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更直接一点,问拉西格尔为什么隐瞒了穆里的事,但理由并不难猜,让他直接说出来不信任也许不太合适,虽然实际情况就是如此。
克里菲斯特并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这么在意,他不想让拉西格尔觉得被束缚,可是他呢,他在意过吗?
这样想着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了,索性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枕头里闭上了眼睛。
将睡未睡之中,他仿佛听到了拉西格尔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那声音像从遥远的雾中来,带着他并不熟悉的深切的悲哀和不安。
克里菲斯特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天边雪白的黎明。
这里最让克里菲斯特满意的地方就是窗外就是明亮的平原,这里离城市并不远却没什么人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这样一个好地方。
克里菲斯特扭头看见阳台外靠墙坐着的拉西格尔,他姿态随意轻松,似乎在看着天外还没退去的星辰。
克里菲斯特忽然恍惚了片刻,似乎觉得这样的场景在哪里见到过,然后才意识到好几次他醒来的时候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
在我睡着的这漫长的黑夜里,你一直就这样等待黎明的来临吗?
天使忽然觉得难过,心里某处有隐秘的疼痛,他眨眨眼想让自己更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身影,那些轮廓被耀眼的光芒笼罩,显得模糊不清,却难得的温和。
可克里菲斯特偏偏觉得那样一个模糊的轮廓让他悲伤,也许是因为临睡前恶魔那仿佛梦境一般悲伤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
他快要忘了在自己没有睡眠的几千年里是怎么样度过休息的时间的,似乎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工作和工作,偶尔和艾蕾或是维利聊天,教会亚娜更多的东西,帮雷修做一些植物的研究……
可是你会做什么呢?在魔界里等待永远不会升起的黎明吗?
他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完全不了解拉西格尔,从不了解他真正的悲伤源于何处。
拉西格尔似乎终于注意到床上的天使醒了过来,推开透明的阳台门走进屋内,带着如和煦的朝阳一般温和的笑意。
还没等他说什么,克里菲斯特就凑了过去抱住他。
“怎么,做噩梦了?”很自然的回身拥抱他后,拉西格尔调侃道。
克里菲斯特笑了笑捏了捏他冰凉的手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外面待了一夜的关系,比平时的体温还要凉一些,他轻轻揉着对方的指尖半晌都没有说话。
拉西格尔也只是看着他,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很后悔当初没有从穆里那里学习他那套所谓可以看破人心的魔力,好让自己面对克里菲斯特的时候不那么困惑。
他一直觉得克里菲斯特是一个相当温顺的天使,说起来大部分天使都是如此,就算维利也只是态度更严肃,但性格实在说不上尖锐,尤其是和身边的恶魔比起来。
可是他又隐约觉得克里菲斯特不太一样,究竟是那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只是他的天使在某些方面特别倔强,不会妥协,只要稍微越线就会被他判处死刑,可他该死的完全不知道那条线到底在哪。
只要稍微抓紧一点就会溜走,只要是认定的事就算是神也没办法让他妥协,他的天使在这些事上还是很容易看懂的,不是吗?
如果你知道我做过的事,会怎么想呢。
拉西格尔任由他抚摸自己的手指,眼中有些冷意。
就算天使可以理解,他也不会冒险告诉他,他知道克里菲斯特没那么容易被掌控,只要稍微握紧一点手就会溜走。
上午的时光格外安逸,克里菲斯特坐在阳台喝拉西格尔泡的红茶,看到有几只小恶魔鬼鬼祟祟的往门口的邮箱里塞了什么东西,有些好奇的直起身子。
没过多久拉西格尔就去了楼下把邮箱里的东西拿了上来,克里菲斯特把身体靠近门,稍微提高了声音问拉西格尔是什么。
“关于那座古堡的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拉西格尔看了他一眼。
“我不能看吗?”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克里菲斯特微微皱眉。
“没什么好看的,那座古堡这么久一共只出现了两次波动,十年前和前天晚上,其他的时间都好好的,也没有人能随便闯进去触发那么多恶魔。”拉西格尔一边翻着资料一边说。
“我觉得最近发生的事一定和那里有关的。”克里菲斯特说,“而且我对那个古堡很好奇,那么庞大的魔力不管是构筑还是维持都不是容易的事。”
“所以穆里的天才偶尔也并非只是自称。”拉西格尔漫不经心的说,“当然,他也是一个神经病,和他契约的那个女孩一样。”
“我觉得那个女孩挺好的……只是……”
有些诡异。
克里菲斯特默默收回这个念头,不管怎么样那个女孩都很正常,让他觉得自己潜意识里的违和感是一种错觉和偏见。
拉西格尔冷笑一声,却并不意外天使的看法。
那个女孩,看上去确实相当正常。
如果她没有在烧毁了她父亲的教堂和教堂里的所有人后,还拉着穆里去看,仿佛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一样的话。
没什么善恶观的恶魔虽然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过分的事,但也绝对不会认为这件事有什么有趣的地方能让那两个家伙那么兴奋。
和穆里不同,他不太喜欢破坏,除非有明确的必要。
这句话换个意思也就是,如果有必要的话,拉西格尔也比穆里要冷漠的多。
“你还不懂得欣赏残酷和痛苦,这是人间最动人的东西啊。”穆里摇着头叹息,他的女孩坐在城堡的窗户外晃着细嫩的两条腿,笑着点头表示认同。
“他们两个是同一种病,还是会互相传染的那一种。”拉西格尔揉了揉额头把这个画面从脑海里清除出去,烦躁的说,“正常的人类只要在恶魔盘踞的城堡里带上几千年,不,几十年就可以变成疯子了……你看到那个女孩第一眼就该知道有问题的,总之,你记得离穆里那个神经病远一点就好。”
克里菲斯特耸耸肩,靠回椅背没再说什么。
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知道人类会因为什么而痛苦到疯狂,那几千年的时光对人类而言算什么,失去还是孤独?
