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出色的人,怎么会对个男人……”
“……真是那鲜花插在……上”
“看把你酸的……”
一顿饭让路天青吃得万分狼狈,他只是低头吃白饭,偶尔加上几块司明宇夹给他的菜,吃完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第二天开始,他说什么也不愿意下车去驿站吃饭,那样的场景让他紧张而不安,司明宇见他不情愿,自然不会勉强他,就在车上陪他。
然而,司明宇越发的体贴温柔和细致耐心,却越发让路天青倍感彷徨焦虑和惴惴不安。
他这辈子,从小到大的各种惨痛经历,就象个个鲜血淋漓的教训一样,不停的重复告诉他一个事实,那就是若他得到的越多,以后的下场只会越悲惨!
他记得自己十一岁那年被养父第一次强占后,养父便三天两头毒打□□他。突然有一天,养父对他特别好,给他穿上新衣服,还买了他最喜欢的甜糕。结果到了晚上,他就被送到了街口屠夫的床上。
十三岁的他逃出来流浪街头,被吴良才领回家。吴良才对他很好,给他吃饱穿暖。但,随后就睡了他之后,把他卖到了妓院。
他被卖了妓院后,当时的老鸨对他也不错,还让他读书认字,当年的他就跟晓秋一样,对这种营生还是在懵懂未知时,就被清洗干净送到客人的床上,开始了他的迎送生涯。
二十一岁那年,他认识了一个家道中落的秀才,就在这个秀才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会带他离开、会对他好一辈子的第三天就席卷了他所有的私房钱逃之夭夭。
之后香花楼转手卖到了赵令手中,每次赵令对他特别好时,就是让他去陪伴不同贵客的时候。
在二十八岁那年,他为自己赎了身,却在赵令的温言挽留中留下了。他以为自己成了管事,从此,起码衣食无忧、生活安定。
可是,四年前的惨烈结局又一次告诉他,那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
于是,路天青带着对未来越来越沉重的徘徊彷徨和恐慌不安,到达了柳河镇。
第26章 拙劣的谎言
司明宇向来不忌讳在路天青面前与属下谈论任何事。尽管,路天青总是很小心地管着自己的耳朵和嘴巴。
但,当子兆在向司明宇禀告,明天会投宿在柳河镇时,路天青明显被这个名字震动了。
夜晚,路天青忍不住道:“明天到柳河镇,我可以出去逛逛吗?”
现在,自从明确了自己的感情后,司明宇对他的要求一向是百依百顺,笑道:“当然可以。明天傍晚,我们就能到。我陪你去。”
路天青神色微变,道:“不,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去就行。”
司明宇听到他的拒绝,有些受伤,但也没说什么。
到了第二天傍晚,子兆走进来道:“主上,路公子出去了。但他不让我跟着。您看,我还需要……”
司明宇淡淡地道:“作为我的隐卫,你连跟一个人不被他发现都办不到吗?”
子兆一愣,这么明显的不悦是因为路公子不要他陪伴的怨气被牵怒到他身上了吗?子兆对这样有些孩子气的主上有点哭笑不得。
他轻咳一声,强忍着笑意道:“属下明白了。”
晚饭时分,路天青回来了。他的神情很奇怪,疲惫而落寞,还有做出决定后的释然和坚决。
深夜,路天青紧张而忐忑地坐在司明宇面前,开口道:“我要留在这儿。”
司明宇的目光带着些许暧昧不明,道:“你若喜欢,我们多留几日也无防。”
路天青放在桌下的手指相互绞织着,他咬了咬下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得,道:“我是说,我不跟你走了。我……”
他停顿了一下,绞尽脑汁组织着语言,道:“我想过了,还是觉得,我们不在一起比较好。”
司明宇眼中闪过一缕暗光,话语中带着一丝寒意,道:“这就是你想了很久的结果,和我分开,是吗?”
路天青桌下的手指绞得更厉害了,他支吾道:“其实,我,我是个很卑鄙无耻,很下流□荡的人。只要有人给我好处,我就会跟谁走。”
原来,说假话也没想象中那么难,怪不得那些人总能这么轻意地随便颠倒是非。路天青在用力贬低自己的同时想着。
“我十一岁的时候就跟我继父了……他对我好,给我买衣服买零食,我就跟了他。后来,我进了妓院也是,谁对我好,我就跟谁。后来,后来,我,我,我偷了妓院的钱被抓到了,才会被送到龙岗去的。我就是这样不要脸……”
他低着头,结结巴巴地编着假话,继续道,“其实,我跟着你,就是想,想要点好处……你对我这么好,我觉得挺对不起你。所以,不想再害你了。”
司明宇眼中的寒意在听到他的这番话后反而渐渐消失了,神情变得意味深长,道:“你说吧,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我会答应你。”
“啊?”路天青怔住。
司明宇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勾,带着戏谑的口吻道:“你现在不是在威胁我,要得到好处才肯留下来吗?看来,我只能答应你。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你呢。所以,说吧,你想要什么,我一定会满足你。”
这样的话顿时让路天青懵了。
听了自己刚才那些话,不是立马给他几个耳光,起码也会劈头盖脸地骂上几句,然后把他给赶出门才对。
现在的情景真是让路天青目瞪口呆,完全摸不着东西南北。
他抬起头,司明宇面带微笑地望着他,似乎真得在等他开口提要求。
他只能拼命得绞着自己的手指,喃喃道:“我说得,都是真话。”
司明宇的微笑慢慢退去,他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声,道:“这是我平生听过的最拙劣的谎言。”
路天青之前的勇气顿时如被刺爆的泡沫一样,瞬间消失无形。
司明宇忽得动了,他伸手一探,从路天青的衣袖里抽出了一把匕首,扔在桌上,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想在我离开后做什么?”
