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霜白执着一柄烛台来看了几遍,见司马敬华忐忑不安的远远立在门外,仰头看着夜色,满目神伤。
“王爷还在呐。”贺霜白笑着走近。一手负在身后,冷悠悠的笑着:“王爷有何打算?”
司马敬华不懂:“什么意思?”
“这也要我明说?门主活不了了,你是给门主陪葬,还是潇洒转身再找个小公子玩?”贺霜白吐了口气,语气轻松道:“不要以为门主死了,你就可以逍遥自在,你欠门主的,西昭欠门主的,还有凤澜国欠门主的,我会一一讨回来。”
“好大的口气。”司马敬华不以为意:“小小逍遥门,居然妄想对付两个国都,痴人说梦。”
“你们朝堂之上玩是心狠手辣阴谋诡计,而我们江湖中人讲的是恩怨分明有仇必报。”贺霜白道:“如果我将子凤别亡在西昭国的前因后果公布于世,门主的那些师傅们,师兄弟们,怕是早把西昭踏平了。只不过,我不想让这一场腥风血雨扰了门主的清净,暂时搁置些日子罢了。”
司马敬华有那么一刻不知如何接话,转身向房里走去。
贺霜白冷哼一声,低声笑骂:“又是个目光短浅的鼠辈。”
司马敬华敲了敲门,轻推开门,一眼见木流凨倒在地上,衣襟上沾了大片大片污血,司马敬华急忙抱起木流凨,提声叫道:“贺霜白,流凨昏过去了。”
贺霜白风似的卷了进来,一手握住木流凨的手腕,一搭脉,眉头便轻轻一皱:“先抱他回房。”
贺霜白坐在床头,搭着木流凨的脉许久未动,闻讯赶来的夏流年刀允玉藕杀三人,神色沉重的立在床尾紧张的看着贺霜白。
刀允性子急,见贺霜白半天不出声,忍不住问:“白哥,门主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个话啊。”
贺霜白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拿木流凨另一只手,滑开的衣袖里,露出一段紫黑的手臂,贺霜白一愣,弯腰细看了一会,脸色阴沉下来。
玉藕杀惊呆了,半晌回不神来:“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碰了一下,怎么……”
贺霜白闻言,瞬间怒道:“滚过来!跪下!”
玉藕杀心知是自己的错,也未敢违逆,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垂着头仍是一脸不可思议。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弄的?”贺霜白冷着脸问:“为什么不早说?”
“碰的,师傅不让说。”
“不让你说你就不说?”贺霜白回身甩了玉藕杀一大耳光,夏流年好心劝他:“小玉还是个孩子……”
“你懂个屁!”贺霜白显然动了气,一屁股坐在床边,半天未说一句话,许久,才缓和过来,无奈道:“你们不知道他身子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贺霜白无力般叹了口气,徐徐道:“青崆派压箱底底的□□,你以为是什么,这细水长流之毒在郦散老前辈的草本品鉴毒解篇中排第二,它的可怖之处,恐怕只有门主知晓。”
刀允心头冒上股寒意,却仍管不住嘴多问了一句:“有这么恐怖?”
“日夜必受蚀骨之痛,五识会一一丧失,由内而外,一点一点腐蚀他的生命,待临死之时,便是对死亡都感觉不到恐惧,这解药配制奇难,也只有郦散老前辈能配制出解药来。”贺霜白转头看了玉藕杀一眼:“这□□会使他的肤色与体质有所改变,到了他这样毒入骨髓的地步,丁点儿磕碰都会让他的身体像腐烂一般开始发黑。”
玉藕杀无话可辩,脸上不漏痕迹,眼中满是懊恼:“是我错了。”
贺霜白只对着木流凨摇头叹气:“这就是他的命。”
处理完三喜后事的第四天,木流凨从深度的昏迷中醒了过来。
司马敬华日夜衣不解带的陪侍在床侧,半刻都不敢离开,见他醒来,悬在心头的那块巨石总算着了地,这一醒,便算是从鬼门关转回来了。
木流凨茫然的睁着双眼,听见司马敬华在他耳边轻轻问:“流凨,你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木流凨想了想,抬起了手:“天太黑了,我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了。”
司马敬华一愕间,急忙出门请贺霜白去了。
第97章 第097章 病公子剖心为谁
木流凨眼睛失明了。
这早在贺霜白预料中,但看着木流凨双目无神的样子,贺霜白只束手无策的连连摇头。
自从三喜去世眼睛失明,木流凨显然有几分颓然,终日不言不语,醒了便让人抬他去檐下晒晒太阳,困了便遣人拿了薄褥盖在身上小睡。
司马敬华时刻守在他身边,见他丝毫情绪也不露在脸上,又是一副不爱言语的样子,心里焦急的很,每每想发一通火,可对上木流凨那双眼,他就算有天大的怒气,也瞬间灭得干干净净了。
木流凨双腿搭在床边,举着手放在眼前,默默的不知想些什么。
玉藕杀趴在桌旁,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看着他:“师傅,你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木流凨把手朝前伸了伸:“小玉,你看为父的手是不是又细了?又白了?”
