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当真是一个天大的丑闻。而正是因为亲眼目睹了这个丑闻,穆子等六人,俱是因此丧命。沐青更加没想到,毒害穆子六人的幕后黑手,不是林信,而是当朝六皇子,文妃所出,备受宠爱的嫡亲皇子。
林信是因为受了六皇子的指使,毒害了穆子等六名粗使太监,此事也被御膳房的管事控制住,秘而不宣。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宣华殿。也只有宣华殿有这般势力,能够让御膳房的奴才惟命是从,草菅人命。
得知穆子被害的真正原因,沐青却无一丝高兴。他费尽心思,才勉强除掉了小有势力的林信,如今得知真正的幕后凶手竟是六皇子,文妃与六皇子在内宫中可谓一手遮天,他一个小小的奴才,如何能与这一大势力相对抗,更妄论除掉六皇子。
此时此刻,沐青心中百转千回,心事重重。他抬眼看了一眼正疑惑望着他动也不动的温贵妃,想到此事不宜牵扯到千禧殿,便将那张纸条塞进怀里放好。又朝温贵妃道,“主子,我得走了,你在此地好好呆着,虽是冷宫,却是安全的。日后若有机会,我会时常来看你的。”言罢,沐青转身离开了千禧殿。匆忙离去的他,并未发现身后温贵妃的眼神,竟是平静如水,冷静的神态更甚常人。
与此同时,被关在掌刑司的林信通过掌刑司内的人,找来了自己的心腹小太监林安。
林安与林信同出一脉,自进宫后便一直跟着林信,也是林信在宫里唯一信得过的人。此刻见到林信被关在掌刑司内的监牢中,慌忙道,“你怎样了?他们没对你用刑吧,我如何才能救你出去?”
林信道,“无妨,我暂时不会有事。有六皇子保我,文妃娘娘暂时不敢杀我,但是也绝不会放过我,我若想活下去,只能自救。如今我被关在这里,束手束脚,只有你能帮我了。”
林安道,“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你只管说。”
“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靠得住。”林信道,“我找你来,有两件事,其一,去查秦川的底细,这个奴才神出鬼没,行事诡异,我总觉着我此次失势与他有关。而且我瞧着他,总觉得有些眼熟,你去帮我查一查,需得尽快。”
“是被文妃娘娘派去东宫侍候太子的秦川?”林安问道。
林信点头,“就是他。另外一事,你去请六皇子夜里来掌刑司一趟,就说我有极为重要的事禀告与他,事关他的秘密,他不会不来。”
林安应下。
林信道,“我是死是活,在此一举,林安,我的性命就靠你了。”
林安正色道,“你放心,我一定办到。”而后,两人又细细相商一番,林信将他需做的,与该注意的事一一相告,最后,在掌刑司内自己人的提醒下,匆匆走了。
沐青回到东宫时,已是晌午时分。这一路上,他想了许多。穆子的仇他不能不报,不仅为了穆子,也为了他今后在宫中不必受人牵制,他也必须想法设法扳倒文妃一党。只是文妃一党势大根深,在宫内一手遮天,要想对付文妃与六皇子,简直难如登天。
如今他身在东宫,唯一能够倚靠的不过太子。可太子病体缠身,在宫里又势单力微,更遑论太子会不会助他,其间种种,都说明太子帮不了他。
沐青苦思冥想,做了多番考虑,最终决定死马当做活马医,还是要仰仗太子。无论如何,东宫太子总比他这个人微言轻的奴才强。更何况,这其中牵扯到东宫侧妃李氏,东宫也会被牵涉其中,堂堂东宫侧妃与皇子有染,身为东宫之主,他绝不会甘心忍受。
思量许久,沐青决定去见太子,向太子言明此事。这时,子砚正好寻过来,瞧见沐青的身影,当即道,“秦川,你跑哪里去了,一上午都不见你人影!”
“我有事出去了一趟。”沐青道,“殿下现在何处?”
“殿下适才用完午膳,现正在寝殿。”子砚道,“我跟你说,这几日你莫要乱跑,听说宫里正在搜查与天灯一事有关之人。昨夜之事来得蹊跷,定是谋划许久,主谋之人怎会轻易暴露出来被人抓住。掌刑司的人若是查不出来究竟是何人所为,定会随便抓上几人敷衍了事,你千万莫出去触了霉头。”
“我知道的,多谢你提醒。” 沐青心中微暖,道,“我找殿下有要事,先不与你说了。”言罢,沐青匆匆往正殿方向而去。
内殿,容修正要午休,此刻坐在软榻上饮着茶水,子涵则收拾床榻上的被褥,准备侍候太子午休。
此时,沐青候在外殿,道,“奴才秦川,有事向殿下禀报。”
容修放下茶杯,道,“进来罢。”
沐青进了内殿,径自行至容修身前,双膝跪地,不经意朝正收拾床榻的子涵看了一眼,道,“奴才有要事禀报太子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只能禀告殿下一人,还请殿下摒退左右。”
子涵正弯腰收拾床榻,听到沐青所言,心中微怒,登时转过身来瞪了一眼沐青,瞧见容修的眼神后,颔首道,“奴才告退!”言罢转身出了内殿。
偌大的内殿只剩下容修与沐青二人后,容修未叫沐青起身,只道,“究竟何事?说罢!”
