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落墨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只顾着回答之前的问题:“我觉得，陈茗可能不是真的。”
“猫儿为何如此想？”云寂神色不动，却抬手抚了抚肩上的小猫。
“虽然我这几天没有和他说过话，但是系统不可能说谎，陈茗对李小蝶用情至深，是不可能那么冷淡的，而且哦，”小落墨往云寂耳边贴近了一些，小声喵喵道:“如果是正常情况，陈茗那么看重陈赦，他们俩休养一天就会急得来找我们求助了吧，可是三天了，都没有来，看起来还很放松的样子。”
“的确如此。”云寂赞道:“猫儿说得有理。”
“有时候故意作秀无非就是想掩盖事实。”小落墨道:“那我们要不要去弄个清楚？还是说让他们自己解决？”
“恐怕他们自己只会弄巧成拙。”云寂神色淡淡地回答。他已经到了膳堂门口，跟值班的小师傅打了声招呼后便得到了一个小罐子，里头装着满满的盐。
小落墨见男人抽/出一道红色的符，放进了罐子里，那符咒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很快就看不出一点痕迹，然后又端着盐往寮房那边去，忍不住好奇道:“云寂要用盐做什么？”
“猫儿不是想知晓陈茗为何反常吗？”云寂反问，他没再说话，加快速度往陈茗暂居的院子去。
***
系统在小猫离开的时候已经飘进了陈茗的屋子，四下检查后终于在床里侧找到了一堆红色的粉末，它调出数据库鉴别了一下，发现是一种花粉，而且还是李小蝶化成原形的时候喜欢栖息的花朵。
“这就有意思了。”系统玩味地笑了笑，感受到小落墨的气息由远及近，便出了卧房。
院子里，身形高大的云寂站在藤椅后面，眉眼温慈地看着面前有些拘束的一对小夫妻。
李小蝶小心地看了一眼陈茗，上前一步半挡在丈夫面前，开口道:“大师来得正好，这几日承蒙关照，我和夫君身上的伤势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打算跟大师辞行的。”
“你们要去哪呀？”小落墨问。
李小蝶一见小落墨便感激地笑了起来，“我和夫君已经决定了要去同和镇生活，那边民风淳朴，也没有猫妖作怪，只要我们小心一点，是不会被人发现真实身份的。”
“可是……”小落墨心里疑虑加深，“陈茗不是说想帮助他大哥改邪归正嘛？你们这么走了，陈赦可怎么办？再说了，陈茗一直想完成陈老爷的心愿吧，去了隔壁的城镇，陈家产业怎么办？”
“这……”李小蝶有些慌乱地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陈茗，似乎完全没想到小落墨会问出这两个问题，她踟蹰了一会儿才笑道:“陈赦和家中产业之事，到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需要从长计议……青园寺乃佛门圣地，我虽然一心向善，但总归是妖族，在此居住不是长久之计，还是找个村落稳定下来，再考虑其他。”
云寂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着，在李小蝶说完那段话后才开口道:“陈赦法力高深，单凭陈茗一人，护不住你。你们如今离开，不出两日，陈茗就会被再次关回陈家地牢。”
小落墨闻言狡黠地眨了眨眼，使劲点头，“云寂说得对，所以你们还是继续留下来吧，现在离开并不明智。”
“可是……”李小蝶仍不死心，她神情有些焦急地想要继续辩解，眼中除了慌乱还有掩饰不住的心虚。
云寂垂眸想了想，抬头沉沉开口道:“李姑娘急着带丈夫离开，莫不是怕被我等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此话一出，李小蝶直接愣住了，她动了动唇，反应过来后便一脸惊骇地上前两步死死拦在陈茗前头，警惕道:“你知道了什么？”
云寂沉着地看着方寸全乱的李小蝶，又看向女人身后始终面无表情仿佛一尊雕像的陈茗，双手合十低低道了声“阿弥陀佛”，紧接着缓缓念出了一句梵语。
在那句咒语出来以后，李小蝶忽然僵住了身子，周身金光暴涨，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往旁边踉跄着走了两步，露出身后的陈茗。她拼命想挣脱咒语的束缚，却只是徒劳无功，一双美目泪水涟涟，紧盯着云寂的动作，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了哀求的意味。
然而前方不远处的僧人面容沉静慈眉善目，并不为所动，他托着手中的陶罐，法诀一掐，罐中的盐便飞了出来，直直洒在站着的陈茗身上。
李小蝶绝望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险些没缓过气来。
