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怨》分卷阅读68

    “那是……”裴之远随口应和,紧接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指了他磕磕巴巴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这下可把荀大义乐呵坏了,厉鬼刚见到清未醒来时反应也很激动,但能看见裴之远失态实在是不容易。

    “你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

    裴之远没好气地瞪了荀大义一眼:“我可不是天天见鬼吗?”话音刚落,大家都笑出了声。

    他们当然天天见鬼,因为整个院子里就没有正常的活人。

    既然清未醒了,二鬼的处境勉强算是轻松了些,应对两个小娘子也渐渐得心应手起来,但凡她们提起司有成,皆说出去办差,继而给些银两,二人立刻兴高采烈地离去,只是每隔几天就会上演这么一出,荀大义脾气直,有一回再也忍不住,直截了当地拒绝,却不料二女竟然找到清未面前。

    此时的清未已经能下床走动,只是不能久站。

    “你们的意思是还要拿工钱?”他坐在书房里借着阳光懒洋洋地看一本写满字的册子,“我记得司有成的工钱两天前刚结算过一次。”

    司有成的妻子闻言,眼睛一转:“可这不是又过了两日吗?”

    清未捏着书页的手微顿,偏头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你们蒙我呢?”

    他合上书:“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哪有三天两头结算工钱的说法,我之前之所以满足你们的要求,不过是看在司有成是司无正的兄长的份儿上,但细究起来,一月结算一次才是寻常府邸的做法。”

    小娘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不甘心。

    一人辩解:“但是我们相公忙到不见踪影,想来很是劳累。”这话就是强词夺理了,简直是欺负清未好说话。

    她们还真是在欺负清末,毕竟他乍一看弱不禁风,根本不是会持家的模样。二女来前曾在私底下细细分析过,觉得一来清未身体不好,似乎常年卧病在床,就算她们闹起来,对方也无法反抗,二来家中只有两个仆从,想来拿她们没办法,所以就算提些过分的要求也不会被拒绝。

    然而小娘子是真的小瞧清未了。

    “你们的意思是……”清未微微眯起眼睛,“因为司有成劳累,所以要拿更多的工钱?”

    女人听出他言辞间的松动,当即变本加厉:“那是自然,我们得要更多的工钱才是。”

    清未没答应也没拒绝,他沉默片刻,问:“既然如此,你们二人又做了什么?”

    二女齐齐愣住。

    “按你们的逻辑,司有成做工才能拿到更多的工钱,那么不做工的人就不该拿钱,也不该住在我们兵部侍郎的宅院里。”他说完,干脆利落地起身,推窗喊荀大义的名字。

    荀大义正在院中晒辣椒,循声推门而入,见了两个小娘子,面露不快:“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要来烦小公子的吗?”

    也正是因为二鬼老是这么提醒,二女才以为清未好欺负。

    “罢了,来都来了。”清未挥了挥手,“把她们送出府去。”

    “成。”厉鬼求之不得,卷起衣袖拖着两个小娘子往屋外去。

    司有成的妻妾终是慌了,她们回想起差点被赶出门去的恐惧,后知后觉地明白清未才是整个家里最不好说话的那一个,登时哭得梨花带雨,又是磕头又是讨饶。

    “我会给你们些银子。”清未被哭声吵得头疼。

    小娘子却说:“大人,您给多少银子能让我们两个弱质女子在皇城中生存?”

    “你们还好意思嫌钱少?”荀大义瞪圆了眼睛。

    “不……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二女急得不停辩解,“我们是说这皇城和沛县不同,就算我们想要摆摊卖艺,也比不上寻常酒楼里的歌女,银钱虽然能应一时之需,却不能救我们一世。”

    清未听到这儿,凉凉道:“如何生存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何干?”

    “可……”眼见求饶无望,小娘子垂死挣扎,“我们还要等夫君。”

    司有成还真是个麻烦,那日荀大义趁夜将死尸扛到城外,连埋都没埋,直接扔进了护城河,也不知道二女在等什么。

    当然实话不能说,清未微微蹙眉,转身望了望空荡荡的院落,撂下一句:“那你们住茅草屋吧。”

    他指得是当初荀大义和裴之远为了照顾他临时搭建的草棚,二女哪敢有怨言?感恩戴德地离去,清未却依旧站在府门前,没有离开的意思。

    裴之远早前出门打探边境的战况,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第八十二章 战将(10)

    裴之远没回来,倒是有几个官差先敲响了房门。

    清未没让荀大义开门,自己亲自迎上去:“有事吗?”

    官差客客气气地问:“刚刚护城河里捞上来一具尸体,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倒是衣服里有封家书,虽然字迹模糊,但瞧着里面有个名字像是司大人的名讳。”

    清未一听就知道荀大义将人扔进了护城河,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只是面上不显:“各位官差,你们应该知道司无正不在府上,若捞上来的当真是司家的人,我也无法辨别。”

    官差们想了想,告辞离开了,倒不是他们不尽责,而是护城河里一年到头淹死的人太多,就算有线索,辨认起来仍旧不容易,况且这还是兵部侍郎的府邸,倘若死的真的是司家的人,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

    于是司有成的事儿不了了之,倒是荀大义难堪了许久,一直跟在清未身后道歉。

    他并不生气,只是无奈:“不是说了让你把人埋掉吗?”

