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并不大的电梯间因为三个身高都超过一米八的男人而显得愈加逼仄，潘博就近在他的眼前。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套装，头顶的碎发蓬松地窝着，皮肤在灯光下照耀下泛着一层莹光，像刚剥皮的鸡蛋一样；脸颊凹了些，脸上的线条变得清晰，五官也显得更加灵动，可也看起来很累……
剧组能够适应吗？会不会太累了？……闻澄宇心里突然冒出一大堆问题，他开口对潘博道：“一起吧，放松一下。”眼神却是异常地坚定。
在那个眼神的注视下，潘博竟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像个安静的鹌鹑一样，跟在两人身后上了车，坐在了车后排。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程榕似乎心情很好，嘴里还轻轻哼起歌来，可另外两位就不像他这样了。
车后排的潘博不再是鹌鹑，而是一只放在烤架上的烤鹌鹑。明明是两个人的后排，他却窝在驾驶座后的小角落里靠着车门。坚硬的车门车窗，后背也空空的，他就一会一动，坐立难安。
听见程榕的歌声，他的眼神忍不住就飘了过去，程榕低着头，脸上笑得甜甜的，甚至还有一丝羞赧……
这不是因为闻澄宇吧？！
这个念头击中了潘博脑中的那座大钟，轰隆隆地钟声震得他耳鸣。上次见到程榕搂住闻澄宇脖子的画面，嗖的一下再次闪现，就连现在闻澄宇突然加入两人的局，也应该是程榕刚刚上去邀请的吧。
没错了……
潘博突然对上后视镜里闻澄宇的视线，他立刻慌乱地移开了，假装看着窗外的街灯和地上影影绰绰的影子，大脑里全是浆糊。
他们两个是那种关系？邱嘉怡让他守住的秘密，就是这个？看样子程榕还挺喜欢闻总的，又是搂脖子，又是约他，还笑得那么开心……那闻总呢，他对程榕是什么想法？
是玩玩？还是认真的？
触及到这个问题，潘博却突然停着了延伸的思绪，彻底放空了。那股曾经出现过的涩意又翻了上来，嘴里也微微犯苦……
闻澄宇分神瞄了潘博好几眼，却发现他对着窗外，好像很不开心，甚至长叹了好几口气。
闻澄宇的眼神一黯。是因为自己开口，他必须要来吗？是不是他压根不想来，但是碍于自己是他的老板，必须要卖这个面子？
刚刚脱口叫住潘博的那种勇气，此时全数收了回去。
各怀心思的三人很快被车子七拐八拐带到了一个胡同小巷中。车子停好后，程榕第一个跳下车，推开路边一个四合院的木门进去了。
闻澄宇和潘博两个人跟在后面，一前一后隔了两、三个人的距离，也走了进去。
四合院里能够听到淡淡的爵士乐，院子里种了好几棵大树，郁郁的黑影将整个小院笼罩在其中，显得万分宁静。院子里摆了几套藤制的桌椅，不过并没有人在这里坐着。
一阵凉风吹过，潘博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跟着闻澄宇的步子，从门缝里进了正对大门的一个屋子。
屋子里要暖和多了，一个棕红色的木质吧台，一墙的酒，还有几张桌椅。刚刚在院子里听到的爵士乐在这里听起来显得更加旖旎，而吧台后面站着一个女人，将这种慵懒的氛围更是烘托到了极致。
她穿着一身红裙和皮衣外套，脸上勾眉明眸，美艳却不低俗，此时手上拿着调酒瓶上下摇晃，紧接着就在吧台上的玻璃透明杯里，倒下淡蓝色的液体。
程榕坐在吧台椅上，端起玻璃杯忙不迭地啜了一口，便发出满意的喟叹。潘博和闻澄宇也坐在他的旁边，那女人投过来一个温和的注视，闻澄宇开口道：“我要柠檬水，谢谢。”
潘博却问：“有没有比较甜的酒？”他觉得嘴里苦得难受，想喝点甜饮压一压。
闻澄宇忍不住开口道：“度数别太高，他明天还有工作。”
那女人了然地一点头，从身后墙上的架子上拿下几个瓶子，自顾自地就开始调酒了。
音乐很轻却填补了一室的空寂，四人不说话也好像很自在，一直紧绷着情绪的潘博，也渐渐放松下来了。
可身后的门突然一响，他猛地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男人穿着风衣，脸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手上还提着一个牛皮公文包。
那双藏在眼镜后的凤眼轻轻一扬，潘博就听见身旁的程榕叫出了他的名字：“盛铭！”
第44章 重生
看到站在吧台前的程榕, 盛铭一股烦躁涌上心头。
他瞪了闻澄宇一眼，走进来将电脑包丢在吧台上，坐在程榕反方向的最边上，和闻澄宇一同将潘博夹在中间。他表情冷淡，和闻澄宇、潘博打了招呼, 唯独将程榕晾在那里。
程榕一点没收到影响, 脸上的笑容灿烂，头侧过来, 隔着闻澄宇和潘博, 远远地开口问：“盛铭, 你这么晚还在加班呀？”
盛铭“嗯”了一声, 向美艳女子点了酒：“manhattan。”
潘博被现在的情况弄得一头雾水, 眼神在另外三人身上游离。刚刚不是程榕约的他喝酒, 先是闻澄宇来了，这会盛铭也来了？他可记得第一次四个人一起见面那次弄得有多不愉快，可现在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盛铭压根不往程榕这个方向看, 程榕坐在吧台椅上的屁股忍不住动了，椅子发出响声，闻澄宇立刻偏过头, 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闻澄宇转头瞄了盛铭一眼，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我想说好久没一起喝酒了, 刚好这家店你没来过。”
盛铭接过美艳女子递来的鸡尾酒，饮了一大口，开口时声音带着微微的哑：“一起喝酒你还喝柠檬水？”
闻澄宇耸耸肩膀：“我开了车, 这两位大明星在我车上，我可不敢叫代驾来载他们回去。”
