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室中更暗了几分,外面应是夜色已深。血仇似乎是呢喃着要喝水,见杭无一摸摸索索地走来走去,胡仙仙指尖轻搓,用灵气点燃桌上油灯。
洞室中有了微弱亮光,杭无一倒了些酒喂血仇。他嘴唇嚅动两下,咽了酒,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他有些懵愣地环视一圈,又闭上眼睛。
他的举动引得杭无一担心地轻声唤他,胡仙仙因他先前固执行事而心生不满,此刻见杭无一对他那般关切,就含怒盯向他们。
人的天性难改,血仇这般执拗偏激,要是杭无一对他生情,会让她吃很多苦头。
程浩风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们,勾着她的手指勾得紧了些:“想什么呢各有各的劫,替代不了,阻挡不了,别多管。”
“谁说我要管我是……我是看他长得比你英俊,就多看两眼。”胡仙仙有点儿不想让程浩风收他为徒了,故意这么说。
杭无一听着这话,倒觉得是真夸血仇呢。程浩风只算五官端正,惟有一双眼睛格外深邃迷人,血仇是真的俊朗不凡。
先前他长发披散遮脸,没能看清他面目,给他擦脸时她得以细细打量他。
他长眉入鬓,微斜向上挑出飞扬神采;眼睛细长,有狐眼之魅,有鹰眼之利;鼻直口方,嘴唇削薄微勾,自带三分邪肆狂傲。
若不是发丝和眉毛都已灰白,当真是个招桃花的美少年。不过,就算他此刻有些容颜憔悴,还是招桃花啊。
比如对于杭无一而言,他的白发白眉倒添了冷峻神秘之感,更是迷人。
她们看他,程浩风也细看他几眼:“是比我生得好看,我必须得收他为徒了,好断了你的歪想。”他语气有些发酸。
“嗯”胡仙仙有些没转过弯来。
“我收他当徒弟,你就是师娘,长辈怎么好意思对晚辈想入非非”程浩风得意笑说。胡仙仙撤开和他勾在一起的手指,轻拧拧他手背。
血仇再次睁开眼睛,以手撑地挣扎着站起身,迈着歪歪扭扭的步伐走到程浩风旁边,“扑通”跪倒。
“师父……”血仇向程浩风三叩九拜,神情庄重诚恳。
胡仙仙有些搞不懂了,她还以为要让他入道门得经一番周折呢,就这么直接拜师她想着他手执鬼头刀冲向草上飞时,那满脸戾气的样子就有些后怕,这少年不好教啊。
她担忧着,程浩风却是含笑接受他叩拜。程浩风让她扶起自己,靠在她身上,半坐着对血无仇说:“好,从今而后你就是我云华观门人。
你生父少年孤苦,无名无姓,而你也不适宜再用你养父的姓,你就以‘血’为姓,如何
你的字辈排行正是‘无’字辈,就赐你道号‘殊胤子血无仇’。”
“血……无仇殊胤子以往种恩仇皆无,愿承灵殊法胤。”血无仇起身,恭敬应答。
从此世上既没有薛家小少爷薛畴,也没有金牌杀手血仇,只有云华观程浩风亲传弟子血无仇。
“胤,也是血脉胤续,望你不要只记得传承法脉之胤……”程浩风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又看向草上飞尸身。
血无仇眼中泪光闪过,转身向草上飞跪倒,无声无息地跪着。好一会儿后,胡仙仙见他双肩耸动,泪珠滴落尸身之上,杭无一也跟着悲戚落泪。
看着他们,胡仙仙心里倒来气儿,这会儿知道哭了,先前怎么就不听劝
见她想要责骂血无仇,程浩风拉拉她,又摆摆手,“就让他们各自安心吧,他父母并不怨他。无仇未来的路并不好走,他父母不在了,他要应对的事还能简单些……”
“你怎么能这样说就跟他父母拖累了他似的。”
“草上飞并不是淳朴良民,能在死前了尽心事,并没有什么坏处。他所惹的江湖恩怨也不少,他不在了,也免了无仇牵涉那些江湖中事。”
他很客观地分析着利弊,她听得暗暗心惊。他所说的道理没错,可那么惨烈的事能看得如此淡,也着实冷情。她又想到他们自身也沾带很多恩怨,他们又该如何了结那些恩怨
血无仇情绪渐渐平静,缓缓起身,哑着嗓子问:“今天是几月初几”
“八月初八。”自从在海边经历那莫名其妙少一夜的事后,胡仙仙总是牢记时日。
“八月初八我的出生真是劫难……”血无仇笑了笑,擦去腮边泪痕。
“你生辰是八月初八我也是!好巧,我们同年同月同月生……”杭无一听他这么说,高兴接话。
“不巧。我满十七岁,你才满十四岁,并非同年。隔了三年之久,你那年的八月初八就不是我那年的八月初八。”
看着冷淡应答的血无仇,和失落低头的杭无一,胡仙仙皱了皱眉。她觉得这就像春燕寻巢,寻到了冰山上,苦的当然是春燕。
本来她还期待血无仇真能与杭无一结缘,可经了他固执寻仇之事后,就不愿徒弟与他有情缘纠葛。
他这性子,就算他能放下恩怨情仇,可他那“女人都是无耻愚蠢”的偏见,只怕难以改变。胡仙仙心疼地看徒弟两眼,无奈叹息两声。
血无仇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她们师徒心中形象变了几变,他记起草上飞托付胡仙仙,要与薛少奶合葬的事,询问薛少奶奶尸身在何处。
胡仙仙走到那面墙边,寻着开启的机关。这墙壁机关不隐蔽,也不复杂,她点按了那面墙一块微凸的砖,墙面就往两边分开,露出其中夹层。
夹层中是间仅容一人站立的狭小冰室,应该是草上飞在三年前临时隔出来贮冰,用以保存薛少奶奶尸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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