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遇到兵》分卷阅读14

    李德元才不把他的话当真。因为那家伙一如既往地偏过头去,眼光在火焰上游移不定,就是不敢看他。知道这家伙一向是口硬心软,定是做好了打算,认为有能力对付那拨家伙,才会—直闷声不响,任由他们使坏。可让他不明白的是;这家伙既然早做了打算,为何没能对付倒那三个,反倒被制服了呢?

    “咳……”一声轻咳从张赛虎喉中逸出,可他又飞块地闭了嘴,将那咳声憋进了肚子里。李秀才循声望去,登时心中雪亮这个讳疾忌医的莽汉,坚决不相信自己受寒发热,一个劲儿地逞强。本以为撂倒那三人并非难事,可真正动了手,却因病犯了迷糊,终究是撑不住的。于是,先前的如意算盘被打了一个七零八落,自个儿也被捆成了粽子。

    将事情的经过揣测了个**不离十,明明是危急关头,可李德元却觉得好笑:这头葬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望着张赛虎的面容,他刚想笑他讳疾忌医,可对方的脸色,却让李秀才发了急:在火焰的映照下,张赛虎一张脸烧得发红。汗珠从额前滑下,打湿了鬓角。似乎是想要咳嗽,可他紧紧闭了嘴,不让咳嗽逸出唇外,但肩头却是不由自主地随咳声颤动。

    “张兄,你不要紧吧?“李德元想也没想地移了身子,想去看对方的状况。可是因为全身被绑得死死,根本动弹不得。他挣扎着想摆脱麻绳的束缚,却只让绳子勒得更紧,杠在伤口上,疼得他直咬牙。

    思忖了片刻,李秀才大声呼喊:“来人啊!”

    这呼喊果然引起了那三人的注意。为首的老者慢慢地走了过来,对著李德元就是一脚:“吵什么?!”

    这—脚正踏在背上,疼得李秀才几乎要昏过去。可他死死地咬了牙,硬生生将一声痛呼憋在了嘴里。好半天后,他才稳住了心神,望向那老者,垦求道:“常言有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拜托你,放了他好不好?”

    “放了他?!哈!”老者咧嘴笑道,“你们可是逃犯,若放了他,我可不是成了罪人?”

    “不是的!那个被诬陷为杀人犯的是我,跟他没有关系,”李德元急道,若不是全身被捆,他定会冲到那老者前深深作揖相求,“他只是不忍看我被冤枉,所以才放了我。他不是坏人,他以前是捕快,是好人。所以,请你放了他,好不好?求您!”

    老者冷笑一声:“我管你们谁是杀人犯谁是捕快?!我只管你们都是被通缉的逃犯,五十两一只!”

    轻蔑的语气和轻贱的用词让李德元明白,恳求是没有用的。他忍不住义正词严地指责对方,“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竟然为了区区金银而置道德于不顾!你怎么可以这般无耻?!”

    “无耻?”那老者挑了眉毛,又是一脚踹上来,“闭嘴!”

    “我偏要说!”李德元捏紧了拳头,让自己不要因痛出声。蹙起双眉,他沉声道:“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是有什么过错,也全因我而起,与他无关!你怎么可以如此不分黑白是非?!就算你心中全无佛教信仰礼法道德,就算你被铜臭迷了眼,也应知道,我才是主犯。就算你要报官,也是抓我比较值钱。他的酬金不多,你就放过了他好不好?或者,他那份钱,算我欠你的。只要我以后有了饯,一定会加倍还你。你相信我,看在钱的面子上,你放了他行不行?”

    这番说辞,原本应该是正气凛然的职责,可最终却还是演变成了哀求,可是李德元浑然不觉,自己曾经所谓的“读书人的气节”和“宁死不低头”的一身傲骨,到了此时,在他不知不觉中就混入了哀求的意味。这让倒在一边的张赛虎看得呆住。

    当日,在晋城的县府衙门,衙役们抡起了皮鞭,在他身上抽出条条红痕。他咬了牙,虽是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求饶的话来。他忍住不让痛呼出声,更是握紧了拳头,硬生生地让指甲嵌进了肉里。

    当日,张赛虎没有料到,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竟然会挺着一身铮铮傲骨,任由鞭打,不曾说出半句求饶的软话。

    就像他的今日,也绝没有料到,那个曾经骨子里满是硬气的的蠢书生,竟然会因为他的缘故,说出了恳求的软话来。

    看著那个被绑得死死的瘦弱身躯,在那苍白的脸上看出了点点水迹,分不清是因疼痛流下的冷汗,还是为他而落的泪滴,在火焰的照耀下,闪烁著点点晶莹光芒。张赛虎心头一紧,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感在作祟,只觉得心头一酸,像是打翻了陈醋坛子,酸液渗透入内里,渗透进心,让他忘了呼吸,忘了咳嗽。身体越来越热,手心里全是汗,他只想一跃而起,踹倒那些该死的混蛋,然后将那个蠢书生抱在怀里,再也不放生。

