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看这着办时间就久了。”司无正甩着手上的水向他靠近,“大理寺的事情太多,总忘。”
清未怀里的公鸡如临大敌,扯着嗓子叫个没完。
司无正上去就把鸡扔到一旁,抱着他往卧房挪,嘴里不满地嘀咕:“嫂嫂总与我作对。”
“谁与你作对了?”
“我当初不想留下荀大义和裴之远,你不让,如今连只防鬼怪的鸡你都不肯让我杀,嫂嫂可不是跟我作对吗?”
“你看,你就是想与我吵。”清未嫌弃地把司无正凑近的脸推开,脚后跟已经抵到了卧房的门槛。
卧房内没点灯,窗纱在月光下飘摇,他把脸颊贴在司无正的颈窝里,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
“今天发生的事有点多。”清未感慨,“总觉得很乱。”
“别想了,总能解决的。”
清未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每每想到贴了镇鬼符还散发着怨气的李府,总觉得看见了无人问津的坟冢。他边想,边转身进屋将烛台都点上,点到最后一盏灯的时候手腕一抖,虚脱赶席卷而来。
**宛如月光,随着飘摇的窗纱慢慢溢过清未的四肢,他察觉到了什么,回头静静地望着司无正。
司无正正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抠腰带,指尖挑着一根线头绕来绕去。
“司无正。”清未放软了嗓音唤了声,“你过来。”
“嫂嫂?”司无正微微睁大了眼睛。
以前每到此时他都不敢面对,连司无正的眼睛都不愿去看,今时不同往日,当真对视时,却发现对方目光里满满都是兵荒马乱地惊喜。
清未靠着桌子,趁着理智没有消散殆尽,招手把人喊来身边:“明天别写乱七八糟的东西。”
司无正替他脱了外衣,不答允也不反驳,只说:“嫂嫂小心,别摔着。”
“你还要写是不是?”
“嫂嫂……”
“你写那些到底是做什么?”清未没好气地拍开伸到面前的手。
司无正将他紧紧拥在身前:“求个心安而已。”
还是那句话,只求清未在身边罢了。
他闻言不好再说什么,也是神思恍惚的缘故,不知何时已倒在了床榻上,余光里摇曳着的红烛伴随着粗重的喘息渐渐熄灭了。
第二日清未精神抖擞地醒来,发觉自己骑在司无正腰间,这人眼窝有点青,睡得餍足。
窗口忽然探进一只鸡脑袋,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继而发现了熟睡的司无正,当即不管不顾地打起鸣。
“我要杀了你炖鸡汤!”司无正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膀子怒吼。
清未连忙把外衣递过去:“还在春日里,别冻着。”
这几日天气越来越暖了,风里夹杂着几丝夏初的味道,他们起床以后,先去夹竹桃树下寻找裴之远,询问晚上有没有鬼怪出现。
“没有没有。”裴之远乐呵呵的,看起来儿子和儿媳又烧好东西给他了。
司无正绕着树转了两圈,没寻到荀大义很是不满:“他人呢?我今日打算去趟李府,还需要他探路。”
裴之远想到厉鬼昨夜被弹开的惨状,打了个寒颤:“有太阳的时候他不常现身。”言罢见司无正的神情还是不愉,连忙补充道,“我可以到他常去的地方找找看。”
“罢了。”清未看出裴之远的难处,好心地出言阻止。
他的嗓音里透着一味慵懒,听得司无正的耳根慢慢红了,他却没发现,只拉住司无正的衣袖:“你打算去李府?”
“嗯,再多的猜测也比不上亲眼一见。”司无正没有否认,“既然裴之远感受到了怨气,或许我们能找到线索也说不一定。”言下之意是他们能见鬼,自然能找到旁人所不能发现的细节。
清未将去李府的事儿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可行:“那得寻个由头,不能这般不明不白地就去了。”
“嫂嫂可是忘了我的身份?”司无正闻言,大大方方地从腰间摘下一块腰牌,得意地摇晃,“大理寺办案,外人不得过问。”
态度要多嚣张又多嚣张。清未总算明白寻常百姓对大理寺的官员唯恐避之不及的缘故,此刻就算他熟知司无正的本性,也忍不住伸手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通红的耳朵。
第三十三章 嘤啼(8)
不过既然决定了要去李府,他们也没再耽搁,且不再带着狗,只喊上裴之远一道,快马加鞭前去一探究竟。
李府白日也如晚上那般阴森,明明地处不算偏僻的街道,门前却并没有多少摊贩摆摊,甚至府前都没有寻常府邸该有的下人迎客。
司无正在街口翻身下马,调侃自家是没空买下人才冷冷清清,倒不知道李员外这样的富绅是为何。
“不对啊……”裴之远突然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司大人,李府内的怨气更大了。”
他们瞬间噤了声。
此刻是白昼,按理说再凶厉的鬼怪见了太阳实力都会折损几分,而现在李府内的怨气不减反增,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过门前的镇鬼符倒是没那么厉害了。”裴之远眯起眼睛打量高耸的院墙,“我昨夜拆了一道,不知何人又破坏了几道。”
“你可以进去了?”司无正略一思索,打定主意,“你若是能进去,就同我们一道进去。”
裴之远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于是二人一鬼当即来到府邸门前扣门。
紧闭的大门上窸窸窣窣掉下些红漆,司无正厌弃地甩了甩手,见无人应答,直接厉声呵斥:“大理寺办案,尔等还不开门?”只是这一喊,整条街的人瞬间去了大半。
清未也没什么法子,站在一旁轻声叹息。
许是大理寺的名头太响,李府的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个面黄肌瘦的门房,弯腰驼背,直言:“老朽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大人莫要见怪。”
司无正撩起衣袍迈步进府:“李员外呢?”
