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遇到兵》分卷阅读21

    将李德元的挣扎看在眼里。唐公子慢慢别开眼去。望著路边那一棵苍翠的樟树,阳光透过叶片。在他俊秀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望着那片翠绿良久,他才轻轻地开了口:“至少,你不希望他以通缉犯的身份,过一辈子吧!”

    蓦然,心口有什么东西被触动。是的,他可以不做官,他可以不要沉冤得雪,他却不希望连累了他,他希望他不再这样东躲西藏地过日子,他希望他能回到认识他以前的那个样子,虽然蛮横无礼。虽然是个说话不待见人的莽汉子,却是那样意气风发,也……也很正常。

    如果……如果他们两个不曾相遇就好了。这样,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他会是个规规矩矩上京赶考的秀才,或许就此走入仕途为民做父母官,或许就此落第怀了遗憾但待来年;而他,则依然会是那个一脸强盗样的捕抉,抓抓小贼赚点小钱,喝喝酒逛逛花舫什么的。如果他们不曾相遇,就不会双双交成了逃犯。也不会在这段日子劳苦奔波,更不会做出了天理不容的事情来。天!男男苛合,这岂止是该被唾弃的,简直是违背千百年来人性常理的恶事。

    正当李德元如此所想之时,一件物事突然凑到眼前。定睛一看。原来是唐公子递来了那一本《汉景帝》,“汉景帝宠幸董贤,你可觉得恶心?”

    李秀才点了点头:那位好男色的皇帝,被世人痛骂“昏君”这不正表明,断袖之行为是遗臭万年的么?

    “你可知道‘断袖’何意?”唐公子又向,脸上惯有的笑容逐渐敛去,俊秀面容之上。看不出表情。不等李德元做答,他自顾自地说道:“‘断铀’当日汉景帝清晨起身,见董贤压着了他的衣袖仍在睡梦之中。他不忍将其惊醒,于是割断自己的袖袍,此为‘断袖’之由来。汉景帝,若不论他的君王之身,在这一点上,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宠溺爱人的男人面已。身为皇帝,他怎么会不知道这种行为会招人口实,会被天下百姓所耻笑,可是他全然没有办法,爱便是爱了,再理智也止不住,一点用都没有。”

    李德元一怔。他突然明白了,为何每每张赛虎吻他之时,总是敛著眉头,表情甚是痛苦,那个莽汉子,他并不是不知道男男之事不可为,他又何尝愿意去抱一个男人?只是,“爱便是爱了,再理智也止不住,一点用都没有”。

    原来,那莽汉早巳明白。不明白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心口的深处,有什么情感缓缓地滥出,直流淌得满心的酸。缓缓地,李秀才慢慢抬起脸来:“唐兄,我想去晋城。”

    “好啊。”唐公子轻轻地勾勒了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秋日的阳光,浙渐趋散了树林之中的寒气,也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二人的背影上投下了点点光斑。

    另一厢,直到日上三竿,张赛虎依然没有清醒的意思。这一晚,他是睡得又香又甜。原因无他,只是憋了近一个月的欲火,终于如愿以偿地吃到了某人。这让他就连做梦都会笑出声来。“吧唧”了两下嘴。迷迷糊糊的张赛虎正想吃一块清晨豆腐,可努了嘴朝怀里凑了半天,却是扑了一个空。

    —惊之下,张赛虎忽悠一下就挺起身来;当他看见空荡荡的床铺,和他凌乱地散在地上的衣服时,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再抽搐一下,“李德元要是给老子逮到,有你好看!”

    房间里,传来某只莽熊咬牙切齿的声音。惊得树梢的鸟儿拍了翅膀就逃,空留青枝兀自颤动著。

    ***

    李德元越来越觉得,自个儿就是一倒楣蛋子。原来,当日他与张赛虎费尽辛苦进出晋城,此后在外漂泊,不敢现于人前,可事实上,那案子早就已经破了。

    就在二人出逃后没几天,有一位京城来的大官路过此地,吃饱了撑着的没事做,说是要帮忙查案。结果一查就查出不对劲儿了,那李德元和姓徐的死鬼无冤无仇,再加上他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为什么又凭什么要去杀人啊?

    这个显而易见的疑点,让那大官招了府衙的王大人前来问话。一唬一吼之下,姓王的全数交代,原来,徐府家中有个亲戚是朝廷命官,非要他三日之内找出犯人,否则就摘了他的乌纱。王大人害怕丢官,就准备随便找个替死鬼。而那几日,唯一去过徐府的倒楣蛋子,就是上门借盘缠的李德元。王大人一看乐了,再去查李秀才的家底,—清二白,本本分分一读书人,家里又没有一个做官的靠山,再加上又是外地人,在亘城无依无靠,就是死了也横竖没有人知道。于是姓王的当下一拍大腿:得!就他了!

