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鳄吞下之后,便又顺势滑进了水中,扬起来的巨大水帘将每一个人都打趴进了雪地,从里到外全部凉透了。
这样的场景对他们来说是永生难忘的,刚刚还在面前的人,就这样葬身于怪物的口中,被拖到冰冷无尽的海域之下,连具尸骨都没有。
段末几人全部呆呆地愣在了原地,木然地看着容星儿之前所站的位置,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是难以置信,这样带着冲击性的死亡,就像一个□□,将他们的内心世界夷为平地。
雷辉扯着林逸:“你们在干什么呢!别他妈发呆了!这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来,你们想在这儿全军覆没吗?”
这时,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海面又突然翻滚了起来,浪潮漫过积雪朝他们淹来。
“快!先去那边!”雷辉指着不远处的飞行器残骸大喊道。
这附近并没有什么遮挡,只能看一步走一步。
连滚带爬地冲过去,背靠着飞行器,舒诗雅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星儿姐…还有叶殇…叶殇…怎么办啊…”
段末僵硬地转过头,就看见叶殇已经靠在舒诗雅的肩上,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了,脸色灰白,泛着死气,被海水淋过之后还是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格外渗人。
顾淮安啐出一口污血,缓慢地移过去,拍了拍舒诗雅的肩膀:“让我看看。”
舒诗雅胡乱地一抹眼泪,往旁边移开一点,顾淮安伸手覆在叶殇胸口的伤上面停留了一会儿,被淋湿的额发垂下来遮盖了眼睛,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够看到他覆盖在伤口上的手指有些细微的颤抖。
顾淮安轻轻地垂下手,惨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始终沉默着。
舒诗雅整个人都已经慌了,无措地揪着顾淮安的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语无伦次地哀求:“淮安…淮安…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好不好?好不好?我求你了……”
墨倾瑶紧紧握住舒诗雅的手,看着她泪流满面:“姐姐……”
段末有些不忍地开口:“诗雅,叶殇伤得太重,已经救不回来了…”
他刚才也大致用异能探测了一下,即使不像顾淮安那么专业,但他也清楚地意识到,叶殇的五脏六腑已经完全崩裂了,连心脏都几乎不再跳动,或许是他自身异能强化的原因,即使意识已经死去,却还残存了一丝丝呼吸,估计也是对身边的人还有所牵挂吧。
舒诗雅像被雷劈了一般,呆呆地静默了几秒,又疯狂地摇头,瞪大了双眼,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像一个无魂的木偶,被抽走了所有的希望。
“不可能…不可能…不会的,我不相信…不相信…啊——啊——”
看着她这个样子,墨倾瑶捂着嘴痛哭失声,段末他们也眼含热泪,这样的生死诀别,无论经历过多少次,每一次都是痛彻心扉的。
海水潮湿的味道在起起落落,叶殇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舒诗雅紧紧地抱着他,感受着怀里冰凉的身体和逐渐消失的气息,干涩的眼神里没有了一丝神采,她握着他沾满血污的手,轻轻在他耳边呢喃着:“你还没给我表白呢…还没对我说‘我爱你’呢…怎么这么害羞啊?哪有你这么害羞的男生…这种事也要女孩子先说吗?”
舒诗雅露出一个温柔却凄然的笑,怜惜地抚摸着叶殇的脸,轻叹了口气:“唉……谁让我对你完全没有办法呢?满足你好了,就我先说吧……我爱你,叶殇……你听到了吗?我爱你……”
她郑重地将嘴唇覆上叶殇冰凉的唇,在唇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几个字。
可惜再也听不到了。
段末使劲憋着一口气,他最看不得这样的场景,他想到他在庄园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天,在长廊中和父亲的道别,那种刻骨的痛,他此生都不想再经历了。
而他至少还好好地和父亲说了再见,对他许下了承诺,但舒诗雅和叶殇甚至都还没有正式地在一起哪怕一秒钟,两颗心原本早就互相爱慕,却总觉得时间还长,机会还多,现在却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说出口,那些爱意再也听不见,连一天的温存都没有过,刚好在最酸甜最动人的感情时刻下,永远地不再见了。
。…
而怪兽却不会悲伤,不会难过,也不会等待,不会同情。越来越大的浪潮带着刺骨的寒意拍打过来,海水中还有一点腥臭的味道,低沉厚重的咆哮声又开始响起。
温言握紧段末的手,用力在他的嘴唇上啃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段末懵了一瞬,随即几乎被气笑了,阴沉地盯着他:“温言,你觉得我是傻逼吗?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对付这玩意儿吗?你觉得我是疯了吗?”