盛铭哼笑了一声：“这两位大明星，倒是难得能被你凑成了一局。”他明明笑着，语气却变得尖利起来。
闻澄宇无奈的一叹气：“别怪我。”
潘博依旧听不懂他们的话，总觉得那话好像是他们两人独特的暗号，里面包含着其他的意味。
他端起玻璃杯又喝了一口，这杯酒没什么酒味，甜甜得很好喝。
闻澄宇和盛铭开始聊了一些他听不懂的话题，什么资产、股权之类的，另一头的程榕也没说话，端着酒杯一口借一口地喝。
酒入了喉咙，潘博的喉咙和胃升起一股热气，蒸腾上来让他整个人开始变得轻飘飘起来，心情好了不少。于是他就一口接一口，渐渐将杯子喝得见底了。
“再给我换个口味，还要甜的。”潘博将酒杯往前一推，朝美艳女人露出一个稚气的笑。
只不过一晃眼的功夫，闻澄宇就发现潘博已经喝完了一杯酒。他的脸已经红了，红晕透在白皙的皮肤下，双眼也失去了焦距迷离起来，眼底仿佛泛着盈盈的水光。
他好像发现了闻澄宇注视他的目光，缓缓地转过头，冲着闻澄宇笑着，声音变得软软糯糯的：“这酒很好喝。”
闻澄宇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了：“潘博，你喝醉了，别喝了。”
“没醉，这又不是白酒，怎么会醉。”潘博摇摇头，接过美艳女人递来的另一杯橙色的酒，喝了一大口，眼睛发光，“这个是橙子味的！”
唯恐天下不乱的程榕，在闻澄宇的身后幽幽地说：“他醉了欸，怎么办？这样下去他待会儿会不会在这里睡过去？”
闻澄宇哪里不懂他的心思，侧头瞪了他一眼，手上却将潘博手中的酒杯夺走，轻声哄他：“别喝了，明天还要拍戏呢。”
“哦。”潘博也不闹，双手乖乖地放在吧台上，眼睛直视着前方，背挺得住笔直却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秒就会一头栽倒。
程榕继续说：“潘博脸好像更红了。如果今天没休息好怎么办？会不会影响他明天的戏啊？万一脸肿成了猪头，应该会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吧？”
闻澄宇有些被程榕的话说动了，他想把潘博送回去让他先休息，可是一想到身后别有预谋心机满满的程榕，另一边是自己多年的好友，就又迟疑了。
没料到盛铭开口道：“你先送潘博回去吧，我看他好像不太舒服有，等会这里来人了不好。”
潘博这会已经直接趴在吧台上，头埋进臂弯里，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
闻澄宇担心了，现在才九点多，等会夜更深了，酒吧里就会出现别的人，万一潘博醉酒的照片传出去闹出什么新闻就不好了。
“那我先送他回去。”他感谢地看了盛铭一眼，又警告地瞪了瞪程榕，才搀起潘博的身子，扶着他朝外走去。
潘博并没有睡着，只是有些迷糊，被闻澄宇一扶，就跟着他的脚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十分配合。
闻澄宇走到院外，没看见巷子里有什么可疑的情况，便将潘博扶到副驾驶座上，帮他扣好安全带，又找了一个塑料袋塞进他手里，才坐上车发动了车。
他不敢开得太快，怕潘博晕车想吐，一路以四十的速度在夜晚的道路上行驶，间或瞄着潘博的动静，以便立即做出处置。
潘博感觉自己浑身软得像摊泥，他从没如此放松过，皮肤、肌肉、骨骼、就连神经也仿佛在酒精的作用下彻底松弛了。他知道闻澄宇在开车，可是不仅身子软了，舌头也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车子平稳着开着，他就瘫倒在座位上，脑子像走马灯一样闪过无数画面：发现自己重生的那一夜，老师孩子的病、现在在拍的戏、今天晚上莫名其妙的酒局……这些全被酒精搅成一团糊糊，黏答答的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么多事全压在心头，他从未和人说起过。但今晚的这杯酒，好像打开了他心底的那道阀门，他觉得好累好累，累到连手指都动不了，累到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却发现脸上有一道湿湿的东西滑了下来，滑到了嘴边。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是咸的。
闻澄宇转过头去想要确认潘博现在的情况，却发现他脸上一道亮亮的水迹，可潘博闭着眼睛，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潘博怎么了？
闻澄宇的心猛地抽痛起来，那股疼痛如此真切，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整个胸腔都变得发紧。
这种感觉他从未感受过，他想伸手擦去潘博脸上的泪，却害怕惊扰了他；他想开口询问潘博发生了什么事，却担心潘博压根不想开口和他说。
这种憋闷的感觉让他快要爆炸了，他却发现自己已经把车开到了潘博所住的小区门口。
他将车开进了小区大门，余光却瞄到潘博用手抹了把脸，将脸上的泪水全都擦干了。
“前面路口右转第三栋。”潘博带着鼻音说，语气还算平和。
车子停下来了，到了。
潘博好像已经清醒了不少，将安全带的纽扣按掉，发出“喀”的一声，依旧带着浓浓的鼻音道：“闻总，我先上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潘博转身就开门要走，闻澄宇心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留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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