路天青被他的突然袭击震住了,望着桌上的匕首,半晌说不出话。
今天,他又去了那个馄饨店,远远地看见里面又换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
刹那间,他再一次确定他应该做些什么,来作为他生平的最后一件事。于是,他拿着子兆帮他从邵老四那里拿回来的荷包,那里只剩下一些碎银,那一百两银子,他在数月前晓秋的丧事中几乎全部花完了,他找到了一个铁匠铺,用最后这些钱买了把匕首。
司明宇又问道:“是因为那个馄饨店吗?”
路天青显出一片惊慌的神情,不知所措地望向司明宇。
司明宇略带歉意地道:“很抱歉,让子兆跟着你。不是想要跟踪监视你。只是,你已经被人绑走了两次,我实在不想发生第三次。”
路天青低头沉思了片刻,他慢慢地握紧双拳,一字字地道:“他,他是个恶棍,他经常把一些孩子骗回家,然后……我就是被他卖到妓院的,晓秋也是被他……我,我不能让他再害人。”
他带着一丝自嘲的苦笑,道:“反正,我也是烂命一条。一命换一命。我不亏!”
说着,他伸手想要把那把匕首拿回来,却被司明宇一把握住,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我不想让你卷进这种肮脏的事。我不值得你这样……” 路天青喃喃地低着头。
耳边传来司明宇清亮、透彻地话语,“我知道,你在害怕。害怕我的身份、害怕我的家世,害怕我的一切。在你心里,总有一天我也会像以前你遇到的那些人一样抛弃你、伤害你。所以,你不相信任何人,是吗?”
司明宇望着他,目光深邃而透亮,道:“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一次,行吗?”
路天青被动地看着被司明宇紧握着的手,那手中传来温度让他有些烫手又烫心,也让他多了一种能说出所有的勇气,“其实,刚才也不算都是说谎。我,真得是从十一岁起就……我养父强-暴了我,然后就把我当货物四处交换……十三岁,我就被卖到了妓院……我今年已经三十六了,我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碰过……被多少人……我,我……真得是个……”
他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把自己所有不堪的一切展现在司明宇面前,让他很难堪也很难过,“我配不上你,我只会是你的污点,让你被别人笑话。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只会害了你。”
尽管眼眶酸涨难忍,但路天青不敢动也不敢低头,因为一低头,眼泪就会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
忽得,司明宇站起身,他没有放开紧握着他的手,反而手中微微用力,将路天青拉进了怀里。
当路天青跌进男人那健硕有力、温暖宽阔的怀抱时,他的泪水也如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下,迅速湿透了男人胸口的衣襟。
司明宇怀抱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道:“谁说你一无是处?你有很多优点。”
他的声音清朗明亮,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地渗进了路天青心底的最深处,“你从不会嫉恨别人,你诚实善良、性情温柔,还很心灵手巧,而且你很干净。”
路天青听到“干净”这两个字时,猛得浑身一抖,司明宇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单手将他更紧地搂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注视着他泪眼盈盈的双眼,道:“你的眼睛,你的心都很干净、很纯粹。不必要为别人对你犯的错而责备你自己。”
路天青抬起手拭一下脸上的泪水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却在司明宇的话语中流得更多了,他呜咽地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司明宇看着他哭得那么伤心的样子甚为心疼,转过话题,逗他道:“当然,你也有不少缺点,比如说头脑太简单,人又傻傻笨笨,连个谎都说不好。哪有人会说自己是卑鄙无耻,下□□荡?”
路天青哽咽着咕嘟道:“他们,都是这么骂我……”
司明宇微微一怔,轻叹道:“以后,不会让人再这样骂你。”
在痛快淋漓的哭泣后,路天青的情绪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宣泄,整个人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神情恍惚地双手环上男人健美有力的腰,重新埋进司明宇的怀里,那里一向是他最眷恋的地方。
司明宇顺势搂紧他,轻声道:“我明白,让你相信我、信任我,是让你押上了你的所有一切。但是,就这一次、最后一次,相信我,会照顾你、保护你、爱惜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路天青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望着那双尘世间最美最亮的眼眸,他被蛊惑般地慢慢点了点头。
司明宇笑了,笑容灿烂如朝阳,他缓缓地低下头吻住路天青的嘴唇,温柔、细腻而绵长。
第二天,司明宇带着路天青下楼用早餐时。路天青发觉客栈中的氛围有些奇怪。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地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看到司明宇下楼,掌柜立马亲自走过来招呼,对于店中住着这么一位一看就是大有来头、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全店上下自然都是万分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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