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臂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微弱到德拉科用右手覆盖住的时候忍不住停顿了一秒钟,用来思考自己刚刚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教室门被打开了,发出“呯”的一声巨响。教室里陡然安静了下来,德拉科第一反应是布莱斯终于弄完了他的活地狱汤剂,但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他们的黑魔法防御课老师,斯莱特林的院长。
斯内普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眯着眼睛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周,最后定格在德拉科身上:“德拉科·马尔福,请跟我走。立刻,马上。”
“是的,教授。”德拉科站起来走出教室。背后的斯内普教授用他一贯的语气宣告完“自习”后,就又“呯”的关上了门。
斯内普教授仿佛并不准备解释什么,只是示意德拉科跟在他的后面。他走的很快,以至于德拉科甚至感觉自己几乎要跑起来了才能勉强跟上。
德拉科心底里隐隐升起了一阵不安,但是他在努力的将事情向好的方面想。比如,斯内普教授只是叫他去询问下布莱斯的缺课问题,或者是谈谈斯莱特林今年魁地奇几乎溃败的问题,再或者……啊,希望教授不要知道自己此时在腹诽他走起路来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
德拉科跟着斯内普一路走进位于地下室的那间办公室。在他的脚刚刚进入办公室的时候,斯内普就在他身后将门关上了。
“出了什么事么?教授?”德拉科问。
“真奇怪,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么?”斯内普教授坐在他的椅子上,微微有些空洞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德拉科。“如果黑魔王大人知道你感应不到他的召唤,估计不会很高兴。”
斯内普话音刚落,德拉科几乎是下意识的按住了左手臂。看来刚才那并不是幻觉:“……我不知道,主人现在召唤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得到的命令只是送你去。”斯内普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桌子上那个破旧的茶杯。“那是特制的门钥匙。在你回来之前,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在我这里单独补习课业。——你最好快点,我可以等你,但是黑魔王大人的耐性并不是很好。”
德拉科没有答话,他走到桌边,将手放在了那个茶杯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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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竟然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真想不出你哪里值得主人这样赏识。”
德拉科双脚刚一落地,耳畔就传来贝拉克里特斯阴阳怪气的声音。贝拉克里特斯像一条蛇一样从他背后缠上来,那双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的手轻柔的划过他的领口,德拉科甚至能感受到贝拉克里特斯的舌尖一下一下的触碰着他的耳廓,把很轻但很阴森的声音直接送入他的耳道:“看来我以后要试着恭维你了,我的小侄子。”
“谢谢您来迎接我,贝拉姨妈。”德拉科不动声色的侧身,从她的怀抱里面挣脱出来。“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进去了,您说呢?”
贝拉特里克斯怪笑了两声,然后当先朝屋子走去。德拉科跟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打量周围的一切。算起来这应该是他唯一一次意志清醒的看这幢宅子,所以他看到了柱子上那些没有见过的花纹和印记,甚至看到了角落里一块破败的写着“里德尔”的蒙着灰尘的牌匾。
看起来这幢宅子原先的主人叫做里德尔。
德拉科这样想着,已经走进了屋子。还是熟悉的地板,周围站着食死徒们。有些是他曾见过的面孔,有些比较陌生。德拉科不敢抬头看,但是他知道那位大人就坐在上方俯视着他们。还有那条蛇,一定盘旋在一旁,随时准备着蠢蠢欲动。
贝拉特里克斯和德拉科的进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应。那位大人也并没有说什么。跟着贝拉克里特斯站在人群背后的德拉科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才看到屋子正中央跪着的那个人。
德拉科稍微想了一下,就想到了那是比托斯,他在路过格兰芬多餐桌的时候从十全十美小姐拿着的报纸上看到过照片。不过比起照片上的张狂,此时的比托斯显得很惶恐。他的头深深的垂在地板上,仿佛要将地板穿一个洞出来一样。他的身体大幅度的、剧烈的颤抖着,身上散发出来的害怕的气息几乎弥漫到了空气里的每一个角落。
但是围观的食死徒们并没有被他的害怕所感染。他们嘲弄的看着他,像是看着素不相识的人。
“……主人,求你……”比托斯乞求着,哽咽使得他原本就不怎么动听的声音显得更加刺耳。“我没有想到,他们的增援会来的那么快,其实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可以要了那个老家伙的命……”
“但还是差了一点。”那位大人嘶嘶的声音打断了他。“比托斯,你失败了。这是你独自进行的第一个任务,可是你让我太失望了。”
“主人……请饶恕我,我下一次一定……”比托斯向前爬了两步,语气很急切。
“没有下一次了。失败者并没有资格说下一次,我也不需要一个失败的追随者。”那位大人缓缓举起魔杖,一道绿光闪过,比托斯的身体便重重的砸在了地板上,再也不动了。
“纳吉尼,去享用你的餐点吧。”那位大人摸摸那条巨蛇的头,那条巨蛇便吐着信子,盘旋着朝比托斯的尸体游去了。
德拉科低着头,不敢去看屋子中央发生的事情。但是他没有办法捂住耳朵,所以那些清晰的皮肉撕扯的声音、骨骼断裂的声音、恶心的咀嚼的声音争先恐后的冲进他的耳朵,他甚至没有办法转移注意力。没有人说话的大厅让那些声音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无法回避。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大厅才重新安静了下来。那条大蛇心满意足的游回那位大人的脚边,闭着眼睛盘成一团。
“德拉科,我的孩子,到前面来。”那位大人嘶嘶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空气。
前面的人自动分出一条道路给他,德拉科镇定了一下,努力回想自己平时走路的样子,一步一步的走到前面,站在比托斯残留的血污中间。
——还好没有腿软到走不动路。
德拉科想。他顺从的跪下去,低下头:“主人。”
“看到你真高兴。”那位大人的语气可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在做的那件事并没有出问题。”
“没有,主人。”德拉科顺从地回答。
“很好,马尔福果然是可以靠得住的仆人。”那位大人继续说。“我希望你的意思是,任何时候都可以行动,对吗?”