对你而言又算什么呢?拉西格尔。
第14章 第 14 章
对拉西格尔来说,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事只分为两种,有必要做的和没有必要做的。
更具体一点就是,克里菲斯特的事是有必要的,而穆里的事是没有必要的。
所以说实话他并没有对穆里的行踪有多么用心去调查,能够一个晚上只看着克里菲斯特的睡脸就是最好的证明,也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确实没有太多时间了。
他想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喜欢克里菲斯特,想要把所有他想知道的都告诉他,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
第三个猎人死后这个城市消停了一阵子,听说猎人协会根据这个线索,在十年前所有参与了那次事件的猎人家中设下陷阱,人类对魔力的了解已经今非昔比,想比就算是穆里也会头痛好一阵子吧。
他很乐意看穆里吃亏,就像千年以前愉快的站在旁边看着萨里斯的工程师把穆里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时候那样,那绝对是他记忆里关于穆里最美妙的回忆。
那一刻的时候他确实觉得穆里所说的“欣赏痛苦和残破”是一件愉快的事,如果限定对象是穆里和他的女孩的话。
那个女孩——虽然是人类,但脱离了生的概念之后更类似于在人间的亡灵,原本应该是那种就算没有太阳、过了几天后也会因为没有身体凭依而消散的脆弱物种,却留在人间上千年,穆里在对魔力的理解和运用上确实是一个天才。
有时候拉西格尔也会想念艾伦,那时候穆里和他的女孩给过他建议,自己可以永远留下她,可是最后他和艾伦都拒绝了。
艾伦不愿承受永恒的孤独,而拉西格尔却有一点是出于的私心。
没错,艾伦是美丽又可爱的女孩,但自己不会永远陪着她,事实上拉西格尔从未想过自己会永远陪伴谁,包括穆里。
或者说尤其是穆里。
如果没有遇到你的话……拉西格尔轻轻转头,看见在试衣镜前换衣服的克里菲斯特。
他其实也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想永远和天使在一起,或是只是这时候会想,而下一秒就不会这么想了,但他无法控制当有了陪伴谁的念头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克里菲斯特。
这个想法让他有些困惑和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甚熟悉的满足和愉悦。
拉西格尔摸了摸自己不受控制扬起来的唇角,有些错愕的调整好表情,看见克里菲斯特收拾换下来的衣服。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天堂的天使看上去有些兴奋,虽然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但眼里的光芒还是出卖了他。
“真的不打算邀请我跟你一起回去吗?”拉西格尔半躺在沙发上问。
“我还没准备好——虽然那群家伙肯定已经知道了。”克里菲斯特没有回头看他,“他们肯定会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你,你不会喜欢的。”
天使祭是一个非回去不可的理由,虽然艾蕾过来提醒他的时候克里菲斯特满脸的不情愿,但现在看起来倒是很兴奋的样子,让拉西格尔都有些好奇那个天使祭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了。
“没什么有意思的,一些从人间来的灵魂也许会变成天使,还有休息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天堂没有所谓的假期——维利默认了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是工作狂,当然你随时可以休假,只要你能把永远做不完的工作做完,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天使抗议这件事。”克里菲斯特语气全是抱怨和嫌弃,拉西格尔甚至真的以为他并不那么想回去。
原本因为他的态度,拉西格尔并不介意他回去这一趟,甚至反过来劝他——然而现在他开始觉得正是怕自己不开心,克里菲斯特才故意装出不情愿的样子,好让自己表现的体贴和大度。
事实证明克里菲斯特确实了解他,意识到克里菲斯特并没有那么不情愿后,拉西格尔果然开始后悔那么爽快的答应他了。
冷静一点,拉西格尔,你不能限制他的自由——至少不能做得那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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