    是了。到了现在,他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日看见那清秀的笑容,会仿佛五雷轰顶一般被摄了心神;他也终于明白,为何那时将他压在身下,他会去想亲吻他光滑的额头,抚平那微微蹙起的眉心。

    是了,到了这时,他依然明白,他张赛虎,偏是看那个蠢书生看对了眼,想对他像男人一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天南海北聊到天明,也想对他像女人一样抱他在怀中亲他吻他睡他。

    这个认知让张赛虎的脸颊像火烧一般,**辣地烫。等等!火烧?!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提醒了他。趁著那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李德元身上张赛虎缓缓地移动著身子,将被捆紧的双手凑到火堆旁。

    “你这家伙说什么蠢话?!我看你是根本掉坏了脑壳吧!我怎么会放走到了嘴边的鸭子?”那老者一边讪笑,一边用脚尖踢点著李秀才,并渐渐加重了力量。

    李德元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命令自己不去在意对方那踩在伤口上施压的脚,他怒斥道:“你到底有没有人性?!这等做法,简直禽兽不如!”

    “好,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禽兽’!”那老者收回了脚,邪笑著,改为一脚踩在李秀才的右手上。再然后,他左脚离地,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那纤长的右掌上——

    “啊——”十指连心,李德元终究是忍不住,痛叫出声。在暗夜之中,这一声显得是如此凄然和苦楚。

    望著面前这一切,张赛虎只觉得这一声惨叫,像是刀子一般,在他心头狠狠地剜了一刀。疼得让这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汉子,忍不住飞出泪来。心口那种痛感,远远比正在受火焰灼烧的双手,还要痛上许多。

    渐渐闻到了微微焦糊的气味,张赛虎分不清那是麻绳被烧焦的味道,还是被连带著一起饱受烈焰焚烧之痛苦的双手。此刻,他已感觉不到手上的痛楚。他只是狠狠地瞪圆了眼睛,将面前的—切丝毫不漏地收进眼底。

    记下那老者狰狞的笑,记下那两个青年抱臂而看的悠闲,也记下了李德元额前的冷汗、青白的脸色,以及被咬到青紫的下唇。

    记下了,这一切,他张赛虎都记下了,深深地刻在心里,死也不会忘。这仇,这恨,这痛,这心疼,他定要将这笔帐好好算上一算!

    血腥气蔓延在口中,那是张赛虎不自觉间咬破了嘴唇。手腕渐渐可以微微活动了,他用力挣了挣,终于将粗绳绷断。

    先是不动声色,在那三个混蛋不注意时悄悄松开全身上下的捆绳。然后,在顷刻之间,张赛虎一跃而起,飞腿先是直接踹上了那老者的胸口,随即抓起两个目瞪口呆的青年,双手一使劲,将两颗脑袋狠狠地撞在一起,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和那三个倒楣蛋子同样呆住的还有李德元。他瞪大了眼,看著张赛虎像丢垃圾一样将两个青年扔了出去,摔开了好几尺远。然后,那个莽熊冲了过来一把搂住他,三下两下将他身上的绳子解了个干净,扶他到一棵树下,让他轻轻靠坐在树旁。

    随即,他以从未曾有过的轻柔声音道了一句:“再坚持一下。等—会,一会就好。”再然后,轻轻放下他的身子,他一个箭步又冲了回去,拎起躺在地上的老者的衣领,一把将之提了起来,一拳头正砸在对方的鼻梁骨上。

    “第一拳,让你踹!”这—拳,直砸得那老者脸上彷佛开了个染坊一般,红的紫的青的黑的一齐冒了出来。

    一拳哪里解气,想到刚才这混蛋对李德元做的一切,张赛虎只觉得火从心头起恶由胆边生,捏紧了拳头,结结实实地在对方的小腹上捅过去,“第二拳!你敢踩他?!”这一拳,打得那老者闷哼一声,血从嘴角逸了出来,便再没了声响。

    见到张赛虎面色铁青,捏紧了拳头似乎是有打不尽的怒火,李德元惊得目瞪口呆。见他的第三拳又要招呼上去,可那老者却只有出气没了进气了。李德元一惊,忙开口连声唤道:“张兄……张兄!张赛虎!”

    这—声出口,竟是沙哑得仿佛声带被磨砺过—般。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想要大声呼他,可一个“张”字刚喊出口,却又被一连串的咳嗽打断,刚刚那老者的—脚,似乎是伤了肺了。

    李德元的声音唤回了张赛虎的神志。暂且丢下手中的混蛋,他跑回他的身边,轻轻执了那满是淤青的手,缓声:“疼么?”

    被这从未有过的温柔吓到。李德元张大了嘴,半晌发不出声音,见他不会答,张赛虎只道他是疼痛难忍,紧紧地敛了眉头,他将他纤长的手包覆在自己的大掌中,轻轻搓揉,为他散瘀活血。手上一边忙著,他一边恶狠狠地开口:“老子要杀了那个该死的家伙!”

    这—句让李秀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忙以那只完好的左手扯了他的袖子,轻声劝道:“算了,饶了他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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