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路》分卷阅读11

    那汉子的脸上怒气刹那就变成了绝对的恭敬和讨好,连连抱拳行礼,道:“小人真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这位公子,还请多多包涵。”

    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神色不变地从钱袋里抽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递到那个粗短打扮的汉子面前,道:“这些应该足够了。”

    一桌最多二两银子的饭菜加上几身半旧不新衣衫,绝对是只多不少,若是之前由路天青拿出来,他们心里早就笑开了怀。

    此时此刻,这银票却像个绝对烫手的山芋一样,他们哪个敢收?

    那汉子一脸惶恐,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怎么敢收您的钱。这实在是个误会!”

    言没有多话,随手将银票放在了一旁的桌边,伸手向路天青做了请的姿势。

    路天青被这急转直下的境况搞晕了,一时间他头脑空白,心中的震憾绝不在那些江湖人士之下,朦胧恍惚间他下意识又轻声向那些人说了句“对不起”就朝门外走去了,围在一边的江湖人立刻神色恭敬地纷纷让开,言也转身跟在他身后。

    身后,传来那个汉子不住地道歉声和一片窃窃私语声

    “公子您言重了,不敢当,不敢当!请慢走!”

    “王大哥,这两位真得是茗剑庐的人!”

    “茗剑庐又有玉剑山庄之称,凡是门下之人都有玉剑为标,剑有七环,剑身两面刻有“茗剑”两字。七年前,我曾见过一次,那柄玉剑绝对错不了!”

    “后面那位倒是气势非凡,但前面那位公子看上去实在是……”

    “人不可貌相啊,而且茗剑庐一向行事低调。”

    ……

    路天青坐上马车,听着言对司明宇的禀告述说,他看着面色微沉的司明宇,坐立难安。

    以前,他跟着赵令时,从来都是以听话灵巧、不惹事端而讨人喜欢。现在年纪上来了,姿容更是谈不上,连头脑、手脚都开始变得笨拙而迟钝。

    这样无用、又到处惹麻烦的自己应该很快就会厌弃吧,他面带愧色地轻声道:“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司明宇挥手让言退了出去,沉吟片刻,从手边的小抽屉中拿出了一柄一模一样的玉剑递给他,“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你尽可把这玉剑拿出来,江湖中,多少都会给茗剑庐几分薄面。”

    路天青笨拙而小心地伸出双手托过玉剑,有些结巴地问道:“您,您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剑吗?”

    司明宇淡淡地笑道:“一个虚名而已,不用太在意。”

    尽管已经能够猜测,但真正得到了肯定回答的路天青仍然双眼倏地睁大。

    三年前,他被困在江北盟的那几日中,无意中曾听到过这个名字。

    当日,已经是过了寿宴的第三天,他正在床上被蒋震安折磨得死去活来,只剩半条命时,突然他的次子前来禀告说,云梦山茗剑庐的人送来一份贺礼。

    其实,按正常来说,这寿宴都已经过了,贺礼才姗姗来迟,应该是件让人不愉快的事才对。但是,这送礼的人若换成了茗剑庐,那就是再晚也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所以,这让蒋震安格外喜出望外,立刻梳洗正装地出去迎客了,回来之后更是红光满面、大发善心地把他放了回去。

    那一次的死里逃生,让他听到并了这个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名字,云梦山茗剑庐的天下第一剑。

    加之刚才如此戏剧的一幕,路天青这才惊觉到,自己在无意中攀到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玉树金枝,那些以往赵令一直仰望献媚的江北盟之流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高高在上,这样一个遥在云端、尊贵无比的人物。

    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晚上打尖住宿外,路天青只是老老实实的呆在马车上,言买什么他就吃什么,反正他也不挑食,既没有那习惯也没有那资格。

    终于,在一个傍晚时分,到达了云梦山山脚。一下马车的路天青就是被眼前雄伟秀丽的景色迷住了。

    云梦山,山如其名,如云似梦,山雄水秀。

    司明宇淡淡道:“从这里上山就不能再乘马车,需要骑马上山,还要徒步过一座桥。”

    他迟疑了一下,接道:“如果,你觉得不行,今晚我们就在山下住一晚,明天一早再换条路上山,那儿有点远。”

    路天青脸上一红,他再迟钝也明白了,不是因为自己是不需要乘坐马车这么缓慢而行的。况且,他的腿伤早就好了。

    “我能骑马。”路天青连忙肯定地说道。

    可是,半个时辰后,当路天青看到那座桥时,他后悔了。那根本不是一座桥,只是三根粗细不一,最粗得也就如婴儿手臂般的铁链,一根最粗的铁链在下方、两根稍细的则分列左右侧上方,勉强算是扶手。

    这三根横跨在距离数十丈远、脚下深不见底的两个悬崖之间的铁链就是司明宇口中要徒步走过的桥。

    路天青只是稍稍走近些就觉得一阵头昏眼花,连忙退了回来,就在路天青震撼着眼前一幕时,司明宇的一个随从已经如履平地般飞身踏上铁链,轻轻松松地到达了对岸。

    路天青脸色有些发白,回首喃喃道:“要不然,我还是回山下吧。”他发觉司明宇的目光投向他时,忙又接道:“其实,我住在山下就好。”

    毕竟,他这样的身份登堂入室也不是体面的事。赵令就从来不会让香花楼的人出入他在外面的正式宅院,更不会纳他们为妾室,因为她或他们的身份在他眼里还是太低贱了,更何况是茗剑庐这样的门户。

    司明宇淡淡地对准备断后的言和另一个随从子言,道:“你们先行一步。”

    转身走到路天青面前,脸上似乎有些笑意,道:“害怕了?”

