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人不必多虑此人。如您所说他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此时您与赵相相争,他便不会插手进来,只会静观其变。所以大人不必顾虑他,只管放手做。大人,河西大营的将军大人心中可有人选?此人明面上不能与大人有过近的关系。”
严括沉吟,半晌道,“常山都尉,边牧。他在常山镇守多年,性子沉稳。早年曾是我麾下之人,只是与我生了些嫌隙,被我调配至常山。如今与我关系相近的皆身居要职,关系稍远又无朝局牵涉的,只有他了。只是不知他……”
“大人莫要疑虑。此番大人是要提携他,他必然要领大人的情。他既性子沉稳,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左乘道,“大人若心有疑虑,不如秘密修书一封与他,试探其心意,在酌情处理此事。郑埌一案还需数日方能了结,其间,足够大人准备了。”
严括沉默片刻,道,“就依先生所言。”
东宫。
眼下明明还是秋天,沐青却感觉自己已经深陷寒冬。四面八方拂来的寒气吹打在他身上,凛冽而冰冷,而他只能生生受着,想逃离,却无处可藏。
这个皇宫之内,危机重重,他必须静下心来,想好接下来走的每一步,以免一不小心落入了别人的陷阱之中,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太子已经被子砚子涵二人侍候着睡下了,他被晾在外间站了好久,才被子涵发觉,上前道,“你还在这儿站着呢,我光忙着照顾殿下,一时把你忘了,随我来罢,我带你去你的居所。”
沐青垂首道,“照顾殿下最为重要,有劳公公引路了。”
“别,可别叫我公公,我叫子涵,里间的叫子砚,东宫就我们俩近身侍候太子殿下。你既来了,我们都是一块相处的,以后互相称名字吧。”子涵朝沐青招手,“随我来罢。”
沐青连忙跟上脚步,尾随子涵悄声出了正殿。走到原先的小路上捡起被自己扔下的包袱,在子涵略有深意的眼神中轻轻甩在肩上,沐青道,“方才一时情急,便丢这儿了。”
子涵点点头,没有多言。
须臾,子涵领着沐青到了偏殿的一间房内,道,“这里原先是侍候殿下的小太监的居所,他上个月得了寒症,病逝了,这里便空下来了。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居所。虽是死人住过的,你也别介意,东宫虽然不大,也住了不少人,只剩这一间宽敞些,你收拾收拾便住下吧。”
沐青抬眼打量四周,平凡朴实的居所,若是没有刚刚听到的那番话,这间房对于一个小太监来说还是很好的。
他瞥了一眼子涵,发现他幸灾乐祸的脸上暗藏一丝敌意,敛了眼神,道,“这个地方宽敞,比我之前住过的房子都大些。多谢太子好意,我会住下,尽心侍候太子殿下。只是,东宫之内,不知我需侍候几位主子?请子涵公公告知。”
子涵微微一愣,脸色微冷,“东宫虽还有两位侧妃,你却只需与我们一样,侍候太子一人。你既喜欢这里,就好生住下吧。”说完,子涵转身往外走。
临出门前,子涵脚步微顿,回过头来道,“对了,你是从宣华殿调过来的,应该认识齐叶吧?这里,原先就是他的居所。”说完最后一句,子涵抬脚走了。
沐青愣了愣,片刻自嘲一笑。
果然不出所料,以这种情势调过来,他呆在东宫绝不会好过。眼下,他必须想个法子,在这里顺心如意的待下去,不仅仅是因为的文妃的原因。想到太子殿下手上戴着的那枚扳指,沐青目光微沉。
今日是来东宫的头一日,按照惯例,他也不需前去侍候。何况太子体弱,如今已经睡下,身旁又有两个贴身太监侍候,更不需他在一旁碍事。
想了想,沐青将房间内上下收拾了一下,整理好床铺后,将带来的衣物整理放好,沐青坐在了房间的方桌前,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隔好的灰色碎片。这是他先前趁那两人不注意时,从地上拾起的药碗的碎片。如果没记错,太子就是在喝下这碗药后,吐血不止的。
沐青拾起碎片,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而后眉头一蹙。
药味混杂,可他还是嗅到一股浓浓的艾草味,扑鼻而来。
艾草顺气补血,是一味良药。可是药三分毒,对于气虚体弱的太子而言,这一味良药却成了一味□□。而且下毒之人心思叵测,只是单独加重艾草的成分,平时喝药是绝对看不出来,即使看出来了也无法以此为证据,来指正熬药的人为下毒之人。
下毒之人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太子偷偷害死,却不会想到太子体弱至此,仅仅喝了今日的一碗汤药,就吐血不止。
这位太子也是聪明人,被人毒害这样的大事也压住不宣,可见太子心思深沉。只是沐青不明白,以太子体弱之躯,一看便知活不长久,又是谁,在暗中费这么大的心思要害他。
小小的东宫之内,侍候太子的侧妃加上奴才们人数众多,鱼龙混杂,谁也不清楚谁是哪一方的势力。想到这里,沐青心里微沉。东宫的乱局,其实就是这皇宫局势的缩影,他今日的所见所闻,不过沧海一粟。
沐青心里明白,他若想在这里活下去,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明哲保身,另一种则是将自己也陷入其中,却必须学会自救的法子。沐青虽想明哲保身,可若想得到太子手上的那枚扳指,就必须让太子殿下接受自己。
沐青想了想,目光落在了那块药碗碎片上。
若想让太子殿下接受自己,首先就从这里入手吧。不过,现下的当务之急,是必须与东宫的奴才们拉近彼此的关系。否则,继续保持这种敌对或陌生的关系,他将寸步难行。
作者有话要说:
有看文的亲吗?