此时此刻,沐青仍有一丝犹豫,踌躇片刻,终是下定决心,道,“奴才得到消息……”迟疑片刻,沐青方道,“有人亲眼看到,李侧妃娘娘……与六皇子有染……”
容修眸光微变,声音陡沉,道,“大胆!此事你从何知晓?一旦有任何虚言,你将会被以构陷皇子秽乱后宫之罪株连九族,即刻身首异处。秦川,你可要想清楚!”
“奴才没有虚言,奴才句句属实,若是没有证据,奴才绝不敢向殿下禀告!”沐青从怀里取出穆子所留的那张纸条,双手奉上。
“殿下应当记得昨夜漫天星火一事,此事起因,便是来源与此。天灯之上所记载的,向林信索命的落款人便是御膳房被毒死的六名粗使太监,而这些人之所以被毒死,正是因为当中有人亲眼看到,六皇子与李侧妃有染,这才被人灭口。”
沐青道,“这张纸条所留之人,就是被毒死的六人当中一人,也是奴才的朋友。奴才今日无意中得到这张纸条,这才知晓他被毒死的真相。殿下,此事太过骇人听闻,奴才绝不敢有丝毫虚报!李侧妃娘娘不守妇道,与六皇子秽乱后宫,殿下身为东宫太子,怎能任由身边之人暗中勾结,为所欲为?奴才不忍殿下被人欺瞒,这才冒着杀头的危险,向殿下禀报此事!”
容修深深看了一眼义正言辞的沐青,道,“秦川,你说出此事,可知后果?你言辞间处处为本宫着想,当真以为本宫不知你的用意?此事事关皇家颜面,你以为仅凭一张纸条本宫会信?秦川,你是认为自己太过聪明?还是以为本宫太蠢?!”
“你可知,身为奴才妄言主子的是非,在宫中视为大忌,本宫随意一道旨意便可处死你!”
沐青色变,完全没有料想到太子会是这种反应,当即垂首道,“奴才不敢!殿下若想处死奴才自然是易如反掌,奴才是惜命之人,冒着杀头的危险向殿下禀明此事,一是不忍殿下被身边人所骗,二是认为殿下不是不明是非之人。殿下若是认为奴才大胆犯上,大可以杀了奴才,可殿下身旁就少了一个可信之人。得失之间,相信殿下自有判断。”
“好一张利嘴。”容修盯着沐青,顺手接过纸条,道,“昨夜星火一事,与你脱不了干系罢!”
沐青猛然一惊,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会怀疑他。他已知这件事在皇宫内掀起了多大的波澜,皇宫内许多人在追查此事,他绝不能轻易认下,便道,“奴才势单力薄,哪能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
容修只是随口一问,似乎猜到沐青的回答,并没有深究,只道,“秦川,你说我若杀了你,身旁便少了一名可信之人。你是宣华殿调来的人,你觉得,本宫能信你?六皇子名义上也算是你半个主子,你在背后害他,难道不是不忠不义?我若信了你,我怎知你不会在背后谋害本宫?”
沐青昂首直视容修,抬手指天,道,“奴才可以对天发誓,奴才绝不会背叛太子殿下,若有违此誓,定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发完毒誓,沐青又道,“奴才的确是宣华殿调来的人,可奴才绝不是宣华殿的人。是文妃娘娘以奴才的主子所迫,要奴才来东宫侍候太子,实则行监视之责。”
“殿下,奴才或许有所私心,奴才唯一的朋友被六皇子所害,奴才亦被文妃所迫不得不为她行事,殿下久居深宫,文妃娘娘的势力与手段殿下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连东宫唯一的一位侧妃也与六皇子暗通款曲,殿下,他们的所作所为,殿下当真还能忍吗?”
容修盯着沐青的双眼,深邃而犀利的目光仿佛要探进他的心里,就在沐青内心忐忑之际,容修忽然道,“你的主子?你的主子难道不是本宫?”顿了顿,道,“温良宜?你倒是有心!”
沐青发觉说错了话,慌忙改口,“奴才说错了,是前主子。殿下是奴才的现任主子。”
容修未在沐青有多少个主子的问题上纠结,看了一眼纸条所载内容,道,“你既说是你被害死的朋友留下的证据,怎么过了这些许时日,才将此事告诉本宫?”
