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将军。”众人立即改口。
沐青没有多言,只是安静的立于容修身侧,随后跟着众人的身影继续在深夜之中小心翼翼的缓缓前行。
容修一行人沿着蜿蜒而上的火光向前方的高地缓缓移动,夜色之中,这片山林之地乱木横生,怪石嶙峋,容修等人不仅要避开脚下的乱石和四周横生的乱木,还要小心翼翼的不能让乱军发现,每前行一步皆是小心谨慎。
不知前行了多久,容修等人只看到火光逐渐密集时,忽而,不知谁的脚下无意间被一条长绳绊倒,摔倒在地,于此同时,这一片长约两丈的方寸之地整体下陷,容修等人一时反应不及,随着一声巨响全部陷入其中,一时之间尘土飞扬。
落在尾端的两名将士在这片陷落的地域之外,眼睁睁见容修等人陷落入土坑后,大惊失色,正欲救人时,远处传来了人声,“那里有人!快!”
容修当即朝那两名将士道,“立即离开,返回军营,告诉翟离暂勿妄动,若明日午时我未归来,告之边牧三万大军交由他统率!”言毕,容修沉声道,“速速离开!”
两名将士闻言,挣扎片刻后,立即转身离开了此地。
这时,乱军那边已有火把往此处而来。
此际,正在洞内布置伏击战术的展鹏之收到下属传来的消息,“将军,外面发现了来历不明之人,看其着装像是朝廷之人,现已落入陷阱之中,该如何处置还请将军示下。”
展鹏之闻言当即面色一变,“朝廷之人?有多少人?落入何处的陷阱?”
下属道,“十余人,落入据此不远的坑陷中,属下已派人将之围住,等候将军处置。”
展鹏之眸光一沉,道,“带我过去。”
此刻,容修一行人已被万历军的百名将士团团围住,近百束火光之下,这一方坑陷之地被照得一片明亮,容修一行人已成了乱军的焦点,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容修面色如常,处变不惊,静静等待着对方首领的到来。
容修身侧,沐青望着四周林立的万历军,明明该是惊惶不定的,却因为容修在身边而显得心境平稳起来。
跟在容修身旁这段时日,见多了各种大事后,如今亲自面对敌军,他竟也能波澜不惊了。
未几,数十道火把朝容修所在的方向而来。容修瞧见后,眸光微动,他知道,他终于要见到乱军的将领了,只是不知这位将领,是否便是乱军之中那位神秘的军事奇才。
当展鹏之在无数火光的簇拥下出现在容修面前时,身处坑底之中,抬头望着眼前那位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刚毅如铁的为首之人,容修面容不变,心中有所猜测。这个人的身形,神态,以及身后的将士对这人恭敬的态度,容修可以确认这个人绝非一般人物,在乱军之中的身份定然极为重要。
沉吟稍许,容修沉声道,“你是何人?”
展鹏之长身立在坑前,俯首望着落于坑底之中,却并未因为自己如今的处境而心生怯意,神色从容淡定的向他发问的容修,如炬的双目落在容修火光下看得一清二楚的面容上,淡然的声音稳若泰山,缓缓道,“你又是何人?”
这时,容修身侧,沐青满脸疑惑的望着眼前这位姿态不凡,像是乱军首领的人物,隐隐觉得有些眼熟,苦思冥想一番,脑海里乍然闪过一个人影,当即惊声道,“你是展……展大哥?”
展鹏之一怔,望向言语之人,看清容修身旁衣着已经大变,那张脸却是他熟悉的沐青后,深邃的眸中闪过诧异之色,“沐……青?”
容修面色微动,惊诧与疑惑的目光落在沐青身上,随后又移至这位姿态不凡的男子身上,来回扫视,面露疑惑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见面啦,撒花!
