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风流[重生]》分卷阅读7

    虽说妖可以使点障眼法变些银钱,不过终归是障眼法,东西不是真的,这种骗人的行为在屠酒儿这类“名门望族”身上从来都是不屑的。

    清高到不屑骗人的后果就是,穷。

    没办法,她不劳作,没有什么进账,种在木屋跟前的一点菜够她自己吃就不错了,能富余出来拿去卖的实在不多。家里也不涉尘世,哥哥姐姐们连银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凭他们在妖界的地位,来这儿不抢不夺就烧高香了,压根别指望谈钱。

    以往她赖着的要么是帝王,要么是权臣,从来不需要考虑腰包。可谁叫她这次就偏偏赖到明漪身上了,明漪怎么可能给她花钱,估计穷道士自己都没几个子儿。

    惨无狐道啊。

    所以这次琼华一出手就是二楼雅座,糕点菜肴样样具备,酒盏茶水杯杯高档,可把屠酒儿乐了一阵子,她边往嘴里塞糕饼,边含含糊糊地说:“之前我来听说书,都只能混坐在人堆里,顺别人点儿瓜子花生吃,顶多有时候出卖色相,骗点儿酒喝喝。这是头一回坐在这里呢。”

    “怎么,堂堂妖尊的女儿,缺钱?”琼华端着一杯茶水小口抿着,“可别传到妖界去叫他们笑掉大牙。”

    “敢笑,我大哥会揍他们。”屠酒儿又捏了一块鸡肉,目光投在了那说书老头身上。

    只见那老头怀抱一把三弦,右小腿绑片刷板,说到关键时,足尖一点,刷板噼里啪啦响起来,怀里三弦拨两声,声音热热闹闹的,可比寻常说书人好玩多了。

    屠酒儿指着那刷板和琼华卖弄道:“姑姑,你知道他腿上绑的是什么吗?”

    琼华很给面子地顺着她:“你说。”

    “那东西,三四片不足尺长的杜梨木,熏干打光后打上两个眼儿,用细麻绳穿绾起来,和那些打快板的手里物什差不多。他一抬脚,那东西就哒哒哒得响,若是说到精彩之处,就那么点几下脚,也就是示意下面的人该鼓鼓掌喝彩了。”

    琼华一笑,接着她的话说:“这杜梨木,最好是选那过了百年的老树,砍下来,树皮一层一层刨去,直到剔得就剩个薄薄的心儿,一棵树就做一块。要是四棵百年老树做出来四块杜梨木片,穿将成板,那打出来才好听啊。”

    屠酒儿惊道:“哎,你怎么知道的?”

    “我记得《民俗杂谈》这部书里记载过。”琼华勾着唇角,又呷口茶。

    “你也看过?”屠酒儿脸上表情兴奋起来,就如伯牙看见子期差不离,“讲民俗的我最喜欢这一本,住处搬来搬去几次都舍不得扔,现如今还垫在我枕头下呢。”

    “看不出来,你也有此喜好。”琼华笑得浅淡,嗓音温润如水,“瞧着你这张脸,我还以为只会勾引男人。”

    “都是那帮登徒子给我传的坏名声!”说到这里,屠酒儿有些生气,曲起指头直敲桌面,“他们也真是有意思,帝王昏庸,无才覆国,却将过错都推给一介女子。这不就像一个贪婪之人喜欢吃肉,一直吃一直吃,吃太多给撑死了,人们不说他贪得无厌,反而怨那肉太鲜美,岂不可笑?”

    “你倒把自己摘得干净。”

    “难不成要以怀璧之罪论处我?”屠酒儿皱起眉,摸摸自己的脸蛋,“倘若生得勾人也是罪,那就都赖我身上罢。”

    “唉。”琼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屠酒儿倒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不久之前还因为委屈哭成那样,随随便便拽个她感兴趣的事物,她就可以立马高兴起来。

    只是……不知道眼下她这高兴模样,到底是真缺心眼放得下,还是强打着精神装给所有人看。

    琼华撑起脑袋,不再想旁的事,只专心和屠酒儿一起听说书。说来也巧,今日那台上之人正慷慨激昂地说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话说西周时期,那周宣王死后,其子宫涅继位,是为周幽王。当时周室王畿所处之关中一带发生大地震,加以连年旱灾,使民众饥寒交迫、四处流亡,社会动荡不安,国力衰竭。国中上下本就人心惶惶,这时,有个大臣名褒珦,劝谏幽王,周幽王非但不听,反而把褒珦关押起来……褒族人千方百计要把褒珦救出来,他们听说周幽王好美色,正下令广征天下美女入宫,于是就有了褒姒这么个人……”