第48章 第 48 章
林逸也立刻出声反对:“就是,再说了,我们能跑到哪儿去?倒不如一起留下来对付它,兴许还有点胜算。”
这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螺旋桨的轰鸣声,在海水的浪潮声中显得非常微弱,但却让所有人都似乎看到了希望。
“是飞行器!有人来救我们了!”
“终于来了,这下总算有地方可逃了。”
段末看着天边的飞行器,有些疑惑:“这怎么有点像基地里的货运飞行器啊?没有任何攻击力,只做运输东西用的,有点不对啊……”
“能救人就行了,管他运货还是载人的。”林逸挪到边缘观察了下翻涌着的海面,脸色有些凝重,“必须让飞行器就待在上空,这怪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出来,有那个降落再启动的时间,怕是又会出点儿什么事。”
自然不用他提醒,飞行器上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海面不同寻常的状态,一直盘旋在他们后方的高空上起起落落,显得有些急躁。
“咋们可以飞上去。”墨倾瑶提议,似乎是对她的建议有所回应,空中的飞行器肚子上的舱门竟缓缓打开了一个可供人通过的口。
“抓紧时间,走!”段末低喝一声,众人立刻朝着飞行器狂奔而去。
而那只巨鳄仿佛是在跟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放任他们躲了那么久,这时候又开始企图冲出水面。
空中的飞行器被扬起的水流波及到,在半空中颤颤巍巍地后退,巨鳄的那对大翅膀似乎太过笨重,并不能支撑它的身体腾空,但它体型巨大,几乎是一仰头便能触碰到飞行器。而巨鳄在陆地上滑行的速度也非常快,带着铺天盖地的水花汹涌袭来。
飞行器在它的步步紧逼之下不断地飞速后退,气流絮乱,再加上还要不断躲避,在空气不停盘旋着,岌岌可危。
而下面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登上去,还有巨鳄在身后追赶,就仿佛有一座山时时刻刻悬在头顶,随时都会压下来。
林逸背着叶殇的尸体,这种时候,一具尸体的体重,也影响不了什么胜负了,容星儿已经是尸骨无存,他们怎么可能让叶殇也落得个同样的结果呢?
温言在奔跑中握紧段末的手,转过头看着他:“得有人留下抵挡一会儿,大家才能登上飞行器。”
段末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说:“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去的,你身上还有伤。”
温言:“都是小伤,其他人的消耗已经很大了,相信我,我会活着回来的。”
段末的下唇被他自己咬出了血丝,眼神固执地看着温言:“既然必须这样,那我和你一起。”
温言低头轻轻笑了笑:“行吧。”
墨倾瑶有些焦急:“你们俩要干什么?我们一起不好吗?”