只见本来好好站着的陈茗，在接触到被符咒浸染过的盐巴后便开始全身抽搐，紧接着倒在地上翻滚，他一直没有出声说话，此刻却发出了一阵阵奇怪的惨叫，听着怪异得很，在一阵红色的光芒炸开之后，地上躺着的人竟直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身皮肤血红、双手双脚都长着血红色尖利指甲的……婴儿。
它正不断地哀嚎着，空气中婴儿凄厉的啼哭声极为刺耳。
李小蝶捏紧双手，缓缓闭上眼睛，眼角的泪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
小落墨早就被云寂抱到了怀里，耳朵也被小心地捂着，却依旧听到了那可怕诡异的哭声。它睁着圆圆的猫瞳和地上的婴儿对视，小声道:
“这个东西，是鬼婴吧。”
第110章 得道高僧的小猫妖
系统在见到地上翻滚的婴儿时便飘到了前面, 它也不害怕, 直接靠近了细细观察, 接着指着那婴儿血红色的眼睛和指甲，道:
“这玩意确实已经不是人了。它身体里没有活人的气息，不过看着不是鬼, 再怎么怨气冲天的厉鬼, 也不可能有确确实实存在的躯体。”
“可是陈茗为什么会变成婴儿呢？”小落墨从云寂的手掌里探出头，它瞅了半天地上的婴儿，终于小心翼翼地放出一丝能量, 想去探查一下那东西的本质，然而能量在距离婴儿一米处就被一层金色的灵力挡了下来。那灵力以婴儿为中心，在空气中凝聚成了一个金色的光圈。
云寂摸了摸小猫，低声道:“这婴儿的身体是曼萝花的幼崽, 魂魄是李小蝶的孩子，若我没猜错, 她偷了早夭的曼萝花幼崽, 用妖族秘法将那孩子的魂魄渡进去了。”
“可是系统说它没有生命气息，所以它还是一具尸体。”小落墨道。
“不错。”云寂神情肃穆地颔首，“死而复生不过是妄念，那魂魄并不能和婴儿躯体融合, 不过是被强行困在**之中, 徒增痛苦和罪孽罢了。他本有机会投胎转世，如今却错过了最佳时机。”
说话间，云寂已经解开了李小蝶身上的咒语束缚, 然而此前还目眦尽裂眼中怀着仇恨的女人，得到自由后只是扑到了地上的婴儿旁边，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系统让开位置，看着女人颤抖着的肩膀，摇了摇头。“我刚刚在房间里发现了曼萝花的花粉，这蝴蝶妖明显是用秘法把婴儿化成了陈茗的模样，真正的陈茗还不知道被她弄哪去了。真是傻得很。”
小落墨有些不忍地看着哭泣的李小蝶，犹豫地问:“陈茗对你而言，不是最重要的人嘛？为什么要把自己儿子的魂魄招回来，让他受这种痛苦？魂魄被困住不能投胎，他等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李小蝶抬起头，双眼红得有些不寻常，“我儿枉死，我救他回来有错吗？夫君与我情深义重，却不能接受我把儿子接回来……宁愿一个人跑去后山住山洞也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这和抛弃我们母子有何区别？”
“但是你也说了他只是不赞同你的做法，你知不知道你偷别人的幼崽尸体是很严重的事？一旦被曼萝花一族发现，你们夫妻二人能不能存活都是个问题。”小落墨不赞同地看着李小蝶，接着道:“而且你的孩子魂魄被强行拘在这里，痛不欲生，本来就是不对的事情。陈茗没有把你供出去，说明他心里还是想保护你。”
“我只是……”李小蝶痛苦地捂住脸，抽泣道:“这是我第一个孩子，我怎么能放弃他？你知道我有多期待他的出生吗？为什么夫君不能理解我？”
“他或许并非无法理解你，而是束手无策。”云寂沉声开口道，“你于陈茗而言乃结发之妻，然而你所做之事一则残害他族幼崽，二则害你儿子无法投胎转世，受尽苦难，陈茗但凡有一丝理智，便不会同意你的做法。猫儿所言非虚。”
“你们俩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她不会想通的。”系统在一旁听得恼火，嗤笑道:“你们没听见她说的吗？她根本不在乎你们说的什么残害他族幼崽，自己儿子无法转世，她在乎的是她自己！她只想把……哦对，唯一的孩子救回来！根本不考虑她儿子会不会痛苦，或者她丈夫会不会为难，自私自利的女人！”
“系统。”小落墨摇了摇头，“李小蝶只是没想通而已。她出发点是好的，想救自己儿子。”
“但是看她样子明显就是知道那个秘法有多恶毒啊，知道了她还坚持那么做。”系统冷笑一声，“要么是真的无脑不信邪，要么就是自私，没得洗。愚蠢至极！要不是没法直接和她说话，本系统绝对喷到她重新做人！”
小落墨求助地看向云寂，男人拍了拍它的头，神色平和道:“且看她怎么做。”
地上翻滚啼哭的婴儿已经被李小蝶抱了起来，女人浑身颤抖，脸上泪痕遍布，她紧紧抱着孩子，喉中发出连续不断的哀嚎。
那是妖族独有的、对死去族人表示哀痛的方式。
那具婴儿的尸体因为被施与了不祥秘法，本该粉雕玉琢的模样早已完全变形，双手双脚长出了尖利的指甲，皮肤也一片血红，看着极为丑陋。它虽然体内有一个婴儿的魂魄，却和普通妖族幼崽截然不同，只知道痛苦地发出啼哭，长长的指甲在李小蝶身上划出了一道又一道伤口，女人却依旧不愿意放开它。