    可王大人干算万算没有想到,自个儿的部下竟不知道是那根筋搭错了,竟然把李德元给放跑罗。这可叫他怎么再找出一个人犯来交给徐家?于是,他气急败坏地四处通缉,可人还没有捉到,就来了一个多事的官爷插了一手,先把姓王的给罢免了,自然也就撤销了对张、李二人的通辑。

    然而,两个可怜的“犯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沉冤得雪、已是自由之身,还躲在山上过苦日子哩。

    想到这里,李德元不禁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他们两个,真算笨蛋。

    既然官司的事情搞定了,唐公子笑着约李秀才上京赶考,却被对方摇着脑袋拒绝了;“那个……我做了有违孔孟教化的龌龊事儿,实在没有颜面上京赶考。”

    唐公子笑而不答,知他心意己决,也不多说,只是浅浅地笑。李德元被他看得不自在,摸了摸脑袋,尴尬地笑了笑,又道:“没脸考试,没脸做官了。不过,却也心甘情愿。”

    慢慢地,李德元轻轻勾勒了唇角,笑在唇上,笑进了黑亮的眼眸里。

    夕阳渐渐染红了街道,路边悬铃木的叶片,也被镀上了一层橙黄的颜色。依稀可以看见远处的人家,烟囱中冒出袅袅轻烟,在暮日的映照之下,显得格外柔和而温暖。路边的行人渐渐少了,小贩们也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吃饭去。

    与唐公子告别已有半月,李德元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道之上,一边摸著肚子一边四处张望。街道渐渐变得沉寂下来,与周围行色匆匆的路人相比,他的步伐显得飘悠得过了头。抬头望了望那一轮橙红的温暖日轮,他强打起精神,念了一曲《千秋岁》:

    “莫把么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的确是结了,脑海中纷纷乱乱,纠结成一团。好容易他看开了,想定了,伦常礼法什么的,都让他扔去了一边,因为,“爱便是爱了,再理智也止不住,一点用都没有”。

    可是,好不容易下了抉心,却找不着那个莽熊了。他曾冲回那个小镇,却再也寻不着那个家伙的身影。登时心里一片冰凉,他又只好晃悠回了巫城,请艳娘帮忙寻人。然而,等了好几天了,却愣是等不到那个莽汉子的任何消息……

    耷拉下脑袋,李秀才仿佛游魂一样,行走在街道之上。不愿干坐著等艳娘传消息,可走到了街上,却也只是没头没脑的瞎转悠,哪里才能见到那家伙的影子?

    “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不自觉地念了这样的句子,李德元—怔,又立刻跳将起来,“天啊,这种句子来形容那个高壮家伙,哪里有一点相像嘛!人家等的是佳人,我等的却是头大笨熊……”

    正当李德元如此不满地嘀咕之时,突然“咕……”地一声熟悉的响声,让他尴尬地红了脸。低头望了望干瘪瘪的肚子,李秀才突然闻到不知从哪里,传来隐隐约约的香味。

    是酥油的香味!李德元循香望去,只见那是路垃的一个饶饼摊子,小贩正打算收摊回家,却还有三个烧饼尚未卖出,正愁得直吆喝。

    这摊子怎么看上去忒地眼熟,李秀才一呆,愣了半晌。方才想起,当日他在晋城饿得前心贴后背之时,正是在这烧饼摊子前。撞上了那个家伙。他没请他吃烧饼,却请他吃了阳春面……

    猛地,眼睛一酸。模模糊糊之中,李德元怔怔地望着那烧饼,仿佛能在上面看见那张熊脸一般,半晌没了声音,只是发呆。

    可那小贩并不知李秀才正在“睹饼思人”。他只见得面前这个书生两眼珠子都快瞪在烧饼上了,于是他连忙拉生意;“这位客倌,可要烧饼?两文一个,又香又脆!”

    李德元不答,只是看著烧饼发呆。想到那日他初见他之时,在一片狼籍的茶馆中历经生死威胁;再见他之时,一个烧饼没吃到,好不容易吃了碗阳春面,还被那莽汉子喷得满头满脸……刹那之间,李秀才想笑,可是撇了撇嘴角,却又是笑不出,那个害他楣运连连的扫把星,怎么想他的时候,反而偏就看不见了呢?

    就在李德元胡思乱想之际,突然肩头—紧,被一双铁臂紧紧地桎梏住。

    不用回头,光感觉著气息,这蛮力就知道是谁。一瞬间,李秀才安心地想哭,再不挣扎,却也没有转过身去,他只是咧了咧嘴,傻笑地笑。

    就在这时,李德元看见面前的小贩,露出了见鬼一般的错愕神情,张大了口合不拢嘴:怎么……怎么两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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