第13章 试探
傍晚时分,太尉府侧门前,一名身高体壮的侍从牵着马准备出太尉府时,一道身影从廊檐下现身。
侍从一惊,抬头看见来人后,拱手道,“见过左先生。”
左乘颔首,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书信。“这里有我书信一封,到了常山,你需与太尉大人手书一般亲自交到常山守将边牧之手。这是我为大人写的一封劝书,你需谨慎放好,万万不可遗失。”
侍从双手接过书信,道,“小人明白了。”
左乘道,“你此去常山,路途遥远,不可有丝毫懈怠,待你归来,我会为你请赏的。”
侍从垂首,喜形于色。“多谢左先生!小人一定不辱使命。”说完,在左乘平静的目光中,怀揣两封书信,牵着马儿,悄无声息的从侧门离开。
左乘驻足片刻,转身进府。
入夜,天色沉寂下来,比之别宫的灯火通明,这东宫却显得要静谧许多,地段较之别处也幽静许多,似乎连周身的寒气,也比别处要冷上一两分。
沐青坐在床榻上,用金创药在还未彻底好全的臀部涂了一层,而后和衣躺了下来。今日整整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心神倦怠,即使换了个地方,依旧阻挡不了睡意朝他涌来。在越来越沉的睡意中,他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之中,沐青似乎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一声一声,交织而来,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种凄厉的、哀嚎似的声音。
“还我命来——我死得——好惨啊——”
“还我命来——我死得——好惨啊——”
沐青与黑暗之中睁开眼,眼底并无半分惊惧。睁开眼后,那声音越发清晰了,沐青仔细听着,忽然坐起身来,看着屋外。微弱的月光下,一道黑影在屋外的长廊游走,看那黑影的轮廓,似乎一袭长袍,长发披肩。沐青听到的声音,也正由此由远及近的传来。
沐青看着那道在屋外徘徊的鬼影,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而后又躺了下来,翻个身继续睡去。
论装鬼,他可是行家。世上只有两种人怕鬼,一种是胆子小的,一种是做了亏心事的。很可惜,他两种都不是。外头那鬼影对他丝毫不了解,就敢来装鬼,还装成这种小孩子都能看穿的程度,是有多大的自信。
半晌,鬼影还在游荡,凄厉的叫声此起彼伏,见屋内久久没有任何回应,那鬼影游荡了片刻,悄然无声了。
翌日,沐青早早的起了,去正殿给太子请安,发现太子还没醒来,就被子涵叫去书房收拾。“太子殿下待会儿起了,是要去书房练上一个时辰的字的,你早些去收拾收拾,记得给太子多研些墨备好,供太子使用。”
沐青应下,转身准备出门时,被子涵喊住了。
沐青转过身,“还有何事?”
子涵看着他,眼神犹疑不定,“你昨夜,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沐青目光不变,“什么声音?”
“你没听见?!”子砚声音一顿,神情有瞬间的沮丧,被他瞬间隐藏起来,挥手道,“没事了,你去吧。”
沐青身形不动,沉默片刻,他道,“其实,我昨晚听到了一些声响。”在子涵瞬间望过来的惊疑的目光中,沐青道,“不过我始终记得一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而且,你不知道,我的房中有一枚八卦符,那是我入宫前我娘留给我的,我娘说只要把那枚符放在身边,就永远不怕鬼祟来扰。除非,来的不是鬼,而是人。”
子砚眼神微变,他不敢看沐青,眼神移向了别处。“哦,还有这种事,那你倒是胆子大,我胆子小,怕鬼。”
“是吗?”沐青似问非问,又道,“那可千万别做了亏心事,小心夜半鬼上门。”说完,沐青转身出了正殿。
须臾,子砚从内殿出来,见子涵脸色青白不定,就问,“怎么了?”
子涵看了他一眼,又朝内殿侧了侧眼。子砚道,“无妨,太子还没醒,说罢。”
子涵道,“我扮鬼的事,被秦川看穿了。”
“我早说过让你不要做这种事。”子砚道,“不是每个人都如齐叶那般好对付。这个秦川一看就是聪明的,没找到他的弱点前,不可在轻易动手。”
子涵有些不太甘心,“那就让他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你可别忘了,他是文妃的人,在他面前,我们不能苛待他,还要时时受他的监视。尤其是太子殿下,身体本就不好,还得受这些小人的气。”
子砚道,“又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太子殿下能受,咱们做奴才的为何不能受?先挨着吧,文妃势大,不是咱们能抗衡的。咱们刚对付了一个齐叶,她立刻又派了一个人过来。咱们暂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免得文妃起疑,反而给太子招了麻烦。”
子涵沉默片刻,没再反驳。
子砚道,“他人呢?”
“我让他去书房收拾了。”
“你在这里看着太子殿下,他待会儿便该醒了。”子砚道,“我去书房看看他,他若是个老实的,咱们不妨先将他稳住,后边在慢慢打算。”
说完,在子涵的默认下,子砚转身离开正殿,去了书房。
书房位于左偏殿,子砚进屋时,沐青正拿着拂尘打扫着书柜上的灰尘。见子砚进来,沐青颔首示意,“子砚公公。”
子砚点头,径自走到书案前,将太子喜欢阅览的一些书籍整理放在一旁,朝正在扫灰的沐青道,“我听说你识字,这些都是太子殿下平常喜欢读的一些书籍,你需记好,太子需要时得立马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