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卫又说:“你还说现在没有人欺负你,其实是有人欺你不识字,你也不知道摆了。”
义哥略有尴尬,咬牙就不想说话了。
程卫见他有松动的迹象,又问:“去我府上有什么不好的吗?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若想不明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替你解答。”
义哥眨巴眨巴眼晴,很天真的样子问:“你会把我卖去戏班当男优?”
程卫摇头。
“你会把我卖到男馆当小倌?”
摇头。
“你会让我替你办些杀人越货的事?”
继续摇头。
“你会把我的眼睛刺瞎,或者砍断我的手脚,然后让我替你去街上讨钱?”
程卫哑然失笑:“这些就是你的顾虑?怎么可能!?你看我像坏人吗?”
义哥的脑袋摇得波浪鼓似的,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坏人又不会写在脸上,我小时候遇到一个有钱的老爷,那个老爷相貌慈悲,长得像庙里供奉的神像。他收留了一百多个流浪的异族孩子,还有一些汉人孤儿。”
程卫见他话未说完整,就问:“然后呢?”
义哥咬了咬筷子:“然后有钱老爷请人教我们学本事,嗓音好的卖到戏班,跳舞好的卖到男馆,识字多的就刺瞎眼睛去算命,什么都不会的就打断手脚去乞讨。”
程卫听得打了个寒碜,急问:“再然后呢?你是怎么逃出去的?!你的兄长们将你救出去的吗!?”
义哥赶紧点头夸他:“富贵老爷你好厉害,居然一猜就猜对了。”
程卫:“你的三个哥哥都是做什么的?”
“做梦的。”
程卫:“……”
义哥说的话十句有八句都是假的,程卫知他市井习气重,自己刚才被绕进去了。
程卫也不生气,又把话题说回去:“你的这些顾虑完全不是问题,若你同意做程府的门客,我绝不会勉强你让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义哥立刻说:“可是我不愿意当你的门客,你现在,正在勉强我,让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程卫:“……”
一句话怼死,义哥好本事。
管家老五送来新衣裳,就去结帐。
老板大嗓门报数:“二十钱一碗,四碗八十钱。”
管家老五正在掏钱袋,闻之一惊,奇道:“哎,这长安城里卖牛肉汤饼的,别说大碗,就是超大碗的,也没有超过十钱一碗的,你这是卖的什么哟,这么贵。”
老板提着眉毛,面目不悦道:“我的就卖二十钱一碗,怎么,吃不起啊!?”
这句话怼出来,管家老五都不用再请示程卫了,得,刚才是他话多,就不该多问这么一句,什么时候他堂堂程府管家沦落到街头食摊与老板砍价的地步了。
义哥笑兮兮地看着管家老五掏钱,一句话也不说。
程卫从未管过这些小事,自是不会过问的。
结帐完毕,程卫提出要送义哥回去。
义哥抱着刚收的一包新衣,连忙摇头:“富贵大老爷,您还是先走吧,我得寻个地方洗澡,然后换干净衣裳。”
程卫也不勉强他,就上马车走了。
马车刚转过街角,管家老五就吩咐停下马车,然后告诉程卫。
“老爷,您和我下车去瞧瞧吧,这事我寻思着,还是要您知道。”
程卫依言与管家老五下车,俩人靠在街边伸头去打量,就见那卖牛肉汤饼的老板正在桌边数钱,义哥趴在桌边看那老板数钱,数钱完毕,义哥一把抓过桌上的钱,对老板抱拳笑了笑,俩人聊了些什么,再挥手告别。
管家老五悄声说:“老爷,这个老板跟他是一伙的,十钱一碗的价钱,卖了我们二十钱,中间的回扣可是现钱。”
程卫看了管家老五一眼,思考了一会:“看来他的恶习真不少,要想除净这些恶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管家老五:“……”
有可能……好像……难道……这个义哥莫不是老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老爷明知被骗,不但不怒,反而用这种慈父般的口气说这话。
这个男孩户藉资料只有十五岁,老爷今年三十岁,莫非老爷十四五岁哪年做过些什么……
想到这里,管家老五倒吸一口凉气,我的乖乖,原来事情是这样的,这男孩得宠不是偶然的,是必然的。
……
义哥回到狗尾巷,鸡姐在与两个妇人讨论花色,正为了一个花片讨价还价。
鸡姐看到义哥,立刻崔走了顾客,专心吼他:“臭小子,你还晓得回来啊!今天事儿闹大啦,现在整个长安城都传遍了,说是匈奴人带头打架闹事,鲜卑人和胡人也参与混战,还说死伤无数,还拿刀互砍……”
义哥把刚得手的,程卫送的那套新衣放到鸡姐的裁缝桌上,道:“哪有互砍那么夸张,这些人就会互相乱传,那几个鲜卑人来挤兑我的摊子,还要抢我的生意,我就跟他们打起来。也就七八个人在打,那帮胡人乘乱来偷我们的桌子,就连同胡人一起揍咯。”
鸡姐提起新衣裳,边看边点头,倒是一套好衣裳。
“臭小子,刚才官府派人来搜巷子,还好你不在,官吏大人要限我们尽快搬离狗尾巷,说什么这里胡汉和匈奴人混扎,不好管理之类的,总之就是让我们搬,要不就让胡人搬,你也晓得,这狗尾巷咱匈奴人占多数,胡人占少数,凭什么要我们搬?!要搬也是胡人先搬!!”
