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可怜的女人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她昔日如绢的黑发变得脏乱不堪,病态而苍白的脸上眼窝深陷,性状较好的唇型描摹着她昔日美丽的容貌,微弱的呼吸声仿佛生命的倒计时,一分一秒间愈来愈轻。
滴。滴答。嗒。啪嗒。
下雨了。璞君恢走出巷子口,他有点想宫晓宁了。
宫晓宁在雨中奔跑,奔跑。
他的脚在路面上的积水“啪!”地踩下一朵又一朵的水花,他顾不得淋湿,只是不停地扯着嗓子喊:
“璞君恢你在哪儿?”
“璞君恢你快出来!”
“璞君恢……”
跑了半条街,宫晓宁觉得累了,他靠着墙,皱着眉头看着匆匆跑去避雨的稀稀落落的行人。还以为是小雨,没想到却越下越大,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宫晓宁缩了一下脖子,衣服湿到里子了。少年啐了一声,他才不要感冒,于是又撒开丫子跑。
转过一个又一个拐角与巷口,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突然从一条巷子里走出一个蓝灰色的身影,少年心里一惊,脚下没刹住径直撞上那个身影。
“唔!”“哇!”两声惊呼不约而同地响起。
咦,是熟悉的温甜嗓音,还有属于某个人的独一无二的味道。宫晓宁一瞬间就反应过来那是谁。
真好。少年的脑子里一下子蹦出了这样的想法,但很快愤怒和委屈便压过了这样的想法,“你去哪儿了?不知道晚上要回来的吗?你们古代不还有什么宵什么……宵禁吗!”他强忍着挥一拳过去的冲动低吼。
“诶…”灰眼睛有些迷茫,闪躲的眼神里充满歉疚,“对不起,阿宁,让你担心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败给你了。少年一下子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气都生不起来了,“我要是有钱了,第一件事就给您装个gps行了吧!气死我了真的是,下次再迷路别想让我来找你。”他转身要走,扔下一句“跟着”。
璞君恢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嘴角,他拉住宫晓宁的手,趁他不耐烦地转过身来时欺身上前,男人很快地俯下头来,捉住那刚要问话的少年的淡色的唇轻轻地覆了上去,他含住少年的上唇轻轻地摩挲,甚至用舌头轻轻地舔上一舔,宫晓宁整个人都呆住了。
真软啊!男人心中暗暗地想,又偷偷看向那惊到呆住的少年,不由得眉眼一弯,仿佛偷腥的猫一样偷笑了起来。
宫晓宁瞳孔一缩,下意识一拳就挥了过去,璞君恢身形一闪,委屈地嗫嚅道:“在下是帮阿宁留记号呀,这样你就可以找到我了。”男人内心恶劣地笑了笑,给自己的小少年盖个戳,不论自己是魂魄还是人形,不论他在何处,他都能循记号而去找到他。
宫晓宁顿了顿,恶狠狠地瞪了过去,看着男人那块泛出泪花的样子,觉得头疼。明明是自己被他占便宜了他委屈个屁!
少年转身健步如飞。
捕捉到宫晓宁图片通红的耳根,璞君恢不知为何觉得心情十分愉悦,他望着少年的背影笑了笑,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过了几天宫晓宁不出意外感冒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发烧。
据说生病会使人各方面能力下降,即使是感冒。宫晓宁一边想着自己的感冒什么时候才会好,一边分神想起早上璞君恢煎的巨巨巨巨难吃的蛋,他搓搓手,没好气地想着天气越来越冷,却没注意到自己今天走了学校的正门,又恰巧路过了北侧的巷子。
“呜哇!”
少年发出惊呼,只见巷口迅速伸出两只手,把持住少年的胳膊,把他扯了进去。宫晓宁心下一沉,暗呼不好,怕是有大麻烦了。
果不其然,少年还未站定,眼前一花,一阵剧痛随着肢体撞击肚子的闷响泛过全身,“唔嗯!”宫晓宁一阵吃痛蹲下身去,缓过气来抬头看见面前用膝盖狠狠顶上自己肚子的人是个纹身打洞流里流气的黄毛小混混。
见被打的人抬起眼来看自己,眼底里除了不安,恐惧,竟然还有一丝丝令人不舒服的寒意,似乎在挑衅着,黄毛抬起手对准宫晓宁的脸一拳狠狠揍了过去。
“嘭!”
**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少年嘴角渗着血丝,两眼发黑,嘴唇一张一合,嘶嘶地倒抽着凉气,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一下子被这一拳打懵了。
“哈。”有人站在宫晓宁面前,整洁平滑的裤脚似乎昭示了来人不俗的身份。
“唔!”宫晓宁觉得自己的下巴被人狠狠掐住,捏起。他难受地闭上一只眼睛,低喊,“放开。”
“哈、哈、哈,宫晓宁,你不是很会动手吗?啊!上次打老子那一拳,可是让我脸肿了一个星期见不了人呢!这账是时候该还了吧?”熟悉又令人厌恶的恶心的嗓音……是班长。宫晓宁没有说话,只是脑海中飞速地思考着逃跑的方法。班长又自顾自地讲起话来,“本想着让班花约你出来,还费尽心思做出场和她不和的戏,没想到这女人这么没用,连你个废物都约不出来!”