“对,主人。”德拉科回答。
“卢修斯在阿兹卡班很安全,至少现在很安全,我一直在派人照顾他。”那位大人似乎是无意的提了一句。“——行动的时候你会收到讯号。德拉科,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请您放心,主人。”德拉科心里猛地颤抖了一下,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回答。
“好了,西弗勒斯说你的时间很紧,所以你可以回去了。”那位大人说。“贝拉,你去送送你可爱的侄子。”
“是,主人。”贝拉特里克斯垂着头答应,带着德拉科走出去,重新返回院子里面。
“瞧瞧,我现在果然只配来接送你。”贝拉拿出一个水壶,一面施用门钥匙的目的地咒语一面抱怨。“还要学着用西弗勒斯制作的这个鬼东西,真是太气人了。”
“或许主人只是心疼您,不忍心让您去做那些危险的事呢。”德拉科看着她的动作。“但是我希望您现在可以快一点,如果我不能及时回去的话,您所说的西弗勒斯才是在做着危险的事情。”
第18章 崩溃
返回的时候德拉科甚至忘记了落地,这直接导致他重重的摔倒在斯内普办公室的地板上。稍微从恍惚中回过神的德拉科一抬头,就看到了依旧坐在办公桌后面看书的斯内普正抬起眼皮看他。德拉科呼吸了一次,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希望我没有迟到,教授。”
“时间还好。”斯内普并没有移开眼睛。“但是我建议你可以先从地板上起来,然后掸掉袍子上的灰,否则看起来像是我在体罚学生。”
“抱歉。”德拉科站起来,给自己用了一个清洁咒。“还有什么事么?教授?”
“你可以离开了。”斯内普朝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就继续低下头去看他的书了。
德拉科微微欠身,向门外走去。当手放在门把手上面的时候,德拉科停住了,他侧过身,声音很轻:“如果,我放弃了,会有什么后果?”
斯内普像雕塑一样静静的坐着,空气里安静的掉下去一根针都能听到。
良久,德拉科已经准备出去了,斯内普才抬起眼睛看他:“你准备放弃?”