    “我……我想着扔河里是一样的。”荀大义支支吾吾,“小公子,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清未闻言,没脾气也被硬生生气了出来:“你这是撺掇我谋财害命,再弃尸荒野?”

    “不……不不!”厉鬼连忙摆手,跟在他屁股后面可怜兮兮地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荀大义问的问题,清未也在考虑,他们虽然把司有成的肉身处理掉,但如何安顿两个小娘子却是个大问题,若是给些盘缠让她们回沛县,也不知道她们乐不乐意。

    清未在这头正思考着,裴之远从外面匆匆回来,神情慌张。

    他心里咯噔一声,脚底板直蹿凉气:“战况不好?”

    裴之远摇头,捏着信不敢给清未看,他一把将信抢到手中,颤抖着展开,只见信开头寥寥几笔带过战况,大多都是捷报,但是后面的文字内容却是和“八皇子”有关。信中说八皇子因为力战突厥多次受伤,如今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希望朝廷尽快想办法,派兵支援,或是调换将领,以免日后主将不测让贼人钻了空子。

    院内两鬼一人皆是屏住了呼吸,清未身形摇晃,闭目养神许久才寻回神志,他将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深吸一口气:“你们告诉我,司无正是不是为了救我,才……”他没把“死”这个字眼说出口。

    明明自己都是死过的人了,也见过那么多孤魂野鬼,可换到司无正身上,他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荀大义反应最快,刚要回答就被裴之远拉住。

    可惜他们的小动作被清未看见,他藏在袖笼下的手握成了拳:“你们不说我也能猜到,我昏迷时虽然口不能言,耳朵却能听见,司无正说得每一句话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了心底。”

    “他是如何将我死而复生的,我都知道!”

    眼见清未红了眼眶,裴之远叹了口气,斟酌道:“司大人实在是……不想让你死。”

    “他有多不想让我死,我就有多想要他活着。”他直言,“你们也别替他隐瞒了,难道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二鬼被清未的话震住,互相对视一眼,终是把事实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原先清未并不知道司无正在夹竹桃树下做了什么,如今听闻竟是用心血来换他的命,登时泪水连连,捂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荀大义说完,见清未难过得厉害,心里也不好受,刚巧天下白从卧房内蹦跶出来,厉鬼就将公鸡抓来递给他:“小公子,如今你什么都知道了,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清未抱着公鸡小声啜泣,天下白凑过去啄了啄他的腮帮子,有些焦急地扇动翅膀。

    “好。”他勉强打起精神,哽咽道,“既然他把命分给了我,那我就还给他。”

    谁料此话一出,荀大义和裴之远都大叫不妥。

    裴之远急得满头大汗:“小公子,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吗?”

    “不管是救谁,都会伤害你和司大人中的一个。”荀大义点头附和,“我们决不能做这种事。”

    厉鬼直言:“当初司大人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们要照顾你,如今你好不容易醒了,难道还要我们亲手结果了你的性命吗?”

    一番争辩下来,清未不再提救司无正的话,他抱着天下白说累了,在二鬼担忧的注视下走进了书房。其实清未松了一口气,不为别的,就为方才荀大义义正言辞的说辞。他并没有被劝服,而是听明白了另一件事——若要司无正活着,他就得死。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清未的命是真的可以还给司无正的。

    晚些时候,司有成的小娘子来书房见他,说是打听到城中一处酒楼招歌姬,她们想去试试。这年头女子当歌姬是常事,稍微大些的府邸中也有专门培养女子为歌姬用来享乐的,清未听了不置一词,就让荀大义拿了些银子给二女。

    “你们若是有困难,还可以回来。”

    二女却不像是想要回来的模样,拿了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两个小娘子前脚刚走,裴之远后脚就进了门:“公子,她俩大约是不会回来了,我刚刚听隔壁的下人说城中有乐坊许她们银钱去卖唱,出价极高。”

    如此一来不仅是不会回司宅了,怕是连曾经的夫君都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也好,清未无所谓地笑笑,去乐坊还省得他为二女的归去操心,且皇城中的乐坊都是正规生意,就算小娘子人生地不熟,也不会落到被人欺凌的下场。

    一时间各人似乎都有了归处,只清未坐在书房里,望着窗外不断飘落落叶的夹竹桃树愣神,自从得知自己是由树芯幻化而来,他就看那树分外亲切,有时甚至在发呆的间隙隐隐约约地感受到枝叶的摇晃,仿佛站在院中的是他本人,而非毫无知觉的树木。

    天下白扇了扇翅膀,有些耐不住寂寞,跳到桌上沿着宣纸上的墨痕歪歪扭扭地走。

    “你说……我要怎样才能把命还给他?”清未自言自语,“我就算一刀结果了性命,也不过是在床上躺几日然后醒过来的命运,甚至还有可能伤害到司无正。”

    他痛苦不堪地捂住脸:“我成了树芯,竟是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

    夹竹桃树在院中落寞地摇曳,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安慰清未受伤的心灵。他仰起头,纷乱的思绪里闪过一丝灵光,他之所以能活下来,就是因为这棵树,若是这棵树没了……清未眼里滑过一丝欣喜,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屋外传来敲门声,荀大义端着茶碗进来,说是送茶水,实际则是来瞧他的状态。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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