沐青斟酌片刻,决定实话实说,便道,“殿下有所不知。奴才自从被调入东宫以来,与他会面的机会以极少。甚至不曾见过一面,但奴才若得了空会回千禧殿,穆子知晓此事,平日里时常往千禧殿送吃食。”
“那日或许事发突然,又或许是他有所察觉,便将这件事记在纸条上秘密藏在食盒中送进了千禧殿。奴才是今日才去的千禧殿,这才发现穆子留下的证据。殿下,这也解释了为何御膳房死了六名奴才却被压下不报,若不是有宣华殿压着,仅凭御膳房管事又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容修默默听着,半晌,道,“千禧殿?若不是千禧殿,你还发现不了此事?”
沐青心中奇怪,却不敢多问,只道,“是。”
容修收起纸条,道,“这个证据由我收着,此事事关重大,秦川,你若真心想为你朋友报仇,此事便绝不能向外透露丝毫。你所说的,我会派人去查,若是有丝毫虚假,是何后果,你心里应当清楚。”
“奴才明白。”沐青道,“奴才相信穆子,也相信自己,更相信殿下。”
容修表情不变,道,“你的忠心,我记下了,你的所作所为,我也会看在眼里。你是不是一个可信的奴才,还有待观察。此事暂且搁下,你下去吧。”
沐青愣了愣,隐隐觉得此事的结果不该如此,然而太子所说也确有道理。他心有不甘,滞愣片刻,还是起身离开了。
第30章 惊闻
第三十章 惊闻
戌时初刻,天色已黑。
掌刑司内,林安正将今日查到的一些有关秦川的事告诉林信。
“我今日去查访了一些与秦川相熟的奴才,果然打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秦川这个奴才从前在千禧殿时,性情孤僻,极少与人来往,几乎闭门不出,除却往千禧殿送膳之人,极少有人见到他。听说,他是因为得了怪病,不敢出来见人。”
林安道,“后来,似乎是身上的怪病好了,逐渐敢出来见人了。而且因为大病一场,性情似乎也变了。并且,与时常往千禧殿送膳的那名奴才成了好友。”林安朝林信道,“你可知那人是谁?”
林信见林安目光中若有深意,沉吟片刻,道,“是李穆?”他想起他曾经在御花园里撞见过他们二人,当即脸色一沉,道,“原来是他!这般想来,不论他用了何种手段,只怕我此次失势,与他绝脱不了干系。李穆等人是我命人去毒死的,他不知其中□□,定以为是我害死了他,难怪那日他看我的眼神如此奇怪!”
林安沉着脸,开始回想起这段时日所发生之事。半晌,道,“我始终觉得这个秦川有些古怪,一个人如何变,性子绝不可能轻易改变,只怕这其中另有玄机。”说着,林信又道,“对了,安子,你可打听到娘娘想如何处置我?”
林安道,“自从你被抓进掌刑司后,我们这些与你较为亲近的奴才们似乎被他们隔离了,打听不到宣华殿内的任何消息,也不知娘娘会如何处置你。”
“定是那高宇做的鬼,他早就看我不顺眼,如今我失了势,他只怕更要想法子让我翻不起身。”林信说着,眼底闪过一丝阴狠,道,“六皇子在何处?你可去找过他?”
林安无奈道,“六皇子早早就出宫回府了,我出不了宫,无法去找他。”
林信沉默片刻,伸手入怀掏出一块令牌,从牢房栅栏的空隙伸出去交给林安,道,“这是文妃娘娘赏给我的一块令牌,她还未来得及收回去,你拿着,不过你记着,只能从南门出宫,你到了南门,只需出示这枚令牌,宫门侍卫自会放你出宫。安子,时机紧急,你赶紧拿着令牌出宫去寻六皇子,请他来掌刑司一趟。只要他能来,我就有办法,救自己一命。”
“倘若他不肯来,你告诉六皇子,他的秘密我即刻便公之于众。”
“这……”林安迟疑,“他可是六皇子……你这样威胁他……”
林信嗤笑,“六皇子又如何,我为他行事,眼下落了难他们一个个对我弃如敝履,视如草芥,我的命都快没了,还管他是谁!不过你放心,只要过了眼下的难关,后面我自有法子渡过去。时间来不及了,你赶紧出宫吧!”
林安不再迟疑,接过令牌就急匆匆的离开了掌刑司。
一个时辰后,夜已深了。掌刑司内的牢房角落点着一盏火烛,烛火残光,将牢房印染得昏暗而幽静,伴随着其他牢房若有似无的哀吟声,一种诡异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林信缩在牢房的墙角,强撑着睡意抵抗心底的恐惧,不敢轻易睡过去。不知过了许久,牢房角落的烛火微微一闪,一道披着披风的身影出现在牢房入口处,林信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恐惧感顿时消失,沉稳心神,道,“殿下,您终于来了。”
容瑄的面容隐藏在披风中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是异常的低沉,伴随一丝极淡的杀意,他冷冷道,“林信,你这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说罢,你想见我作甚?”
“殿下,奴才的确是狗奴才,奴才虽是一条贱命,可好歹也是一条命,奴才没有太大的想法,只想守着这条贱命好好活下去。既然殿下和娘娘不在意奴才这条命,奴才就只能想办法,自己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