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本买卖之旧案》分卷阅读31

    “怕有闪失,得仔细些。”琅明义微弓着身,低着头。

    “有你们在,我……朕心里就踏实了……你有事?”

    “没……就来看看,皇上早饭吃了吗?”

    “吃了。”

    “那……微臣先告退了。”

    只这片刻功夫,外面已经一切准备妥当,弘昭回头看了一眼沈展翼,当先一人领着往萧栈寝宫去吊唁,国丧仪式拉开帷幕。

    跪拜、叩头,宣读遗诏,一切都按着司礼太监的口号进行着,沈展翼木然的行动着,有些心不在焉。

    寝殿里,萧栈已经装殓入棺,弘昭一个人跪在他的棺椁前面,其余皇子则只在门外。

    沈相由个太监搀扶着,与众人跪在一处,但沈展翼离他有些远,只在瑟瑟的风里看见他发鬓斑白,老态龙钟。

    等这些人的大礼行完,站在一侧,院内又换了一拨人。

    沈家圈禁还未彻,但沈良承仍是一国宰相,算起来也是三朝老臣,行完了礼就由太监扶着在耳房里休息。

    倒不是他在众人面前要摆架子,实在真是身体不堪寒风吹打。

    他本来风寒就未去根,萧栈弥留之际又守了一整夜,病竟是又重了,只站了片刻就气喘了。

    沈展翼也跟着进了耳房。

    那老太监是个明白人,将两人留在屋里,自己在门口守着。

    “爷爷……”沈展翼蹲在沈相面前,看着老人没有精神的眼睛,一时间所有的苦涩滋味都涌在心头,竟是哽咽。

    “……唉……”沈相瘦了许多,脸上手上的皱纹变得更加明显,一向矍铄的老人此刻却是显出颓废来,说话的声音都不似从前那样中气十足:“爷爷没用……终究是护不住你们……”

    “爷爷……”

    “雁文……他……”

    “雁文现在很好,爷爷你不用担心。”

    沈良承苦笑一下:“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偷活一时三刻……好孙儿……这都是爷爷当初造的孽,你要恨就恨爷爷吧……”

    沈展翼摇了摇头,低声道:“爷爷不用自责,孙子会有办法的。”

    沈良承长叹了一声点点头,摸着他头顶,混沌的一双老眼里噙满了泪,缓缓道:“爷爷要去给先皇守陵,帮不上你的忙了,你……”

    沈展翼听见这消息也没觉得意外,只伏在沈相膝头:“孙子明白,爷爷自己保重,孙子一定会照顾好沈家。”

    说了这一会儿的话,沈良承就已经倦了,闭了眼道:“你去吧。”

    沈展翼点头出去,在外面一片低泣声中悄悄跪在角落里。

    直到天黑,文武百官才吊唁完毕。

    是夜,太子守灵。

    弘昭贴身随侍的小太监提着食盒进来。

    院外一众侍卫守卫森严,院内却空空荡荡,只有沈展翼还站在门口。

    寒夜几乎是呵气成冰,弘昭跪坐在萧栈灵前出神。

    沈展翼接过食盒,独自进去。

    弘昭双腿早就跪得麻木了,在沈展翼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来,脚下却是钻心的刺痛,沈展翼只得半扶半抱的将他弄到里屋桌边坐下。

    室内所有的摆设都未变动,连萧栈未能批完的奏折都凌乱的摞在床边,弘昭睹物思人,眼圈又红了。

    “皇上,吃点东西吧。”

    弘昭摇了摇头。

    “夜里还得守灵,不吃不行的。”沈展翼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摆好,又夹了些菜盖在饭上,将筷子递给弘昭。

    “……你不回去看看他吗?”弘昭接过来,巴拉着。

    “今晚陪着皇上,明天就过去看他,皇上准吗?”