第79章 机辩
这片被火光照亮的地域翛然陷入一阵令人意外的沉寂之中。
沐青与展鹏之对视良久,心中各自有所猜测,半晌,展鹏之对身后的副将道,“将他们带进来,不得无礼。”言罢,展鹏之深深看了一眼沐青,又移至容修的面容上,停顿片刻,转身离开。
副将领命,立即让人将容修等人从土陷里拉出后,便让将士们恭候在侧,将容修一行人请进了万历军驻地——那片天然形成的溶洞之中。
半个时辰后,万历军所在的驻地外,火光将这片地域照得一片通透,火龙之下的万历军将士个个身形挺拔如松,面无表情。
溶洞之中,空旷的内部空间被分为两个阵营,容修一行人立在中央,数十名万历军将士将之呈圆形围住。此际,两方呈对峙之势,双方首领,展鹏之与容修双目对视,半晌,展鹏之道,“说罢,你是何人?看你的服饰,你是朝廷派来的罢。”
“阁下慧眼。”容修道,“不知阁下又是何人?这里可是由你主事?”
展鹏之身后,詹岩望着容修等人,沉声道,“你们不得无礼,这是我们的首领将军,展将军!”
闻言,容修身侧,沐青望着展鹏之的面容,眸光复杂。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在这里看见展鹏之。他更加没有想到,这让朝廷都为之头疼不已的乱军首领,竟然就是展鹏之!以如今的形势,朝廷与乱军势同水火,沐青实在不想与这位有过数日缘分的好友成为死敌。
沐青侧前方,容修眉头一扬,道,“展将军?阁下便是乱军首领?这里的一切,皆可由你做主?”
展鹏之对容修后面的话置若惘闻,平静的目光凝视着容修,缓缓道,“乱军?不知足下可否告之,何谓乱军?何又名正言顺的谓正义之军?”
容修正面迎上展鹏之深沉的目光,对展鹏之话中深意了然于心,却毫不退让,“乱军,便是与朝廷作对,扰乱这太平天下的军队,无论你是何原因,起兵生事,灭杀我大昭将士,就是乱军!”
“太平天下?”展鹏之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缓声道,“这天下,当真太平吗?”
“你若不生事,这天下自然太平。”见展鹏之依旧是嘲讽的神色,容修面色不变,沉声道,“祁州城的原太守与都尉已被处死,朝堂之上的污垢也自有朝廷处理,只要朝廷不乱,百姓生活无虞,这天下,何尝不是太平天下?还是展将军自以为可以代表这天下万民?”
展鹏之忽而沉默下来,深邃的眸光平静的望着容修,半晌,忽然道,“你究竟是何人?”
容修默然。身侧,沐青踌躇片刻,缓缓道,“这位是掌管河西大营的边牧边将军。”
展鹏之望着容修的目光发生了些许变化,带着一丝怀疑与审视。“边牧?你果然是朝廷之人,深夜闯入我的营地,好大的胆子!”言毕,展鹏之的眸光却落在了沐青身上。
他记得,当初沐青被邑阳城中的狱卒李志带走后便下落不明,想不到今日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看他的身份,显然已入朝为官,想不到短短数月,当初在牢房里的两人已然身份大变,如今竟也成了讨伐他的朝廷之人。
察觉到展鹏之落在沐青身上那凝重的眼神,容修不着痕迹的挡在沐青身前,面色淡定自若,缓缓道,“展将军身为一军统领,心智之高,智谋之绝,边某已有所领教,那么不知展将军是否知晓,今夜我到来的用意?”
展鹏之的视线再次落在容修身上,他如山峦般挺立的眉峰微微一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容修,“边将军身为阶下囚,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是想告诉我你临危不惧的气魄?”