玉藕杀无奈道:“师傅我在你右后侧,你把手伸到右前侧给谁看。”玉藕杀蓦然一顿,缓和了语气道:“干瘦的很。”
“我想也是。”木流凨不甚在意,懒洋洋一笑,双眼空空的靠在了床头:“小玉,你把贺霜白叫过来,我有事要找他。”
“可是师傅,白叔说过,你身边必须要有人在,王爷去给你弄吃的了,等他回来我再去。”玉藕杀拿了只茶杯在手心转着玩,漫不经心的回答。
“不用你看着,我就坐在这里不动,你去去就来,我不会有事的。”木流凨有气无力的笑了笑:“如今我都瞎了,还能去哪儿。你去把贺霜白叫来,我有事找他。”
玉藕杀沉默不语。
木流凨顿时冷笑起来,凉凉道:“小玉,你觉得为父变成了瞎子就管不了你了?连为父的话都不听了?”
玉藕杀气鼓鼓的哼了一声:“我去,我这就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木流凨爬坐起身,跟着感觉望着门外,眼前一丝光亮都没有,他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仍晃不出半个影子来,虽然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可他仍然不习惯黑暗。
这可真真应了他瞎眼狐狸的浑号。
他觉得疲惫,每日夜深他都觉得自己一旦闭上眼,也许就不能再睁开双眼了。
可还有许多事没有交代清楚,他甩手不管贺霜白的事,但他清楚,贺霜白一直都在计划着什么,他在死前,必须要问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
眼瞎以后,耳朵变得异常灵敏,隔着老远,便听见一阵脚步声慢慢临近。
木流凨听见推门声,稍稍坐正了身:“你来得倒快。”
司马敬华一愣,端着银盘站在门边未动。
木流凨捻着胸前一缕头发,在指上缠缠绕绕,一手习惯性的用食指磨着拇指盖,声音中透着冷淡:“霜白,你是不是想要对付司马敬华?”
司马敬华不敢接话,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此刻,他反而好奇木流凨会说些什么。
木流凨听他不应,只当他是默认了,忍不住叹气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打算,霜白,你知道恨一个人的同时,又喜欢着一个是怎样的煎熬?”
木流凨手指缠上的头发慢慢松开,又一圈圈缠上:“我眼瞎了,我愤恨着看不到司马敬华为我伤心流泪的样子,却又庆幸看不到他为了我伤心,我始终矛盾着,我以前是多么想杀了他,可现在,却希望不论我在或不在,我都想他能好好活着。”
司马敬华悄悄的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眼泪不知为何忍不住落了下来。
木流凨觉得有人走近,伸手摸到了他一片衣角:“放过司马敬华,霜白,算我求你,别让我连死都死不安心,行吗?”
司马敬华想逃,可拔不动腿,他此刻才知自己在木流凨心中的分量,已重过他自己的生死。他依稀记得,他不止一次的威胁木流凨求他一次,可他宁死都不肯说一句软话,惶论求人。然而今日,木流凨开口求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
“流凨。”司马敬华哽咽的话不成声。
木流凨一愣,顿时懊恼的怒道:“是你,给我滚出去!”
司马敬华一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我没想到,你原来这般在意我。”
木流凨微微一怔,平静下来:“等我死的那日,你不必来送我,你收拾东西,逃命吧,贺霜白是不会放过你的,他更不会听命一个死人的话。”
“流凨。”司马敬华将人往怀里揉了揉:“我既然听了你这些话,又怎能绝情绝义弃你而去?”他轻手抚摸木流凨的头发,缓缓低头咬住了木流凨的下唇,含糊道:“我真想把你揉进我的身体里,一辈子都分不开,就算死,也能死在一处。”
“痴人说梦。”木流凨嘲笑他,不着痕迹的推了推他的胳膊:“既然你来了,不如抬我出去晒晒太阳。”
司马敬华心头跳上了一簇幽幽孽火,眼中带着隐忍的火热与渴求,可一看木流凨如今的身体状况,便如冬日一桶雪水兜头浇了下来,从心凉到了底。
第98章 第098章 木流凨诱引王爷
木流凨的手伸到他后背拍了拍,不怀好意的在他耳边吹气:“王爷,有东西硌疼我了,怎么办?”
听着木流凨调笑的语调,司马敬华无耻的勾引道:“公子想怎么办?”
“要不……”木流凨眼角微弯,柔柔一笑将司马敬华扑在床上:“人嘛,当然是要遵从自己所想,否则事事拘于礼俗,活着有什么意思。”他摸索着抚上司马敬华的唇,低头便咬了一口。
司马敬华从心里喜欢这样坦荡无拘的木流凨,可他更在意木流凨现在的身体的状况,心中□□蹭得窜上来,他抱住木流凨的腰,一翻便将人压在了底下。
呼吸渐重,司马敬华佯嗔道:“别闹了,再闹后果自负。”
木流凨扬眉而笑:“什么后果?我想尝尝这后果是什么味的。”他伸手勾着司马敬华的脖子凑了上去。
“流凨。”司马敬华无奈中带着乞求:“能不能不闹了,让贺霜白看见了,挨骂的可是我。”
“骂就骂呗,骂几声又不疼。”木流凨笑得风轻云淡,一手在他脖子上抚来抚去。
司马敬华思念这个人思得欲念几乎成灰,夜夜妄想能与木流凨颠鸾倒凤,况且这木流凨主动邀请的样子清冷妍丽,早把他的魂勾得飘飘欲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