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不能有事!”
第35章 惊夜
太医很快被子涵请了过来,而这时,内殿之中,沐青打好了一盆热水,将容修嘴角咳出的血迹已擦拭干净。
今晚当值的太医仍是上回给容修诊过脉的刘筠,他对容修的身体状况心中有底,匆匆而来后,连忙从药箱中取出一粒药丸小心翼翼的塞进容修的口中,就着温水服下。
见容修面色有所起色后,刘筠心中稍定,开始为容修诊脉。将指尖触在容修骨节修长而白皙的手腕上,静默片刻,刘筠脸色沉重的收回手,朝沐青问,“殿下此种征兆可曾频繁?”
沐青回想片刻,道,“近些时日倒好,有些微的咳嗽。像今日这种情况的,倒是少见。”
闻言,刘筠四下张望一眼,对沐青与子涵二人道,“殿下的身子太过亏虚,眼下严冬即将到来,以殿下的身子,恐怕是不易扛过。看来,太子不宜在宫里居住了,今年,需早些去往行宫。”
刘筠从药箱中取出一副药交给沐青,道,“这是为太子调理身子的药,你去熬了,小火慢熬,需三个时辰,分毫不可差,三个时辰后,便立即让太子殿下服下汤药。”
“奴才知道了。”沐青接过药方,目光看了一眼不曾醒过来的容修,转身就离开正殿去外头准备熬药。
殿外,手上拿着药,脑海里回想着太医说的话,沐青有些心神不定。行宫?若太子真的去行宫,那么宫里的事怎么办?他们这段时日所做的一切准备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有温贵妃,留她一人在宫里,举目无援,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又该如何?
想着诸般杂事,沐青眉头深蹙,望着手中的药,终究不愿在多想,连忙加快脚步前往殿后的小厨房为太子熬药。
就在沐青往小厨房快步而去时,一道黑影出现在了东宫西南角,漆黑夜色下,他眸光锋利如刀锋,敛藏一丝冰冷的杀机。他闻声绕过宫殿边沿,沿着墙角缓缓而行。
片刻后,他出现在了寝殿门前。耳趴门沿听着内部传出的匀速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把匕首,穿过门缝缓缓挪动着门缝内部的门栓。
这时,寝殿内,东宫李氏李静禾似乎做了个噩梦,猛地睁开双眼醒转过来,她睁大眼眸望着头顶上方的虚空,眼中满是惊惧,片刻后,方徐徐回神。
察觉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她长舒一口气。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细微的,似乎正在拨动门栓的声响。
她从床榻上坐起身,小心翼翼的穿鞋下榻,没有点亮烛火,而是越过画栏屏风,一眼,就看到了正杵在门外的一道黑影。此刻,那道黑影正用从门缝中伸进的匕首小心翼翼的挪动着门栓。
李氏骤然睁大双眼,双手捂住口鼻,将即将宣之于口的尖叫声淹没在口鼻之间。双眸之中满是惊恐。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了一阵喊声,“娘娘……娘娘……不好了!”伴随着呼喊声而来的,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黑影闻声骤然一震,连忙将匕首收回,片刻之间便不见踪影。
听到彩墨的声音,李氏摸着胸口缓缓定下心来,将方才亲眼所见的一切埋进心底,她走到门前拨开门栓,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道,“出了何事?”
彩墨喘着气道,“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出事了,听说咳血咳得很严重,娘娘快些去看看吧。”
闻言,李氏眼中闪过一丝侥幸,同时也有一丝不耐。她将神色敛于眼底,道,“进来,先侍候我更衣。”
与此同时,乾元殿内。
听到殿外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温良宜无暇对昭元帝多说,只道,“陛下,此地妾身不宜久留,陛下一定要保重龙体,妾身会再来看您的。”言毕,温良宜拿着银质小碗,转身离去。
“温儿……”昭元帝一时心有不舍,道,“朕……”
话音未落,就见温良宜回转身,一双噙着千种情绪的复杂的眸光望着昭元帝,道,“陛下若是希望妾身周全,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温儿来过此地,见过陛下……”
“温儿……”眼见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偏门处,昭元帝久久失神。他有多久没有见过温良宜了?自从她对自己心生嫌隙又神智不清后,他便不曾见过了。
心中有愧,有憾,有念,他却不敢,不敢去见这位曾经被他放在心尖上宠爱的女子。却未曾想,温儿的神智竟然好了,并且,也愿意主动来见他了,在他身染重疾之际。
温儿,还是当年的温儿,还是他心中所系的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想着,昭元帝心中感慨万千,同时也想到了许多事。想起方才温良宜手腕上隐隐渗出了血迹,想起自己装睡时被她灌下的一碗汤水,那气味,竟是温良宜的血!也想起之前临睡时被他吩咐倒掉的一碗汤药。
正因为没有饮下那碗汤药,今夜的他没有陷入那种挣脱不出的意境中,而是精神十足,也见到了自己心中所念的这道倩影。
一时间,昭元帝的脸色沉了下来,许久未曾出现的君王威严的气势也瞬间散发出来,一时之间笼罩全身,脸色冷如寒冰。
与此同时,乾元殿管事赵德胜小心翼翼的推门入内,轻声道,“陛下?”