对了!巷子口,这点距离,用尽全力爬过去,大概就可以逃出去了。
宫晓宁晃了一下脑袋,甩开捏住自己下巴的手,慢慢的扶着墙站了起来。
班长有点错愕地看着被甩开的手,也站了起来,看着低了他一个头的宫晓宁,不怒反笑,他朝黄毛招手:“过来,拉住他,别叫他跑了。”
黄毛跨步上前,伸出两只胳膊要夹住宫晓宁的腋下,少年身形一矮,退了班长一把,瞬间钻出空隙拔腿就往巷子口跑去!
班长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气急败坏地咆哮道:“揪住那个兔崽子!”
少年不要命地向外跑去,无奈黄毛脚程太快,很快就追上了他,他狠狠扯住少年的头发,拧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进了巷子里,少年发出痛苦地呜咽声,却又无法挣扎。
第5章 第五章
璞君恢倍感自豪地做完晚饭,准备去找宫晓宁炫耀,他望向时钟,六点半了,奇怪,为什么阿宁还没回来呢?他怀揣着不安出了门直奔学校。
璞君恢的脚步越来越快,他嗅到了空气里异样的气息。冬天的太阳总是落山得很快,璞君恢循着宫晓宁身上的记号追寻而去,出乎意料地走到了那天与宫晓宁相遇的巷子口。
然后下一秒璞君恢就惊得血快冻住了。
少年侧倚在墙边,狼狈的坐在地上,单薄的胸口仿佛在很用力地呼吸着,他目光有些失焦,早上出门时干净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印子还有暗色的干涸的血迹。宫晓宁额角有一道刺眼的长长的伤口,血污从额角流下来,把鬓边的黑发沾湿,弄得粘稠不堪,他的左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直着,旁边的男子恶意地挪动一下,少年便张开口,痛苦地从喉咙里发出低声的呜咽,应该是脱臼了。宫晓宁坚持着要站起来,双腿刚直,后面另一个人便对他的膝盖狠命一踹,“啪!”少年又重新摔倒在地上。
宫晓宁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地面,班长狂妄的笑声,黄毛按压手指骨节的“咯咯”声,他都听不到了,他只是很累,非常累,他想站起来走回家找一个人,但是他站不起来了,那个人是谁呢?
好困啊,睡一觉就好了。
最后一刻合上眼睛昏迷过去的时候脑海中闪过一双诙谐的灰眼睛,回荡着温甜的嗓音。
……
璞君恢默默走进小巷,再过十几日就能恢复人身的身体开始初现端倪。
比如可以看见影子。
比如可以听到“哒哒”的脚步声。
那边的黄毛还未反应过来,闷喊一声便倒了下去。
班长一脸莫名其妙,他恶声恶气地喊了黄毛几声,却没听到回应。他转头一看,黄毛仰躺在地上,他的脸似乎被重击了一下,歪向一边,很快在沉闷的响声中又转向另一边,脸上迅速多出了一层青紫。
这……这是?
班长额头上流下冷汗,这到底是谁?他有些失声,惊恐地想向外跑,刚才的面露狂妄转眼血色全无,但他的腿软的像面条一般,根本迈不出步子,耳朵里紧张地捕捉着脚步声的戛然而止。
“啊”璞君恢轻笑了一下,也不管班长是否能听到,径直走向小巷深处,一具女尸显现。
还算新鲜,也不太臭。
璞君恢迅速溜进了那具冰凉的女乞丐的躯壳,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班长,嘴里还发出骇人的冷笑声。
班长此刻汗如雨下,他看见那双失去光泽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自己,像激光一样切割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不只是幻觉还是真实,班长看见自己的眼睛被剜下来,牙齿被敲下来,手臂也被拧下来,身体被卸成一块一块,散落在巷子里。班长杀猪一般嚎了起来,掏出手机哆哆嗦嗦拨了110,哭泣道:“警察叔叔,叔叔,叔叔……”
打完了电话,班长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毫发无损,又似乎伤可见骨。
女乞丐粲然一笑,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班长的嘴唇,温柔的女音和温甜的男音混合,在班长听来却如冤魂催命般令人毛骨悚然:
“乖孩子。”
说罢便转身走入巷子深处的黑暗中。
班长瞪大眼,用袖口拼命擦拭自己的嘴唇,擦得皮都快破了,他张开口:
“——”
没有声音?
“——”
没有。
“——!——!——!”
没有!没有!没有!
当璞君恢从巷子深处的女尸中脱离,并处理好尸体后,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警察忙着拉警戒线,救护车“呜呜呜”地叫个不停,最让他开心的事,是那个坐在地上疯狂用指甲刨地,一脸惊恐和泪痕,张大口却难以发出一点声音的班长的丑态。
“阿宁什么时候醒呢?”
璞君恢头儿不回地跟上了救护车。
班长的父亲是学校的董事,所以最后这件事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路过医院主治医师们的办公室门口看见班长的父亲与医院高层的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