段末飞快地揉了揉她乱七八糟的脑袋,沉声说道:“待会儿你们继续向飞行器跑,时机一到,就立刻上去。”
其他几人都阴沉着脸色,没有说话,他们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他们现在所剩的最强战力就是温言和段末两人,如果无法拦住巨鳄一段时间,那么所有人都将被困在这里。
段末与温言对视了一眼,立刻停下脚步,而其他人已经跑开了一段距离。
令段末绝望的是,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他被锁在原地,而锁住他的,正是温言的异能之力。
他想开口,却连嘴巴都无法张开,整个人被禁锢在一片温暖的蓝光中,心却比那万丈深海里的温度还要冰冷。
温言将他移到了身后,不敢看他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些讨好的意味:“宝贝儿,别让我分心啊……也别试图冲破它,这可是……和我的一损俱损的防护膜啊。”
段末绝望地盯着他,眼泪汹涌而出,是一种无声的悲恸,他想破口大骂,想问他为什么每一次都这样,每一次都把他排开,每一次都独身范险……他的心已经碎成了细渣,扎入骨髓里,痛得难以呼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言对着巨鳄迎面而上。
温言面向巨鳄,看着自己的手,低喃着:“再试试吧……”
一道淡蓝色的光辉从他的掌心往四面扩散,没有时间让他多酝酿,温言的另一只手凶猛地锤上自己的心脏,一口浓稠的鲜血从口中喷出,四散在光辉中,空气里出现了六颗不大的星星,干净圣洁,不染尘埃,而仔细观察就能够发现,每一颗星上面似乎都有一根极为细小透明的光线,另一头连接的正是温言的身体。
温言两手合拢结了一个印,六颗星瞬间在面前消失,又突然出现在了巨鳄四周的雪地上,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无数的光线从星星上面升起,向一根根铁钩一样刺进巨鳄的身体。
巨鳄被硬生生地止住了移动,张开嘴巴咆哮着,气流和水汽吹得这片地上的积雪和山间的积雪全部呼啸而起,漫天飞旋着。
温言手势一转,又有无数的光线刺进了巨鳄的嘴巴,六颗星同时放出冲天的光辉,在厚重的阴云层中映照出了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图案。
光辉将巨鳄死死地困在他的领域里,而其他人已经趁着这一点时间开始往飞行器上面冲去了。
被围住的巨鳄无法动弹,嘴巴被束缚住,无法张开,却用力地呲着嘴,露出凶狠血腥的牙龈。一双大而圆的眼睛显现出阴险的恨意,瞪着困住它的‘罪魁祸首’——温言。
其他人在这段非常短的时间里已经抓紧机会迅速登上了飞行器,而飞行器依旧在半空盘旋,并且还在不断地朝段末和温言两人靠近。
“够了……已经够了……快停下来…”段末在心里疯狂地尖叫着,整个人就像被扔进油锅里反复煎炸,快要爆炸了一般,却又只能极力地压缩、稳住,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终于,段末觉得身上的束缚似乎松了些,心里一紧,稍稍动了动手指,身体周围的蓝光就像玻璃一样哗啦地碎了一地,每一块碎片都扎进了段末的心里。
他瞬间出现在温言面前,接着温言已经失去了意识的身体,连看都来不及看那只依旧被困住的巨鳄一眼,身体猛地腾空,一眨眼便飞到了飞行器下面,蹿进了舱门,飞行器动力加速,消失在了云层之间,不到几秒,便听到了巨鳄响彻天地的咆哮声。
幸好,他们已经安全了。
“天啦——”飞行器里,卿曈看着段末怀里温言,脸色阴沉得很难看。
段末有些精神恍惚,木然地望向卿曈:“是你来救的啊……”
卿曈看着段末的模样,有些不忍,又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叶殇的尸体,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指甲狠狠扎进肉里,艰难地开口:“是我来得太晚了……”
瘫坐在一旁的雷辉无力地开口:“是它们的攻击来得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四周传来低声的啜泣,段末摇了摇脑袋,握紧温言的手,喊道:“淮安,淮安!你看看他,快来看看他!”
顾淮安早就发觉了温言的不对劲,没有多话地直接将手覆盖在他的额头上,体内仅剩的异能毫无保留地输送进去。
可异能越是输送进去,顾淮安的脸色就越来越惨白,他发现温言体内的每一根血管、每一个内脏、甚至是每一根骨头,都充满了絮乱的异能之力,就好像是——他这个盛满异能的身体已经散了,所以那些无路可去的异能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他的体内四处肆虐着。
而顾淮安将自己的异能输送进去,企图修复,却完全无从下手,就像是伸手想撑起一个地方,却没有着力点,进去的异能就像滴进大海的水滴,瞬间便无处可寻了。
他没有放弃,依旧固执地不停往里注入异能,冷汗却不断地从额头滴落,开口的声音沙哑异常,甚至还带着点哭腔:“我……没办法……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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