丝毫没有看出苏潋陌是何时在剑上下的毒!罗笙迅速封住自己几位穴道,喝道:“把解药给我!”

    苏潋陌一脸准备看好戏的表情:“我自己辛辛苦苦下的毒,为何要给你解药?”

    罗笙只觉得那条胳膊钻心疼痛,额头渗出颗颗冷汗:“苏潋陌,他日你若落在我手里,我定然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潋陌微笑道:“那我便好生等着罗兄,当然,前提是罗兄有命活下去。”

    罗笙知道想让苏潋陌交出解药是断然不可能的事,若不趁毒发之前离去,便只有等死的可能。纵然心中万分不甘,罗笙亦无可奈何,狠狠丢下一句话:“我们走着瞧!”说罢,他奔出屋子,纵身消失在夜色中。苏潋陌看着这满地狼藉,摇头惋惜地叹气一声。

    他走到院中,月光薄薄的倾洒在他身上,老者从远处走来,如树皮一般苍老的双手布满鲜血,然而那张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向苏潋陌行了一礼。苏潋陌淡淡地问:“都处理好了?”

    老者应道:“是。”

    苏潋陌又问:“该来的人呢?”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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