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蛛后的玫瑰》分卷阅读12

    也许是这一下展示让他们的组合建立起了小小的声望,第二天当他们再次出现在市集上时,并没有人再敢尝试。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菲利斯雇了一辆有红袍法师会标记的马车,好整以暇地前往城外的接头地点。那看起来是一家供过往奴隶商人歇脚的旅馆,有时候也会在旁边的空地上举办拍卖会。

    他们到达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周围空无一人,只看到一名红袍法师和一名穿着深色长袍的年轻人一边谈话一边走了出来。看到菲利斯的时候,年轻人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而红袍法师则一脸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我收到通知说,只有一个人会来。”他后退一步,交替地看着两名候选者,“你们慢慢商量?我还有大概——嗯,二十分钟吧。”

    达维克一眼就能看出那人并不是菲利斯的对手。但当年轻法师让开一步,令他身后高大的奴隶走进视野的时候,卓尔还是小小吃了一惊。那是个野蛮人,高大到让人怀疑他还有些其他非人血统,脸上有着精神被控制的傀儡独有的淡漠神情,但手中的战锤却肯定不是玩具。

    作为一名刺客,达维克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少正面迎击的实力,但抓住破绽却是他最擅长的事。绊倒野蛮人花了不到五分钟,假如不是担心自己经不起那巨锤一击,或许还能更快。尽管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其中有一小部分得归功于菲利斯——比如加速术。

    “够了。”当达维克将匕首搁在野蛮人的颈动脉上时,菲利斯忽然说道。卓尔下意识地服从了这个指令,然后才顾得上查看周围的情况。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菲利斯的对手早已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我要带走他。”法师点点头,说道。

    达维克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收起了匕首,但没有把脚从野蛮人背上挪开。这几乎有两头牛一样壮的家伙现在还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嘴里怒吼着些他听不懂的句子。

    菲利斯走过来,用似乎同样的语言说了几句话。然后捡起了落在一旁的战锤。野蛮人安静了一些,脸上又露出了呆然的表情,达维克猜想他现在受菲利斯控制了。

    他们走进旅店的时候,红袍法师才懒洋洋地放下鸡尾酒杯,将另一份指示交给菲利斯。

    “你的推荐人是谁?”在菲利斯接过他手上东西的时候,红袍法师忽然问道。

    “李奥洛斯·罗亚拉。”

    菲利斯回答道。对方听了这个名字之后微微一怔,随即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走出旅店的时候卓尔回了两次头,确认自己的感觉没错——红袍法师目送菲利斯的眼神里有一丝奇异的冷漠,像在看一个走向危险而不自知的人一样。

    带着一个差不多有普通人两人高的野蛮人随从,自然没法再坐马车,他们回来的时候,显然吸引了比出门时更多的注意力。这下卓尔真的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觉了:他确实不明白让这个危险人物活着有什么意义,但想起自己似乎也是因为菲利斯手下留情才活了下来,也根本没法说什么。

    自从入住这个临时寓所以来,达维克还没看过菲利斯的实验室,但法师这次却带着野蛮人径直走了进去,还关上了门。卓尔想起过去的遭遇,简直是下意识地离实验室远了几步。

    过了一会里面果不其然传来了野蛮人的怒吼和东西打碎的声音。达维克想了想,还是靠了过去。隔着门听不清菲利斯在说什么,就算偶尔听到几句,也依然是他听不懂的语言,但里面箭拔弩张的气氛似乎随着他的声音逐渐缓和下来。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菲利斯独自一人出来了,很平静地叫了老仆人进实验室收拾碎片。卓尔瞥了瞥门内,实验室虽然宽敞,但一眼也能望到头,室内并没有看到野蛮人的身影。

    “怎么?”注意到他的目光,法师问道。

    “他人呢?”

    “当然是在地下室。”法师瞥了他一眼,“你以为这种地方的人会让奴隶和实验品住哪?”

    卓尔无话可说地点了点头,看着菲利斯在沙发上坐下,接着去看第二封指示了。法师的神色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说完话时还轻轻咳嗽了一下。他依然穿着出门时的长袍,卓尔很快就发现了异常的地方,伸手扯下了他的兜帽。

    正全神贯注地解读密文的菲利斯抬起头来,有点恼火地看着达维克。卓尔却没有在意他的表情,注意力全放在法师的脖子上了。环绕着喉咙的地方有一整圈淤青,显然是野蛮人的手笔。

    “你疯了吗?!”达维克脱口而出,一边说一边觉得头皮发麻,“他原来的主人让他保持那个样子,你以为是为什么?”