德拉科看着斯内普的眼睛,但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德拉科把身体转回去,手下一用力,打开了房门:“只是个玩笑。晚安,教授。”
德拉科没有去吃晚饭。他现在什么都吃不下。踏上霍格沃茨的土地的一瞬间德拉科才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但是就是这一点的放松,也足够让他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他感觉大脑是空白的,但是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总是会冒出来,在他空荡荡的脑子里面盘桓,挥之不去。德拉科想要用大脑封闭术,但是他现在完全做不到。
德拉科的衣服已经被他全部丢在水池里面泡起来了。但是他不是很想洗那些衣服。他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全部丢掉。德拉科自己也已经在浴池里面泡了很久。热水从龙头里面连续不断的流出来,浴池里面原有的水又连续不断的从底部流出去。升腾的水雾弥漫了整个浴室,雾蒙蒙的连墙壁和屋顶上那些古老的壁画都看不清楚了。
但是德拉科还是在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去看那些画。他必须要做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才能稍微不那么深陷在脑海中那些可怕的图片中。
壁画上是一个半裸的女人拿着一只水壶,在给一个婴儿沐浴。这是一个什么故事呢……
德拉科费力的想着,竭尽全力的在脑海中搜寻相关的图片。
女人,婴儿,水壶,沐浴……德拉科看到自己站在小汉格顿老宅的屋子中央,脚边是比托斯的鲜血和残骸,那些血迹仿佛有了生命,向地板四周蔓延,甚至攀上了他的脚踝,缠绕住了他的小腿……四周是扭曲的面孔,在大笑,在对着他指指戳戳……
“damn!”德拉科低低的咒骂了一句,将头狠狠埋进水里,发出很响亮的水声。金色的头发浮在水面上,无助的摇摆着。一直到几乎喘不过气,德拉科才从水里缓慢地抬起头。
他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那些不知道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仅仅是他幻想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他烦躁,让他抓狂,让他没有办法像平时那样平静的走出去,面对每一个人。他已经洗了很多遍,但是那丝丝缕缕的血腥味总是萦绕不肯散去。德拉科使劲揉搓着自己的皮肤,但是手臂上的黑魔印记反而更加清晰。那个栩栩如生的骷髅头正咧着嘴,仿佛在嘲笑他一样。德拉科觉得自己无法停下来,纵然水汽蒸腾下他的皮肤已经泛出了淡淡的粉红色,似乎薄的一戳就会破,他还是没有办法停下来。他不肯让龙头停止出水,他希望水可以一直流下去,冲走那些可怕的景象,冲走比托斯,冲走拿着项链的凯蒂,冲走从斯拉格霍恩教授房间里面抬出去的罗恩。德拉科透过水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早就该沾染上血迹了,或者是凯蒂,或者是韦斯莱。但是还没有。
德拉科说不好自己现在的心情。他并不轻松,因为他知道那一天总会到来,就像是刑场上的犯人,虽然还活着,但是明明白白的能看到绞刑架就在那里。
德拉科一直到很晚才返回寝室。斯莱特林的画像们并不会来热情的问他去哪里了,但是也会带着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然后在他离开后交头接耳。但是德拉科完全没有心情去理会它们。他感觉得到自己的步子很沉重,每迈出一步都要耗费很大力气。当德拉科终于摔在厚重而柔软的床铺上后,他很快就沉沉的睡着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无一例外的压榨着他的精力。如果这个梦不那么糟糕,德拉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愿意看到太阳升起。
**
消失柜静静的呆在有求必应屋的角落里。黑色的绒布扯下来以后弹起的细小的灰尘在漏进来的阳光的光柱里肆意狂乱的舞蹈。德拉科手里是一只不知道名字的小鸟。很漂亮,但很傻。德拉科记得自己只用了一点面包渣,就将它从禁林里面引了出来。它抗拒不了面包渣的诱惑,然而它也并不知道它会面对些什么。
“祝你好运。”德拉科轻轻的说,然后将它放进了消失柜。这只不知名的小鸟轻轻的跳了两下,然后就被关进了黑暗之中。
“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活着。”德拉科抚摸着消失柜的花纹,像是呓语一般的呢喃着。不知道是说给那只漂亮的小鸟,活着是说给其他什么人。唯一不确定的是,德拉科不知道是不是说给自己。每当想起死亡这个话题,他就会很迷茫。仿佛有很多事需要想,可是他什么也想不出来。
消失柜打开的时候,那只漂亮的小鸟已经不在里面了。
“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不是么。”德拉科垂下眼睛,眼睫毛轻轻的覆盖下来,形成一圈小小的阴影。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接下来我们应该会再见面了吧。”德拉科祈祷一样的说着,慢慢的再次打开柜门。
那只漂亮的小鸟还在那里,但是已经不动了。
那些色彩很好看的羽毛松散的耷拉着,仿佛连光泽也一并消失了。它瘫软在柜子里,再也不能跳,再也不能叫,再也不能傻乎乎的为了一点面包渣就离开安全的地方,一头扎进未知的危险。
德拉科拿出魔杖,他的手颤抖着,可是他没有办法让这种颤栗停下来。他绞尽脑汁想要搜索出一个可以补救的咒语,一直到他意识到书上有很多魔法或者魔药可以让生命停止呼吸,但是却没有办法起死回生。
德拉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了有求必应屋。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他想要逃走,但是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些破碎的无法拼凑在一起的零散画面。他没有办法控制他的双脚,或者说他任由双脚将他带去一个地方,一个随便哪里,可以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地方。
他一直走到了三楼的那个没有人的女盥洗室里。这个让他莫名安心的地方也终于将他的思绪拉了一点回来。
德拉科快速的走到洗手池前,打开那个许久没有人用过的水龙头,看着水流哗啦哗啦的流出来,再也没有忍住哭出了声。
第19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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