义哥笑道:“鸡姐,听你一口一句咱们,好像你就是匈奴人似的,你可是汉人好吧。”
鸡姐提着水壶过来替他倒了一杯冷茶:“什么汉人匈奴人,我看没什么区别,我被汉人驱赶,躲到这里,嫁你们匈奴男人,你们却不承认我是匈奴人。”
义哥暗翻个白眼:“你去年已经跟那个匈奴男人和离了!现在你单身,没有匈奴丈夫,何来嫁给匈奴男人这一说!?”
鸡姐用手指敲了义哥的后脑勺:“我让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义哥一口冷茶下肚,无所谓的样子。
鸡姐想了想,凑过来道:“儿砸,跟你商量个事儿,我准备下个月和隔壁的老古结婚。”
义哥装模做样地打了个哆嗦:“哎呀,别叫这么亲热,掉我一身鸡皮疙瘩,跟叫亲儿砸似的。你和古大叔要结婚可得自己掏钱办酒宴,我没钱。”
鸡姐啐道:“死没良心的,枉我收留你们几个这么多年,你一个穷小子能拿出的俩钱,我也不稀罕,你明儿去找你二哥,把我要结婚的事告诉他。”
义哥收了笑容,就不说话了。
鸡姐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你这么拼命挣钱,你二哥知道么?”
义哥:“……”
☆、兰馆灵芝
次日,程卫收到家奴来报,据说义哥还穿着昨天那一衣泥巴坑里滚出来的衣裳,好像脸也没有洗,脸上还粘着干掉的泥巴进了城西一家勾拦院。
什么?
程卫大吃一惊,义哥进了勾拦院,虽然他可以肯定,义哥那一副打扮决不是去找小倌的,也不是去做小倌的,但他一个半大孩子去勾拦院做什么?
义哥是从兰馆后门进去的,跟守门的乌龟打了个招呼,别人也认识他,就放他进去了。
正值上午,兰馆没有生意,昨晚半醉的气息还未消散,内院各间屋门外地上还撒有酒菜,有的房间还夹着褪下的衣裳,义哥每次过来,走在这过道上,总觉得阴森森的。
房门上,都糊着花卉丹青,不同的花卉门牌后,住着同样花名的小倌。
义哥来到一间挂着灵芝图案的门前,敲了两下门,里边的人应了,过了许久,才来开门。
开门是的位美貌男子,脸上涂着厚重的脂粉,明显还未睡醒,起床气很大:“大清早的敲什么敲?有病啊!?”
美貌男子看到是义哥,瞬间恢复清醒。
义哥轻唤一声:“二哥。”便走进屋子。
这位二哥,排忠,孝,节,义四兄弟第二,单名孝。
不过他很久沒用过这名字了,只让人唤他艺名,灵芝。
灵芝的房间很整洁,不像整晚疯狂的样子,但整洁过头了,就是没有客人光顾的痕迹了。
灵芝拉拢了衣裳,关上门,水都沒有给义哥倒一杯。
“来找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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