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口承认的勇气令李一凡向他们互换了一个眼神，由牵涉其中的他来作交代，似乎是最好的。
“是恶作剧，聿同学发现储物柜被人恶意破坏，所以为了抓住那个人，追进仓库，没想到铁柜像骨牌一样倒下来，把他们两个压住。”
“储物柜的恶作剧，都是戴同学做的？”她继续追问。
“他是为了妳吧？因为他认为聿华将你从班会长的位置上拉下来对妳造成了伤害，既然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妳也不需要再隐瞒……”即使不忍心，莫恩斯也不得不说出残忍的说话。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他！”她用力地摇头，连紧束在脑后的发丝也摇得散落。
“如果你不知道是他做的，主动找我提出调换储物柜，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李一凡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他竟然不曾怀疑过建议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任何可疑的动机。
或者说，意图逃避责任令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环。
“老师……对不起！”她垂下头，回避他带着责备的目光。
“李老师，先让她继续说下去，好不好？”莫恩斯把纸巾递给王雅莉，轻拍他的肩，鼓励地说：”王同学，其实妳要保护的人是赵永安，对不对？”
在王雅莉的心中，会对死者怀有恨意的人只有赵永安一人，就算再大方，男朋友的身份永远埋藏在地底，他也不可能没有抱怨过。
看见她把唇瓣咬出血痕，莫恩斯继续游说：”手绳的事我们也知道了，是妳亲手编的吗？”
“手绳……”终于，王雅莉下意识地抬起眼角，凝视着范向阳手碗上的紫色手绳，紧绷如弦线的精神瞬即崩溃。
＊＊＊
“聿同学，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坐在轮椅上的赵永安，对探病的客人微微一笑，纵使背对着阳光，灿烂且温暖的感觉依然未变。
“是骨折吗？”见他的左脚裹上石膏，聿华已猜出了他的伤势。
“是啊！东西掉下来的时候，来不及闪避，被压中了。”赵永安搔着下巴上的纱布，不以为然地说着，可是站在身后的赵妈妈听着听着不禁拭泪，他压低了声线责备她：“妈妈！别这样！”
赵妈妈怔愕片刻，才慌忙把停留在聿华身上的目光移开。“对不起，我离开一会儿……”
她的眼内是怪责的眼神，聿华很能理解，因为说要进去仓库的人是他。
“医生怎么说？要多久才会好？赶得及比赛吗？”
“赶不上了，但要是能再次选择，我也不会见死不救，所以你也不需要内疚。”赵永安把轮椅推到桌几前，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苹果。”要吃吗？”
“我来切。”聿华接过苹果，坐了下来。
他在想，不会见死不救的人，也可能会杀人。
在许多推理小说中，杀人的凶手都不一定是坏人，是各种各样的理由将他们压逼至墙角，不过赵永安的理由又是什么？
妒忌，根本不成立。
“麻烦你了，对了！有做过检查吗？这么重的石膏像摔下来，没有摔坏你的脑袋吧？！”在赵永安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时，门外隐约听见王雅莉的哭声。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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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不见王雅莉？她为了你，不惜离家出走，把自己弄得满身伤痕！难道你就看不见她的决心？”聿华再讨厌王雅莉，也不禁被她放弃一切的行为所感动。
“聿华，你已经知道了？”赵永安的笑颜瞬即笼上了阴霾。
“知道，还知道范老师和死者的事。”
“你到底……”话说到一半，赵永安笑了笑，忽然觉得他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你只是没有信心！”
“不是没有信心的问题！而是……”赵永安犹豫一下，把轮椅转向窗前，遥望着远方的落日。“她真正喜欢的人不是我，她会选择我，是因为我是那剩下来的一个。”
“这样说，颜校长儿子的死与你无关？”
既然他不愿意做代替品，更不愿意做后补，那么杀死情敌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果然是这样，你和莫老师是为了调查，才会进这所学校，我们早就怀疑过你们两个，但是你的英语太好了，校长让你当插班生也是有可能的，至于莫老师……他和你怎么看都是恋人吧！”赵永安淡然地继续说：“很可笑，对不对？只要做了坏事，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提心吊胆。”
“请你不要岔开话题了，在发现尸体的前一晚，你见过死者吗？我们在死者的计算机内，发现王雅莉发的msn讯息，里面提起过这件事。”聿华试探他。
“是啊？！也对，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啊！”轻抚着手碗上的黑色手绳，赵永安把腰挺得更直后，完全没有否认他的罪。“没错，那天晚上，我见过他，他是我杀死的。”