    “褒姒虽然生得艳如桃李,却冷若寒霜,自进宫以来从来没有笑过一次,为此,幽王竟然悬赏求计,谁能引得褒姒一笑,赏黄金千两呐!这时呢,有个叫虢石父的奸佞之臣,替周幽王想了一个主意——便是用那烽火台一试。”

    “话说那烽火台,从国都到边镇要塞处处设遍,光是骊山附近就修了二十余座。有要事发生的时候,相邻的烽火台相继点火,消息才得以传递给诸侯。这周幽王无事点火,诸侯们以为犬戎打了过来,一个个儿都急忙跑来救驾……褒姒见千军万马来去如儿戏,这才忍不住笑了一笑……”

    “……就说这褒姒,忒不知要脸!不知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为了救褒珦的物件儿,还真把自己当菩萨端起来……”

    那老头也怕是个老得脑子不清楚的,说书就说书吧,说到一半还非把自己的想法也掺进去,拍着三弦紧着骂了几句妖姬害人,红颜祸水。

    屠酒儿一听就不乐意了,又恰好刚刚喝了两坛酒,气得拿着筷子把碟子敲得叮咚响:

    “你看,你看,凡人就是愚昧,殊不知西周已烂透了,不论谁来做这个火引子,都早晚是个灭。我堂堂九尾灵狐,不和凡人打架……嗝儿。”屠酒儿打了个酒嗝,顺了顺自己的胸,“但是我要作诗一首,谁也拦不得我!”

    “不拦,你作。”琼华把下巴放在支起的手背上,温柔地看着屠酒儿。

    “九宫云天落,美人……应祸国。”屠酒儿举起筷子指着天,酒气熏熏的,“可怜世人痴……呃,可怜世人痴……痴……”

    琼华轻声接道:“犹怨一笑错。”

    “好!接得好!”屠酒儿嘿嘿笑起来,“你真懂我。”

    “两坛酒下肚你就晕乎了,亏屠苍还给你名字里带了一个‘酒’字。”琼华无奈地笑了笑。

    “醉仙楼的酒就是不一样,我喝普通的酒才不……我挨不住了,先睡一会儿,要走了你叫我。”屠酒儿摆摆手,一头栽在桌子上开始呼呼大睡。

    琼华的目光轻轻扫过,屠酒儿的身上瞬时凭空多了一件鹤羽裘落下。她拿了一块小狐狸刚刚最爱吃的糕饼,小口小口咬进嘴里,继续侧耳听台上老头喷着唾沫星子的评话。

    “说这周幽王啊,为进一步讨褒姒欢心,又罔顾老祖宗的规矩,废黜王后申氏和太子宜臼,册封褒姒为后,褒姒生的儿子伯服为太子,并下令废去王后的父亲申侯的爵位。这申侯听了还得了?立马不干了,联合缯侯及西北夷族犬戎之兵进攻镐京……后犬戎兵马蜂拥入城,只剩下周幽王、褒姒还有他们那个小太子伯服,然,亡国之下,焉有不败之王?败王之旁,焉有不死之姬?萧墙之祸,红颜之乱,这人呐,哪儿能预料那么多呢?到最后,也只能落得个死光光咯。”

    第9章 笨蛋师姐

    等那老头子说完,下面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恰是该宵禁的时候。跑堂的小厮上来催了几次,客客气气地捏着抹布说,茶楼准备打烊了,姑娘们快点回家吧。但是琼华拍了好几次像是睡死了一样的屠酒儿,没有一次得到回应的。

    这可没法子了,如果不是屠酒儿自己在清醒的状态下化作狐形,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破开她身体的结界控制她的形态转变。

    琼华是鹤,不是大鹏,重量她倒承得起,可这么大一坨人,怎么可能压在一只小小仙鹤身上保持平衡不掉下来?