“老爷这几日身体抱恙,在后头歇着呢。”
“身体抱恙?抱的什么样啊。”司无正进门以后没着急走,杵在原地等裴之远也飘进来,才叫门房带路,“大理寺接了案子,与你家老爷有关,只要还没病到说不出话的地步,就让他来见我。”言罢嚣张地晃了一下手里的牌子。
门房敢怒不敢言,畏畏缩缩地应了,将他们一行人送到正厅,用水果茶点好生伺候着,然后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下人叫人。
司无正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有出声阻止,而清未紧随他落座,狐假虎威地享受了一回大理寺官员的待遇,实则在暗中打量李府。
说不上来哪里怪异,又觉得哪里都怪异。
清未不知道司无正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反正他在正厅内坐立不安,当着外人的面不能与裴之远交谈,正是心急如焚之际,裴之远倒先面色凝重地用手指在空中写了一字。
——走。
清未浑身一凛,再去看司无正,这人谈笑自如,明明瞧见了裴之远的警告,依旧不紧不慢地与门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继而随口道:“屋里闷得很,我去院中透透气。”
“也好也好。”门房并未阻拦。
他俩快步走出正厅,黑色的屋檐投下一角压抑的阴影,裴之远见四下无人,连忙飘过来:“可不得了。”
“怎么了?”清未虽觉得李府怪异,却找不到由头。
裴之远说李府简直就是引鬼的法阵。
他一时没明白过来,倒是司无正接过话茬:“原来如此。”
“什么?”清未只得转而去问司无正,“有什么发现,你可不许瞒我。”
司无正没绕弯子,直接解释:“是不是引鬼的法阵我不知道,但从进门起我就发现李府所有的东西都与寻常风水局是反的。”言罢,见他还是满脸茫然,便耐心道,“嫂嫂,假设各个府邸前蹲着的石狮子都是背对门,面朝街,那么李府刚好反过来。”
清未终是明白过来:“你是说……”
“嗯。”司无正又补充,“花园里的假山地势亦是前高后低,不吉利。”
他顺着司无正的视线望过去,果然见假山走势怪异,前面嶙峋的石块当住了后头低矮扁平的山石。
“你再看房屋形状。”司无正再回头,指着身后的正厅,轻声冷哼,“前宽后窄,普通老百姓都不会住这样的房子,他一个家财万贯的员外会不知道?”
“司大人说的都是一眼能看出来的,这屋中还有更多离奇的摆设。”裴之远幽幽插话,“我原先以为是这家主人不懂风水闹出的事端,但细想绝非如此。”
院中似乎传来几声怪异的鸟鸣,清未明明没看见鬼怪,却感觉到了非比寻常的寒意,他不由自主盯着院中几处僻静的角落,总觉得眨眼间就会有厉鬼窜出来,同时他也在思索裴之远的话。
若是不懂风水,在房屋构建上出些小差错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怪就怪在但凡和风水沾边的,李府全犯了忌讳,就像故意作对一般,怎么晦气怎么来。
寒意攀上清未的脊背,他握住司无正的手:“你是说有人故意将李府建成这样的?”
“我来前曾特意翻看过卷轴,李员外十多年前搬进洛阳城中,五年前方建了新宅院,就是我们站的这里。”
“……要说建时没有请风水师父,我是不信的,他们这种爱财如命的乡绅,只怕是连休沐都要算一卦,所以李员外定是知晓家宅不吉利的。”
“可为何他明知不吉利,还要将府邸建成这样?”司无正自顾自地说了一通,推理绕进了死胡同,只得换一条思路,“裴之远,你方才说的引鬼的法阵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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