“这个孩子……我期待了很久。”李小蝶声音嘶哑地开口，“夫君十岁便和我相识，那时候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蝴蝶妖，是他带我在青园镇住了下来，也是他教会我如何在人类中正常地生活。我们两情相悦，这孩子远比我自己更重要。”
“但是在陈茗眼里，你比孩子重要。他在地牢里也依旧担心你。”小落墨小声地劝解。
“那又如何？”身上被划开的皮肤逐渐渗出了血丝，李小蝶却不愿意放开怀中的孩子，仿佛压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我原想看完花灯便把怀孕的事情告诉夫君，却没想到，我们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陈赦。是我无能保不住孩子也救不了夫君，但陈赦嗜杀成性残害无辜，杀我儿之仇不共戴天！此仇我非报不可！”
李小蝶咬着牙弯下腰，悲哀道:“就在三日前，我们夫妻二人跟着云寂大师回到了青园寺，我便将孩子的事告知了他，然而……你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吗？”
李小蝶苦笑道:“夫君对他兄长根本还未放弃希望，他依旧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帮助陈赦那恶道改邪归正！这也就罢了，我知道他短时间内无法接受事实。但是他……竟然也不愿意接受我用这样有违天道的秘法救回我们的孩子，倘若他好好劝我，我或许也就放弃了，但是他没有……”
蝴蝶妖的语气已经是极为绝望了，小落墨担忧地看着她，还是小心地放出了一个墨绿色的光团，将对方身上的外伤一一治好。
李小蝶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看向小猫，微微露出个笑容，她本就容颜倾城，笑起来更加清丽可人，宛如出水芙蓉。只是此刻，她的笑看起来远比哭还要悲伤得多。“你和大师，都是善人。大师揭穿了我做的事，我不怨，也不恨，因果报应，都是应该的。我早知道会是这样，可是我怎么能甘心？”
李小蝶从怀中摸出了一根蝴蝶形状的发簪，正是之前陈茗手里那一根，她凄然道:“瞧见了没？夫君根本不要我了，他觉得我变了，和山下那狠毒的白□□妖没有区别，只因为我做了这件事。”
“他可能是一时间接受不了……”小落墨迟疑道。
“我知道，但是……他直接放弃了我！他放弃了我！”李小蝶死死地咬着唇，直至唇瓣破裂流出了鲜血，才道:“幼年时他便说我与其他妖怪不一样，他永远会信任我。但如今呢？我只提了一下我的想法他就要离开，那么我为什么要停下来？我为什么要悔改？夫君都不阻止我，那么还有什么需要顾虑……”
李小蝶单手捂着额头不停流泪，随即低头贴着婴儿的脸颊不断磨蹭，艰难道:“我知道娘对你不公平，我知道娘亲对你有多残忍，可是娘亲连你父亲都失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对不起……我儿……对不起你……就算你觉得我自私，娘亲也没有退路了……”
院中不知不觉只剩下李小蝶抽泣呢喃的声音，她说到后面已经完全语无伦次了，除了不断抱着婴儿道歉，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云寂抚了抚小猫的额头，缓缓合上眼，敛去眸中悲悯的神色，他手中佛珠徐徐转动，玄妙的梵语从他口中发出，慢慢渡化了周围弥漫的怨气和不甘。他睁开眼，看着神志不清的蝴蝶妖，抬手掐了个诀，看着地上的女人逐渐昏睡过去。
“猫儿不必忧虑，此事我会处理。”云寂对上小落墨的宝蓝色的猫瞳，低声安慰道，“我知李小蝶和陈茗之事你注定了要帮到底，无碍的。”
“好哦。”小落墨点头，“那她要怎么办？”
“我会通知寺中弟子先将她拘禁。她已有成魔征兆，继续放任无异于看着她自毁，佛门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可怜人。”云寂温和道。
“李小蝶确实可怜，也很可恶。”系统出声道，“不过她会变成这样，陈茗要负一半责任。落墨，我们得尽快去后山找到陈茗。你能找到他的气息波动吗？”
“可以的。”小落墨回答，“之前因为有这个假陈茗混淆视听，我就没发现，这次肯定不会了。”
***
云寂不放心小落墨自己去找陈茗，干脆自己带着猫去了后山。
系统此前因为李小蝶的“愚蠢”而气得跳脚，此刻也已经调整了心情，不再执着那件事。
“我觉得你变成云寂的猫最大的好处，就是他比你还会做任务。”系统在前头一边带路一边胡说八道。
“因为云寂厉害呀。”小落墨理所当然道:“天塌了高个的顶着。”
“你这种依赖思想可要不得。”系统在钻进了一个小山洞，又飘了出来，摆手道:“这里也没人。”
“云寂会活得比我还要久，对不对？”小落墨仰头问男人。
“嗯。”云寂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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