“为了什么？”
“因为我看见他的手上戴上一条淡紫色的情侣手绳，一模一样的手绳，雅莉曾经偷偷地戴在手上……”赵永安回头对聿华淡然地一笑，闪烁不定的眼竟 然寻不着一丝的悔疚。“雅莉喜欢他，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从她看他的眼神、说的每一句话，即使她后来告诉我，这是替他和他女朋友做的，我也知道这是因为她 只是想藉此得悉他女朋友的身份，所以我很愤怒，看见他喝得烂醉，就把他从桥上推下去，然后看着他站起来又倒下，直至动也不动……”
“这是真的吗？可恶！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他的笑容令聿华有点生气，亏自己还曾经相信过他！
“我为什么笑不出来？”
“你是在说谎吧！银沙河的水位只是及膝，如果要淹死一个，必须要有人把他的头压进水里。”
“有分别吗？”赵永安轻托着头，耸耸肩。”反正，我也是那个人。”
聿华怔然。
他是在说谎！
可是正如他所说，不管有没有杀意，他都是那个把死者推下河道的“凶手”。
“你们会通知警方吗？”
在一时之间，聿华答不出来。
“聿同学，能请你替我做一件事吗？”赵永安边说边解开手绳，递给聿华。“请你替我还给雅莉，告诉她，我这个杀人凶手配不上她……”
聿华却甩开他的手，转身走向门口，说：”会不会告诉警方，我们会交给颜校长决定，至于你这个要求，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既然她肯为你鼓起勇气，你凭什么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说她喜欢的是别人？”
这时，赵永安默默地垂下头，脸颊渐渐湿润起来。
＊＊＊
连串的事件始于一场同性师生恋。
死者透过父亲认识其学生范向阳，然后相知相恋。同时，他的青梅竹马王雅莉和男友赵永安的恋情亦不能曝光，于是他和她决定传出拍拖传闻，希望藉此隐瞒两对情人的亲密关系。
不过，他却没料到王雅莉喜欢的人竟是自己，提出情侣手绳的意见，只为了找出他执意收藏起来的情人。一想到亲手编织的情侣手绳会戴在别人的手上，替别人作嫁衣裳的心酸令她突然被鬼迷了心窍，就算它不属于自己，至少也能戴上一次！就只有这一次，不巧被赵永安看进眼底。
师生恋本来就是不被人轻易接受，更何况是受尽歧视的同性恋？
在他压抑着兴奋的心情，悄悄地把手绳夹在图书中，归还给范向阳时，范向阳竟然向他提出分手。当晚深夜，他在事发地点拨打无数电话，告诉范向阳他正准备自杀，由于事发地点是必经信道，李一凡又认为这只是口头上的威胁，两人最后决定留守在学校里，希望他会死心离开。
他在桥上边喝闷酒，边打电话，其实李一凡的推测没有错，自杀只是一个威胁，他也知道及膝的河道只能淹死小孩。等着等着，课室的窗户依然透出亮光，他再拨了一通，是李一凡接听的，还没开口，耳边传来一句怒吼，系在腕上的手绳已被人扯落。他一回头，还没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后腰已撞上桥边的栏栅。
摇晃、晕眩，四周一切湿润，他知道自己掉进河里，也许是桥太矮，也许是酒精的影响，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尝试站起来，头昏眼花和呕吐感相继袭来，甚至连双腿也不听使唤地跪了下去。
李一凡接听到最后一通电话后，知道有事情发生，又联想起储物柜的恶作剧，便急忙跑到事发地点，在那时候他已经在河道上漂浮。人已死，后悔也莫及，为了逃避责任，也为了性取向不被揭露，范向阳忍痛把尸体推回河中心，李一凡则伪造自杀遗书。
至于王雅莉，她自死者口中知道恶作剧后，第一时间便联想到赵永安。在事发当晚，赵永安把死者推下河里去后，马上通过电话表达他的愤怒，她很害 怕死者会受伤，于是马上通过msn向他道歉。然而，尸体在第二天被发现后，种种的迹象都告诉她，赵永安就是那个凶手！在这一瞬间，她既后悔，又内疚，可她还是选择了保护赵永安，主动向李一凡提出交换储物柜的要求。
因此，李一凡、范向阳和王雅莉都不约而同地作出假证供，而赵永安在多方的隐瞒下，被视为与事件无关的路人甲……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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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脑海中的凌星线索拼合起来后，聿华发现了很多不能理解的地方，但已无法询问当事人。
“后悔了？”见他站在一旁发愕，莫恩斯拉开了车门，轻声唤道。
“哪有？我支持你的决定！”他撑着拐杖，进入车厢。
今天，聿华可以出院了。
他们没有通知任何人，所以接送他的只有莫恩斯。
到了最后，他们也没有把调查结果转告颜校长，既然四人都有悔意，莫恩斯认为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亲口承认过错，还有道歉。
“不过这样做，白费了我们的气力……真是的！你只顾及别人，又不想想，侦探社都快要倒闭了！”聿华鼓起了腮。
“就算不能得到原谅，道歉是需要诚意的。”
“是是是！”
“回去了。”莫恩斯扭动钥匙，车子发动了。”我们先回侦探社，凯应该在那里。”
“嗯，我也该感谢他的努力。”
托着下巴，聿华看向渐渐远离住了两个星期的医院，在某个窗户中，他似乎看见一个人，他坐在窗旁，微笑着，似是在为他们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