    “我有问题想问,当然需要他清醒着。”菲利斯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现在他是安全的了。”

    “对谁安全?”卓尔将虎口贴在那圈痕迹上,瞪着法师,“就算是我,这样稍微用点力也能捏断你的喉骨。你还活着,纯粹是因为命大。”

    法师似乎终于把注意力收了回来,毫无表情地看了达维克几秒钟,然后微微一笑。

    “你在生气。为什么?我死了你不就自由了吗?”

    第16章

    仿佛突然被烫了一下,卓尔收回了手。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说得对,我只是没想到你要用这种蠢得难以置信的方式自杀。”僵持了几秒钟之后,他哼了一声,转身向楼上走去。

    “——达维克,”法师忽然温柔地叫了他的名字,“过来。”

    卓尔停住了脚步,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愿意听话。这场面太熟悉了,当时菲利斯就是用同样的语调胁迫他看完了日出。然而再有多少不好的预感,他也只能看着自己如同提线木偶般一步步走回去,僵硬地在沙发上坐下。

    “谢谢你的关心。”贴着他的耳朵,菲利斯的声音传了过来,达维克读出里面带着的愉快情绪——恶作剧似的愉快。

    生命危险大概不会再有,但遭罪是难免了。多管闲事当然会有代价,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多话。但结果法师只是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伸手拿起了那封密文。一边看着,一边把另一只手搭到了达维克腿上,然后非常自然地滑到了他两腿之间。

    因为场面实在太过不可思议,过了几秒钟卓尔脑内还在一片混乱。他挑`逗对方都快成习惯了,能有身体接触的机会更是从不放过。对此法师的态度顶多能算是容忍,而现在却一反常态地主动取悦他。

    ——不,这恐怕根本谈不上取悦,只不过是捉弄而已。菲利斯看起来是专心致志地在读信,手底的动作却没停下,而他除了眨眼以外什么也做不了。更糟糕的是这感觉竟然很好,有几次达维克差点叫出声来。收拾东西的老仆人在他们面前经过了两次,每次卓尔都觉得对方说不定要转过头来看一眼,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达维克发誓他一定会杀人灭口,然而现在他只能保持沉默以求不要被发觉。

    他比平时更快地被缴了械,还是在隔着一层布料的情况下。带着一种哭笑不得的挫败感,卓尔发现自己又能自由行动了。

    “感觉如何?”菲利斯竟然悠闲地问了一句。

    “我在格斗武塔的时候,宿舍就在洛斯兽牧场旁边。”达维克闭着眼睛安静了一会,等待高`潮过后的眩晕感过去,才慢慢地回答道。

    “那是一种,嗯,你可以把它们想象成地表的牛一样的动物。每到繁殖期的时候,那些没得配种的雄兽就会愤怒地吼叫连天,让所有人都睡不好。”

    “所以住在附近的我们就只能建立起一个抽签制度,抽中了的那几个倒霉家伙就得趁黑摸到牧场去,抓住正在吼叫的雄洛斯绑起来,然后——”他做了一个上下捋动的手势,“想办法让它们安静下来。我们私底下管这叫跨物种强`奸:抽中签的家伙很不高兴,其实那些洛斯兽也很不高兴——只不过没力气接着吼而已。”

    “你的意思是感觉像被强`奸了一样?”菲利斯睁大眼睛看着他,很显然是忍着笑在反问。

    “不,”达维克回答道,“我的意思是不要把你试图强`奸的对象绑起来,那样双方都不会很愉快。不过,今晚我会保持安静的。”

    菲利斯呆了大概有半分钟,然后开始无声地发笑。他笑得太厉害了,以至于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倒向达维克这边。

    卓尔默不作声地托了他一把。菲利斯慢慢停住了笑,睁开眼睛正好对上达维克的目光。

    气氛似乎很好,也许太好了,看着几乎等于是躺在自己膝上的法师,卓尔甚至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就这么吻下去。

    “那是我死掉的朋友的名字。”法师忽然说道。

    “什么?”达维克愣了一下。

    “菲利斯,”刚刚还在笑着的法师,这个时候看起来却严肃得有些冷酷的样子,“是厨娘的儿子,年纪和我差不多。当我背腻了法术,想要偷懒的时候,我们会交换衣服:他替我做出苦读的样子,我溜到花园里去。这件事从来没穿帮过,因为我父亲经常一周才顾得上过来看我一眼。”