    弘昭心里明白沈展翼其实惦记着金万两,但他能舍得下那人陪自己一整夜,想来他心里还是有自己,也十分安慰了,便点了点头:“你……你也别太伤心……”

    “……”

    弘昭也不知道要如何劝解,想到若是换成了自己,当真是不知道要怎么伤心了。

    沉默着吃了两口饭,没滋没味的。

    第二天一早,萧栈的嫔妃哭灵,沈展翼没有再陪着弘昭,回了勤政殿暖阁。

    金万两仍旧没醒,但气色已有好转,喂下去的药也没有再吐出来。

    沈展翼坐在床边看了许久,才掀开被子在金万两身边躺下,将他抱在怀里。

    暖阁里一室寂静,只有木炭燃烧的声响。

    沈展翼闭着眼,将手盖在金万两的胸口上。

    掌心底下、隔着衣衫传来他微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根刺一样,每一下都扎在沈展翼的心尖上,疼痛累积着,慢慢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在那生痛里。

    他做不出为了一己之私将全族人性命不顾的事。

    所以剩下的这一点点时间,他没有心思再顾忌君臣礼仪,没有心思去管他日言官会拿他把柄,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和金万两一刻也不分离。

    如果可以,其实他并不害怕与金万两共死。

    只是,他若也去了,沈家也就支离破碎了。

    何况,他更舍不得沐晨这么年幼就没有了双亲。

    只是,让他一个人,活在没有心的日子里,当真是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一万倍。

    沈展翼紧了紧手臂,心中茫然。

    他不敢想象金万两死后的任何情景,那让他发疯、崩溃。

    可他又好像是失忆了一样,关于金万两的、关于沐晨的那些幸福过的时刻,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眼前只有不停变换的金万两和沐晨的脸,没有表情,没有声音,画像一样。

    外面天渐渐黑了,起了风,晚上的时候,下了大雪。

    管事的太监进来几次,饭菜怎么摆上来的又是怎么撤下去的。

    沈展翼只魂不守舍的将药给金万两喂下去了,其他的,做了什么事,想了什么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一场雪,下得无声无息。

    沈展翼半夜的时候推开暖阁的门,站在了门口。

    身后屋子里,就是他记挂了十几年的人。

    他每一年都留意他的消息,尽可能悄悄去这人跟前看一看,尽管不能相见,但至少总有个希望就搁在心里。

    然而现在,他明明刚刚还搂着这人,还感觉得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却觉得他已经慢慢的消失在自己的怀抱里,慢慢的,慢慢的,他留不住也抓不住,钝刀割肉一样,就那样慢慢的将这个人从他的骨肉里剥离出来。他却丝毫没有办法。

    雪渐渐盖住了院子里台阶、青石板路,也渐渐盖住了入夜前的一切足迹,和他眼前的生机。

    勤政殿大门外守夜的侍卫刚换了岗。

    一片白茫茫的雪影里,沈展翼看见墙头上蹲着一只雏鹰。

    不知什么时候,焦雏竟找到了这里。

    沈展翼轻轻吹了声口哨,而后推门进了屋,吹熄了桌上的蜡烛。

    窗户在黑暗中轻启了一条缝,一个迅捷的身影一闪钻了进去。

    第三天的时候,沈府解禁,金万两醒了,定罪的圣旨也到了。

    欺君的罪名含混,但沈展翼和金万两都知道其中所指。

    弘昭准许金万两回沈府与家人告别,并且恩准他在沈府过完十五再收监,这已经十分的宽容了。

    “皇上让奴才给您带个话,”小太监收起了圣旨,走近了金万两低声道:“圣上说,你罪犯欺君,若真要细究起来,那是连沈府都要受连累的,如今只定你一个人的罪名,已是看在沈相三朝元老的面子上,希望你别想错了心思。 ”

    这是提醒他不要动那逃跑的念头,否则就是沈家百十口人为他垫背。

    金万两呆呆的点点头,心完全没留意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只将腊月到十五的这一点时间一点一点的数过去。

    然而就是这么一月出头的时间,他竟是数也数不清楚了。

    原来,他们已经只剩这么一点的时间了。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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