    路天青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他是无论如何都走不过这个桥的。

    倏得,路天青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已经被司明宇打横抱起。

    司明宇漆黑明丽地眸子锁住了他的目光,道:“不用害怕,我带你过去。”

    路天青下意识将双手环上男人的劲项,慢慢地将头靠上的他肩头,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的恐惧感猛然消失了而心却跳得飞快。

    狂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仿佛感觉自己的身体有几个起落之后,在朦胧迷茫间,司明宇又轻轻地放下了他。

    路天青后知后觉地回头望去,他的人已经到了对岸。他满脸惊讶地回头望向司明宇。

    司明宇轻笑道:“只是看着有些吓人而已,其实,我五岁就能过这个桥了。”

    路天青哑然失笑,他当然明白,这个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只是看着有些吓人而已。

    对于司明宇5岁就能走这样的桥的话,他真得只能唏嘘一声。

    接下来山路都颇为陡峭崎岖,司明宇只看路天青走了两步,就干脆仍把他横腰抱在了怀中,轻松且飞快地穿行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

    视线豁然开朗,一片宏伟秀丽的庄院在夕阳晚霞的光晕下,仿佛海市蜃楼般出现在眼前。

    古朴庄重的大门前,人头济济、衣着端正地分列道路两旁,当司明宇一行人到达门口,大门前,领头的是一个面容有些古板严肃的中年人当先行了一礼,道:“庄主,一路辛苦了。”身后的随从纷纷弯腰行礼,这样的阵仗让还环抱着司明宇颈项的路天青甚为怔忪,一时竟忘了松手。

    司明宇淡淡颔首示意,这才缓缓地放下怀中的路天青,醒悟过来的路天青慌忙松开双手退到了司明宇身后。

    那面容严肃的中年人——公孙穆却带着探究的目光望向路天青,道:“这位公子是……?”

    司明宇道:“路天青,嗯,我的朋友。”

    公孙穆的神色微变,能被庄主称为“朋友”的,记忆中这还是第一个,想到刚才庄主将他一路抱来的模样,公孙穆投向路天青的目光中更多是审视和锐利,轻轻一礼,道:“路公子。”

    路天青这一辈子就在两个地方呆过,一个是阴暗破旧的贫民窟,另一个便是华丽庸俗的烟花地。

    但是,茗剑庐,这样的地方,他却是从未踏入过。

    漫步穿过曲径通幽的长榭石桥,放眼望去,尽是古朴雅致的亭台楼阁,再看一眼走在自己前方的那个俊美绝伦、不染纤尘的司明宇,低头看一眼倒映在池塘里,那个瘦弱苍白的人影,路天青觉得自己就像是迷路中闯进仙境的丑怪侏儒,成为这美轮美奂的画面中的败笔。

    路天青慢慢地低下头,只盯着自己的脚下,惶惶不安地跟着。忽得,他的手被前方的人握住了。

    惶惑不安的路天青怔怔地停下脚步,抬起头,不知何时,司明宇转回身走到他跟前拉起他的手,牵着他继续朝前走。

    路天青心中的不安一下子被打散了,只余下“砰砰”地心跳声和手中温暖而宽厚的触觉,他甚至完全忘记了前方还有一个正在微微皱眉的公孙穆。

    两人用过简单并仍不失精致的晚餐后,一直陪在身旁的公孙穆微微欠身,恭声道:“庄主,您看,路公子是否安排在来音阁?”

    司明宇沉吟了一下,道:“不必了,就把我隔壁的院子收拾一下,让天青住那里。”

    公孙穆的眼中闪过暗光,斟酌着道:“让路公子同住在枫竹轩似乎不太合适,而且,那还是未来主母的屋子。”他的目光投向路天青,略带冷意。

    司明宇微皱眉头正欲开口时,忽觉自己的袖口在桌下被轻轻地扯动了一下,路天青忍不住说道:“哪里都可以,不用特别麻烦。”

    他放低了声音轻轻地道:“您,需要什么,吩咐我过来就是了。”

    公孙穆赶紧又接了一句道:“主上,老主人还等着您晚饭后,过去见他呢。”

    司明宇被一个清秀的小厮请走后,路天青就被公孙穆领到一处二层楼的院落里,他打开了一楼走道边的一个偏房,引着路天青进房。

    房间不大,布置也简单,但十分整洁干净,公孙穆道:“因为时间仓促,今日只收拾出一间楼下的偏房,请路公子先将就一晚。等明日,我会找人将楼上的房间打扫出来。”

    公孙穆神情清冷,虽然态度算不上傲慢无礼,举止也颇为恭敬,但眼中的不屑仍然清晰可见。至于说什么时间仓促来不及打扫之类的话,也做过管事的路天青多少也有些明白,这是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路天青道:“不用麻烦,这间就很好。”

    公孙穆神情依旧地问道:“那么,请问路公子喜欢什么样的下人侍候?侍女还是小厮?明日,我也可为公子安排。”

    路天青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面色一红,道:“都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那么,路公子还有什么需要吗?”公孙穆继续尽责地问着。

    “没有了,谢谢。”路天青声音微弱。

    “请路公子早点休息。在下告退了。”公孙穆看似甚为恭敬的欠身离开。

    路天青慢慢走到床边,房间很干净很整洁,却让他显得分外格格不入,因为太干净了,让他有种自己在亵渎这份洁净的感觉。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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