容修丝毫不在意展鹏之话语之中的讥讽,道,“展将军身为一军将领,兵行诡道,用兵如神,的确让人佩服,可将军身上还有让边某人钦佩的一点将军可知?”容修微顿,望着展鹏之疑惑的目光,继而一字一句缓缓道,“那便是爱、民、如、子。”
“展将军不惜放弃早已占下的祁州城,不选择适合屯粮养军的西北腹地,而是选择屯兵在这荒野的山林之地,一路而来,不惊民,不扰民,如此爱惜百姓的一军将领,又怎会是妄图侵占天下,心怀不轨的狠厉之人?既不愿百姓受难,又想保全自身,如此两难之地,当真是难为展将军了。”
闻言,展鹏之面容之上的嘲讽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凝重之色,他目光深沉的看着容修一行人,沉默稍许,忽然道,“詹岩,带领将士们,全部退下。”言语时,展鹏之却视线灼灼的盯着容修。
容修会意,道,“难得来此一趟,边将军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这些属下有一席栖身之地?”
“好个边将军。”展鹏之忽而洒然一笑,片刻间又将面上的笑意收敛,道,“詹岩,腾个地方,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便交给你了。”
詹岩拱手道,“是,将军。”
容修身后的良阙却不肯离开,他怎放心让容修孤身在此,当即出言反对,“将军,属下……”
“良阙。”容修看也不肯身后的良阙,身形笔挺,沉声道,“本将军的话你也不听吗?”
良阙面色一滞,终是不甘不愿的点点头,“是,将军。”随后便被詹岩给请走了。最后,詹岩准备将沐青也请走时,展鹏之一个眼神扫过来,詹岩会意,连忙转身大步离开了此地。
须臾,偌大的空间只剩展鹏之,容修与沐青三人时,展鹏之望着容修二人道,“边将军孤身闯入我的营地,只怕是有意而来的罢。边将军身为一军将领,难道不知这是军之大忌,你可知我抬手便可杀了你!或者,将你抓起来,起码也是对付即将到来的朝廷大军的一道利器。”
“我当然知晓。”容修道,“不过我更知晓,展将军不会这样做。”
“你莫要忘了,数日前,你朝廷的三万大军败于我手。”展鹏之言辞铮铮道。
“我更记得,祁州城的百姓对将军的袒护之意。”容修道,“面对强敌来袭,为保全自身,不得不全力以赴。展将军,战场之事,双方立场不同,我大昭两万余将士虽死于你手上,我们并无怨言。但是展将军若继续与朝廷敌对,届时,受难的依然是百姓,相信展将军应该不希望成为这祸乱天下的罪人罢!”
“好厉害的一顶帽子!”展鹏之面色微沉,“边将军——”
“展将军且莫生气。”容修道,“还有一事我要告之展将军。展将军为何起兵一事朝廷已经查明,今日午时,祁州前太守施瑁与太尉楚长荣已被正法,此番受难的百姓朝廷皆已安抚。今后,边某可向展将军保证祁州城绝不会发生官府欺压百姓一事,如此,将军对朝廷的怨愤可能平息?”
展鹏之沉默不语,如山一般沉重的眸光落在容修的身上,沉吟良久,缓缓道,“你是来劝降的?你以为将他们正法,便能平息我,平息我身后万余将士的怒火?你以为处置了祁州城?就不会有另一个祁州城之事再次发生?你保证?你如何保证?”
“我并非劝降。”容修道,“我是来为天下百姓,为朝廷,为展将军身后的万余将士,寻找一个折中之法。我,是来求和的。我敢孤身来此,便能够代表朝廷,今日在此对展将军所言,绝无虚言!”
此际,溶洞内部这片空旷之地,一片沉寂。
展鹏之一声不响的望着容修与沐青二人,沉默片刻,道,“你是诚心的?”
容修颔首,“自然。”
展鹏之忽然道,“你若诚心,我想与你身边这位沐青兄弟一叙,可否?”
容修似乎未曾料得展鹏之此言,一愣之后,侧身看向身侧的沐青。沐青见到容修望过来的视线,留意到那眼中的一丝担忧之色,沐青微微颔首,“展将军是我旧识,将军不用担心。”
闻言,容修将担忧之色敛入眼底,颔首道,“如此,展将军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