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岩欲追,被展鹏之拦下,道,“穷寇莫追。”
彼时,蒙毅耗战许久,身后的五千将士不过两千余人,在看对方,竟也有一千余人,而在敌军身后,似乎仍有援兵赶上。
眼见已方士兵伤痕累累,士气全失,蒙毅一时难以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于是当机立断,命手下将士们全部撤退。
眼见蒙毅率领三千将士退回原路,展鹏之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幽光,朝身后的詹岩道,“清理战场,收拾军备,回城。”
詹岩拱手道,“属下领命。”
此际,这场清晨开始,在万历军突袭情况下的两军交战,大昭军一万三千人,两个时辰后,只余蒙毅领着残兵三千溃败而逃。
万历军伏击包括血战的将士损失两千有余,余下数千士兵,携着大昭军队留下的众多军需与已方将士尸首,凯旋回城。
祁州城外的战事告一段落,然而此刻,另一战场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蒙毅率领麾下三千残兵,往军营方向疾驰而归,就在经过那日遭受万历军设伏的山道之际,忽然间,山道两侧再次冒出无数乱军。蒙毅心中一惊,直呼:“中计!”
眼见蒙毅率残军归来,展鹏之麾下右副将蒋士奇当即露出身形,朝埋伏在山道两侧的士兵道,“动手!”立时间,万箭齐发,带着之致命的寒光,射向了山道之中伤痕累累且心惊胆战的蒙毅麾下残军。
一时间,惨叫声再次响起,无数残兵躲过之前的数次袭击,却倒在这片山林的箭雨之中。
这一次,与前几日一般,依旧血肉横飞,血流遍地,唯一不同的,是倒下的士兵数目只有上回伏击的一半。
至此,蒙毅已然明白,自此与乱军的对战,他已惨败。他所行的每一步,皆被对方料中,且设下伏击,以致自己一败涂地,万余名将士的尸首葬身在此。
未几,箭雨之下,忠心的将士们拼死护住蒙毅逃离了此地,回到军营时,竟只剩数百名残兵。上一次侥幸逃脱的右先锋这一次未能避开死神,葬身在箭雨之下。只剩新任的左前锋元坚率领数百残兵,搀扶着蒙毅返回军营。
回营后,面对满面震惊与疑惑的冯子山,蒙毅未做解释,只道,“拔营,返回邺安。”
当日,邺安城外驻扎的大昭将士拔营回城。同时,一封六百里加急军报,包含蒙毅的请罪信,送回京城。
与此同时,祁州城外这一战,万历军一万对蒙毅麾下精兵两万,以两万尽灭,蒙毅惨败之名传遍边城的同时,也传入了京城。
万历军用兵如神的声名一时间传遍大昭王朝的万里山河,声名鹊起。在朝廷的震怒中,不少诸侯却蠢蠢欲动,皆派出使者向万历军示好,更有甚者,竟表明愿意暗中资助万历军,不过这些消息只敢在暗流浮动,明面上没有任何人敢明示而出。
两日后,卯时,议政殿内,收到邺安六百里加急军报的昭元帝召见了文武百官,于御案之上大发雷霆,朝严括厉声道,“太尉大人,你当初承诺朕必灭乱军一事,该如何交代?你说乱军不成气候,蒙毅作战英勇,定能将这些乱军剿灭,让朕不必忧心,如今你该如何解释?”
“两万精兵,加上当地驻军一万,三万精兵,竟让一万乱军打得溃败而逃,你可觉得丢脸?”昭元帝面色阴沉的盯着严括,沉声道,“朕觉着十分丢脸,朕用军饷养的精兵,多于敌军三倍竟然打不过这些乱民组成的军队,真是让我大昭军队脸上蒙羞啊!”
严括老脸色变,当即双膝下跪,朝昭元帝拱手道,“老臣有罪,是老臣一时失察,请陛下降罪!”
此时,御案之下立于左侧首位的赵权见此,低垂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深意,夹杂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一闪即逝。
“降罪?”昭元帝怒声道,“那些乱军还伫立在朕的王土之上碍朕的眼,你还不尽快想方设法将他们剿灭?在这里等朕降罪?严括,朕命你,即刻出兵剿灭那些乱军,将祁州城尽快给朕夺回来!”
“老臣领命!”