    “那天的情况就是这样。刺客把尼科尔和独自在书房里的孩子都杀了,但动静太大,也败露了行踪。他冲到外面,随手抓住一个穿着奴隶衣服的孩子,问出口在哪里。得到结果之后,他匆忙补上一刀就离开了,甚至顾不上确认一下生死——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个奴隶孩子,就算真看到什么,也没资格作证。”

    “刺客不知道的是,即使蒙着脸,他还是被认出来了——孩子在父亲的同僚里见过这个人。不过‘菲利斯’也明白,要是身份暴露,刺客一定会回来完成收尾工作,而他没有任何保护者可以依靠。”

    “结局呢,尼科尔家的财产被法师会回收,奴隶全部就地拍卖。菲利斯被一个女红袍看中,成了她的侍童,两年以后才找到机会逃出塞尔。”

    达维克吸了口气,想说点什么,但脑海里却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这个故事并不新奇,甚至有一半他早已猜到,只是从法师口中说出来时,卓尔感觉心脏像是被蛇缓慢地裹住一样,既冰冷又憋闷。

    “所以,”菲利斯却又恢复了轻松随意的态度,对着他微微一笑,“放心吧。尼科尔的儿子十年前就被杀了,而在完成这件事之前,菲利斯也不会死的。”

    说完这句话,他从卓尔腿上坐起来,拿起那份密函离开了客厅。达维克目送着菲利斯的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楼梯转角,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如果世界上有比杀死一个红袍法师更艰难的事,那就是成功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很显然,菲利斯从没有考虑过后一半——他并不打算活着回来。

    “你有计划的吧?”第二天早晨在餐桌上,卓尔终于没忍住问道。

    法师把正在喝着的茶杯放下,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说,细节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但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是有详细计划的吧。”

    “当然。”菲利斯挑了挑眉毛,“我不会轻举妄动的。至少要先成为红袍法师,在达到这一步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那如果你找不到他怎么办?也许消息是假的,也许他确实曾经在这里呆过,但早就离开了呢?”

    “我会一直找下去。”菲利斯无所谓地回答道。

    “好吧。”达维克点点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很显然,法师在银月城过得不开心,或许报仇不过是借口,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离开的理由。而现在,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塞尔,走上了竞争红袍法师头衔这条路。

    如果成功了,那么毫无疑问,作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之一,菲利斯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也许到了那时候,就算那个人露面,菲利斯也已经失去了不顾一切的理由。又也许,到那时他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势力,面对的则是个风烛残年、不堪一击的对手。

    当然,卓尔更希望他永远不要出现。

    “嘿。”菲利斯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吃完了吗?我们该走了。”

    “就我们两个?”卓尔中断了遐想,抬头对法师笑了笑,“不带野蛮人?”

    “他有别的用途。”菲利斯站起身来,“再说,我想今天也不会碰到更大块头的东西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当它们散成四块躺着的时候,看起来确实没有野蛮人块头那么大。”

    两个小时以后,当卓尔一屁股坐在一具被拆散了的构装体上时,终于有心情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菲利斯没有理会他的揶揄,自顾自地在满地残骸里面寻找着,直到从里面摸出一把古旧的钥匙来。达维克坐在旁边看着他把钥匙插进另一具构装体胸前的盒子,打开胸腔,小心地捧出里面的内容。一些钱币被法师随意地扔到地上,卓尔咂了咂舌,起身过去收拾这些“没用的垃圾”去了。

    根据菲利斯解读出的命令信,这是一个里通外国的红袍法师留下的遗物。法师会要求回收“所有的”东西,不过说到底他们真正在意的只有交换情报的信件和法术书。至于剩下的,既然菲利斯同样不关心,达维克一点也不介意帮忙取走。

    当他捡起最后一枚金币时,菲利斯也把不多的卷轴和文献翻看完毕。他的表情看起来既不欣喜也不沮丧,达维克想这意味着法师至少得到了足以交差的东西。

    “走吧,回家?”达维克脱口而出,然后觉得有点奇怪。

    在卓尔的词典里,“家族”、“基地”和“安全屋”都很好理解,但“家”却是不存在的。教授他们地表通用语的老师将之解释为“能为地表生物共同生活提供保护的建筑,然而大部分情况下所谓保护只是虚伪的安全感”。正如每一堂地表相关的课程那样,学生们是哄笑着听完的。

    不过,如果是守卫森严的红袍法师居所,应该能够称之为“家”了吧。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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