昭元帝沉声道,“出了何事?”
听昭元帝的声音明显已醒来,赵德胜当即不在压抑自己的声音,快步进入内殿,在昭元帝的床榻前跪下,恭声道,“陛下,东宫传来消息,太子殿下身体有恙,并且极为严重,咳血不止。”
“什么!”昭元帝脸色微变,当即道,“今夜是哪位太医当值?赶紧传他过去!”
赵德胜道,“回陛下,东宫的人已经去请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闻言,昭元帝脸色稍缓。“东宫的人行事倒是速度,不过,朕还是不放心,赵德胜,你亲自去一趟东宫,告诉太医一定要医好太子,医不好太子让他提头来见。另外,你在那里守着,确认太子好转后再来回禀与朕!”
“是。奴才告退。”赵德胜起身正欲离去。
昭元帝忽然喊住了他,“赵德胜!”
“奴才在!”赵德胜回转身颔首而立,等待着昭元帝的指示。
昭元帝犹豫片刻,想起方才温良宜所说的话,最终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道,“无事,你去吧。”
赵德胜一愣,随即道,“奴才告退。”说完便退了出去。
东宫,在人来人往中,正殿内此刻灯火通明。
子砚前脚刚返回东宫,赵德胜随后就到。这时,太子的病情已被稳住。
赵德胜将昭元帝的旨意告诉刘筠,刘筠忙道,“还请赵公公回禀陛下,太子身子亏虚,眼见大寒即将到来,以太子如今的身子,怕是挺不过去。若想太子安然无恙,必须尽快前往行宫。”
赵德胜扫了一眼被床帏遮得严实的太子,小声道,“往年太子殿下寒冬腊月方才前往行宫,年节前归,今年难不成要提前了?”
“不错。”刘筠道,“今年的冷意较之往年更甚,来得也早,太子的身子扛不住,去行宫不过是早晚的事。但是晚一日,太子的身子便更差一些,所以不可在拖。”
赵德胜道,“老奴知晓了,老奴会向皇上禀明此事。”
赵德胜在东宫内又待了些许时辰,确认太子的身子渐渐好转后,返回了乾元殿,向昭元帝转述太医刘筠的话。
昭元帝闻言,沉默片刻,道,“传朕的旨意,命太子明日一早便迁往行宫,东宫人员一律随行,太医院刘筠同去,金羽营随行保驾。切记,太子的身子极为重要,万不可有丝毫懈怠。”
“奴才遵旨。”
于是,赵德胜在半个时辰后再次降临东宫,同来的,还有被他牢记的昭元帝的口谕。
翌日清晨,东宫上下一片喧腾。
东宫内上至主子,下至奴才,全部打点行装准备前往行宫。
尚在病榻上的容修被沐青侍候着喝完汤药后,又在子砚子涵二人的侍奉下裹上厚重的棉氅,将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确认除却脸孔外没有其他的地方会受到寒风的侵蚀后,这才将他扶上精工细琢的东宫架撵上。
而后,他们各自收拾好自己需要的物事,打包带上,一同登上架撵,坐在马车前沿,在金羽营的随驾下,浩荡地出了皇宫,前往坐落在京城西郊的一处刻意修建在半山腰上,因地势原因四季如春的皇家行宫。
队伍出了皇宫后,沐青想到了一事,朝坐在他身边的子砚问,“太子每年,都要去往行宫吗?”
子砚闻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太子每年寒冬之际都会在行宫住上一段时日,此事皇宫内人人皆知,你难道不知?”
沐青心中一惊,眼神不变,道,“我一直都呆在冷宫,对冷宫外的事晓得不多。”
子砚这才想起沐青曾经是千禧殿侍候的奴才,道,“哦,我差点忘了,现在你该知了。太子每年寒冬都会在西郊的行宫住上一阵,那里地势奇特,山腹中有温泉,所以四季如春,是个景致很好的地方,你去了就知晓了。”
沐青点头,不再多言。想起宫中孤立无援的温贵妃,心口始终悬着,不肯放松。
队伍出了京城,放眼望去满是残枝落叶的荒郊后,架撵左侧的车帘被撩了起来。
原本应是身子困倦眼神黯淡的容修此刻望着车外,面色依旧苍白的他眸光如星空夜幕,清明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