散朝后,严括立即赶回府中与左盛商议此事。
左盛闻言,眉头微蹙,向来泰然自若的神色此刻竟也浮上一层凝重。沉吟稍许,左盛道,“大人,蒙将军传回的书信,大人可否从陛下那里取来,让老夫一观。”
闻言,严括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阴沉着脸道,“这是散朝时陛下扔给老夫,说是让老夫仔细看看,以免继续自视甚高,轻视乱军。”
左盛接过书信,瞧见上面用红墨书信一个大大的‘急’字,眉峰微沉,展开书信,将书信上所载内容仔仔细细的一览无遗。
片刻后,左声面色凝重,道,“此事,不能怪蒙将军。想不到乱军之中竟出了一位天资如此之高的军事奇才,行诡道,擅谋略,料得先机,步步为营,不论是何战地皆能设下伏击,真乃奇才!”顿了顿,叹息一声,道,“只可惜,此种人物,是我们的敌人。一旦此人成长起来,这乱军必将成为我朝的心腹大患。”
“那先生以为如何?”严括道,“当初我命蒙毅率领两万精兵,再加上当地驻军,原以为剿灭乱军或许不费吹灰之力,毕竟蒙毅行伍多年,从无败绩,怎料此次竟如此惨败!”说及此处,严括不免将蒙毅一同恨上。
若不是蒙毅惨败,他今日在朝堂之上怎会如此丢脸!
左盛一时沉默,片刻后道,“大人可有祁州城与边防一带的地图?”
严括看了左盛一眼,当即起身自身后的书柜之中仔细翻阅,片刻后取出一张牛皮制的边防图,放置于木案之上摊开,指着西北方的边城要塞祁州城道,“便是此地。”
第73章 请缨
严括凝视良久,道,“大人可曾想过?乱军为何突然起兵生事?”严括指向地图之上的祁州城道,“而且起兵并非儿戏,一旦起兵,将要面对的是我朝军队的虎视眈眈,而祁州城正是边境要塞,防的便是边关之外的戎狄。若是戎狄来袭,乱军又该如何自处?”
“更何况乱军不过万余,他既起兵,内有我朝军队,外有戎狄之患,他必然要发展军力与能够支持庞大开销的财力。看乱军战场之风,那位乱军之中的军事天才定然事先已想到了这些,那么接下来,他会有怎样的后手?”
“此际,蒙毅战败,乱军若继续死守祁州城是不明智的,他需要补充军力与军需,祁州城也已无法供给,而邺安的一万守将也已然不是乱军的对手,趁此机,他定然会另寻可以供给军需与军力之地,而即便大人即刻下令派人前去祁州城剿灭乱军,或许我们的军队到时,祁州城已人去城空。”
闻言,严括面色已极为难看。“如此说来,即便派军队前往,也说不准能剿灭乱军了?”
“军队定然是要派的,但大人一旦派人去了,便不能徒劳无功。”左盛道,“此际,大人应即刻传信蒙将军,派人前往祁州城勘察敌军,首要做的,便是监视他们的动向。无论有何风吹草动,皆要上报回京。”
严括面色骤变,他已明白严括所言。不错,乱军虽是乱军,却是非常聪明的乱军,他们打败了蒙毅的两万精兵,应该明白朝廷会派更多的兵力前去剿灭他们,自然不会留在祁州城坐以待毙。
严括不确定蒙毅有没有想到这一点,此次战役他惨败溃逃,只怕没有细腻的心思想到这一点,祁州城如今断了消息,里面无论发生何事无人可知。
想及此,严括心中一慌,当即书信一封,唤来管家徐良交给他,让他即刻派人携书信前往邺安。
徐良离开后,左盛道,“大人不必慌张,若是在下猜得不错,在蒙毅收到大人的书信时,只怕乱军已经离开了。”见严括面色一沉,左盛又道,“不过他会在何处停留,在下或许能够猜上一二。”
严括当即拱手道,“还请先生别卖关子了,快些说出来罢。”
左盛不慌不忙的伸手指向地图之上的祁州城,道,“大人请看,此处是边关要塞祁州,沿着祁州城东南方是邺安,邺安往上,是滨州,在往上,是边城常山。大人应该记得,常山都尉冯子山携守将五千兵马守在邺安,也就是说,这一片地域,将无任何可以抵挡乱军的兵力。”
“这……”严括后悔不已,“老夫当时以为乱军不足为患,有蒙毅带两万精兵前去,轻而易举便可剿灭,谁知……”沉默一瞬,严括拍案道,“老夫这便传信冯子山让他即刻携麾下守将返回常山。”
“大人且慢。”左盛道,“这只是在下的猜测,在下并未亲临战场,对这位神秘的敌人并不了解,不过看他用兵之奇,或许也会反其道而行之。”
左盛的手指又沿着地图上祁州城路线往下,道,“祁州西南方是山势险峻的沧澜山,沧澜山过,是边城乾城,而乾城的正东方,亦是祁州城的正南方,是地处西南腹地的泰宁。泰宁与滨州,皆地势平缓,人口众多,绝对可以成为乱军补给军力与军需之地。且这两城地势亦方便乱军驻守,进可攻,退可守。所以泰宁与滨州,皆有可能成为乱军选择的攻略与驻扎之地。”
指着泰宁与滨州,左盛望着严括,淡淡道,“接下来,就看是乱军的脚力快,还是大人的书信或是蒙将军的反应快了。”
严括看着左盛,面色凝重,这时,左盛又道,“还有一点容在下提醒大人,亦是在下最先向大人提出的疑问,乱军为何突然起兵生事?”