    茶楼的小厮又上来催了一次,这回催完连走都不走了,直接站在她俩后面揣着手看,就等着她俩赶紧滚蛋收拾完桌椅回家睡觉。无奈之下,琼华只得把睡得香甜的屠酒儿扶上自己的背,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出茶楼。

    从山脚到玉虚宫的距离对于常人来说都不算远,更别说是这只活了三万年的老妖精。因为不远,所以琼华也懒得用法术,背着屠酒儿在雪地里踏踏实实地深一脚浅一脚走着。

    而屠酒儿睡得就差打呼噜了,半张着的嘴止不住地流哈喇子,把琼华的衣襟染湿了一大片。

    “真该把现在的你驼到京城去,挂在城墙头展览上一天一夜,丢丢你的脸,看你以后还能勾引到哪个官宦贵胄。”琼华不禁觉得好笑。

    屠酒儿吧咂吧咂嘴,哼唧了一声,偏了另外半边脑袋接着睡。

    过了一会儿,身后沉甸甸的小狐狸模模糊糊喊了一句:

    “琼华……”

    琼华挑挑眉,道:“不叫尊称,你阿爹要是听了,一定打你屁股。”

    “……琼华。”屠酒儿还是没醒,或者是半醒,眼皮子都张不开,“琼华多好听,为什么……要叫姑姑那么老。”

    “是啊,我也觉得我不老。”琼华温和地笑,声音放得很柔,“只是在我这里,时光过得比常人多点罢了。”

    不知何时,她们已越过了山前碑,走到了玉虚的地界里。走着走着,没成想迎面撞上两个巡夜的弟子,那两个弟子一见琼华便急急忙忙地撂下灯笼行礼:“拜见尊驾。”

    说来也奇,虽说玉虚宫向来都和妖鬼二界势不两立,但门下弟子无一敢对琼华这只妖有一丁半点的轻视与逾越。很显然,不会有人把琼华当做普通妖族,似乎在所有人眼中,不论正道妖道,都认为琼华是神。特别是玉虚宫的这帮人,从掌门到弟子,还都得敬称她一声尊驾。

    她也该是神,只不过懒得飞升罢了。

    “没事,继续巡夜吧。”对于这种下等弟子,琼华说话的态度依然平和,从不曾摆高自己的位置。

    “尊驾,恰逢适才掌门吩咐了下来,说如果见到您,就叫您即刻去掌门主殿一趟。”

    “连夜?”

    “是的,掌门说再晚也要去。”

    “好,我知晓了。”

    “臭道士。”背上的屠酒儿忽然咄咄开口,“烦死了,最讨厌臭道士。”

    两个弟子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琼华没解释,只用眼神示意他们走。那二人又朝琼华作了个礼,才恭顺地一步一步退开。

    等他们走远了,她才开始责备背上的人:“三三,怎么突然骂人家?”

    “我才……才从青丘出来的时候,就有个臭道士拿着铜钱剑追着我打,追了整整一个月。后来我在那些有钱人家蹭吃蹭喝,也老有爱管闲事的道士自个儿跑上门来,说你们家有妖气……还妖气冲天。”屠酒儿使劲哼了一声,“呸!我看他才是臭气冲天,脏兮兮的臭道士。我又不曾吸食过一口人的精气,也不曾蛊惑王臣迫害苍生,不就是蹭点吃喝再顺几册孤本的书么……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他们不知道的?”

    “既然那么憎恶道士,又怎么会喜欢她呢?”

    “阿漪……她,”屠酒儿支吾了片刻,“她不一样的啊。”

    “我看她教条呆板,只认死理,食古不化。要是过几年她师尊放她下山,她也会像你遇见的那些道士一样,打着降妖除魔的旗号排除异己。有何不同?”

    “她……给我打伞。就是不同。”

    琼华颔首,须臾,又问:“倘若她不再给你打伞了呢?”

    “谁说不会?她前几日就又给我打了。”屠酒儿说起这事,还得意地笑了半晌,“虽然她总是摆个臭脸,但她确实打了好多好多天的伞呢。所以她一定是在乎我的,我相信她。”

    琼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又没说。

    “琼华,你有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屠酒儿的声音忽又转低,压得轻轻的,像在说一个压积已久的秘密,“就好像是……恰在盛春时节看见一朵开得正好的花,可它却生在触天高枝之上,只能仰脖子看着,摸不到,也摘不得。”

    “可惜,大多时候我都不是看花之人。”

    屠酒儿笑了笑:“谁不是呀,大多时候,我才是那朵傲在枝头不肯下落的花呢。什么时候……我竟也变成一个低微到甘愿自欺欺人的笨蛋了。”

    琼华没答话。

    原来她什么都懂,原来就算什么都懂,还是无法放下。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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