与此同时,皇宫勤政殿偏殿内,容修也得知了今日朝堂之上的消息,此刻望着从昭元帝处取来的紧急军报,眉峰微沉,淡雅如风的面容此刻一片凝重。
沐青进来时,看到便是这样一幕。他缓步上前,轻声道,“殿下,是在忧心乱军一事?”
容修抬首,见是沐青,道,“你来了,不错,我担忧的正是此事。上次邺安军报回京,乱军不过五千人,未过数日,竟已增长至万余,蒙毅携精兵两万,竟然全军覆没,怎不叫人骇然?”
闻言,沐青的面容也不免凝重起来。乱民生事,起先他也有所耳闻,不过无论是哪一个朝代皆有乱民生事被军队讨伐一事,何况这次的乱民人数只有五千,在他所知的历史当中算少数,而朝廷派了两万精兵加上当地驻军一万,乱军被剿灭完全是轻而易举,可是谁也没料到,不过数日,战况的结局完全是逆转。
而今,这由乱民组成的军队已声震遐迩,而乱军之中那位用兵如神的将领,也已名震这片大地。
沐青可以想象,一个乱民出生,将数千乱民集结成军,多次打败多于自己数倍的敌人,这个人,绝对有着难以想象的军事天赋,若是生在乱世,此人绝对能够成就一番霸业,只可惜,如今是盛世,而这个人,也已经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这时,容修又道,“数几日我在父皇面前所说的忧虑,如今怕是要成真了。”
沉吟片刻,沐青道,“乱军的确崛起过快,不过我朝军中难道没有这等善于行军打仗的能手吗?”
闻言,容修侧头看了他,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若真有此等人物,朝廷的军权,会掌控在太尉一人手中吗?”忽然想到乱军正是因为有着这样一位人物,才会让不过万余的乱军成为朝廷的祸患,容修觉得有些可惜。
这等人才若是不能为他所用,为朝廷所用,还不如早些毁去。
沐青默然,沉思片刻,忽然道,“平白无故的,怎会突然有乱军生事?”
容修的目光再次落在沐青清秀的面容上,眸光微动,道,“这个问题,我曾向父皇说明过。乱军突然生事,原因有二。其一是迫于无奈,威胁到他的生存环境,不得不起兵;其二是蓄谋已久,若是第二种,蓄谋的人或是外邦,或是内贼,那么朝廷此刻便绝不止只有乱军这一方忧患。”
“所以殿下认为,是第一种?”沐青沉吟稍许,道,“也就是说,这个人是迫于无奈才起兵,他并非真正想侵犯我朝疆土。”
“不错。”容修道,“祁州治安并不算好,此事我曾有所耳闻。朝堂之上奸臣当道,官官相护,私相授受,更何况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边城。若是我所料未错,定然是那祁州太守贪污纳贿,鱼肉百姓,以致那些平民百姓不甘忍受,集军反叛。乱军得当地百姓民心,方能崛起得如此之快。”
“历史上多少朝代覆灭的例子,便是由此而来。”似是感受到容修语气之中隐忍的怒意,沐青的心境也不免沉重起来。说起来,这一切的源头,便是如今这污秽不堪的朝堂。
上梁不正下梁歪,贪污纳贿之气成风,便有了这祸起萧墙之源。
容修一时未言语,而是深蹙眉头,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半晌,容修忽然开口,“此次出兵,我会向父皇主动请缨,亲自带兵前往边城平复乱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