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罗3夜》分卷阅读4

    他想他懂男人的意思,可他做不到,他是一个中国人,隐逸,含蓄,委婉而低调的感情,才是他们骨子里流的血,最安全的归宿。

    颂恩极灵的眼睛,失了魂一样,黯淡:“我知道……我知道……我明白的……”

    他口不对心,极不甘愿,又无法不认命的垂头丧气,盯着面前的一簇光,忍着,不敢多瞧方唯信一眼。

    “你明白什么?”方唯信特凶狠,“我的护照丢了,至少有15天,我只能留在泰国了。”来拽他的揪在裤袋里的手,拉上就走,“芭提雅最好的酒吧在哪里?”

    嘴唇是弯的,斜斜,上翘。

    方唯信牵着一个身形足有他一倍的傻大个,走在芭提雅迷人的夜色中。

    “先说好了,你请客,不是最好的酒,我可不喝。”

    第三晚

    纱笼

    郑朗&阿南

    (南昆·德:,是蜂蜜、蜜糖的意思/tae,潮州话郑姓的音译,是泰国华侨后裔的新姓氏。)

    泰国的凉季,入夜温度,27c。

    郑朗一身倒梯形的欧版西装、一丝不苟的的斜纹领带、收腰马甲、手腕上六菱形的黑色玛瑙袖扣,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装扮,坐在小卡座里,听他临时聘请的原籍东北的翻译,和几个泰国人人五人六地唠扯。

    一个小时前,他还穿着自带的整洁浴袍,坐在酒店舒适恒温的房间里,戴着他那副冷感的纤细银色无框眼镜,处理晚饭后收到的几封邮件。一个小时后,他已经衣冠整齐地和人一起挤在一间混乱、闹腾、人影婆娑的夜店,没有苦橙和白茶令人放松的香味,只有烟味,低劣的香水味,和一些汗和脂粉的俗味。

    应酬就是这样的,一些酒,几个姑娘,没完没了的嬉嬉笑笑。

    光在眼角蹿了一下,赶在女孩的手摸上自己的大腿根,郑朗覆掌,摁停她。

    女孩长的很美,是那种无国界的漂亮,长长的头发像海湾上迭起的一波浪,腿长腰细皮肤滑得好像上了粉,鸡蛋里挑骨头,硬要说,就是脸上的妆容有些重,手掌又实在太宽大。

    在泰国,最有面子的应酬,作陪的往往都是最美的女人,也是这个地方,最美的女人,叫做人妖。

    赶在眉头抬起之前,郑朗摁住她蠢蠢欲动的手,微笑罢头。女孩其实对他很有兴趣,但她懂行,知道郑朗是今晚应酬的大人物,花俏的眼睛眨了眨,很识相的去和别人碰杯。

    “郑……郑总……”翻译早喝高了,这会儿迷瞪眼,倒着,一股酒臭的往郑朗面前栽,“我跟你说,就zhei(这)帮孙子酒量贼……贼次,你等着哈,看我帮你把这帮瘪犊子全干倒,之后合同的事儿明天全就……就到位……”

    郑朗伸手截他:“靠你了。”挺器重的,他拍了拍人肩膀,“招呼点,我出去抽根烟。”

    “郑总,我……我办事……你……你就……就把心搁肚子里吧……”走到门口,郑朗回头,翻译早扑在刚才那个长波浪大腿上,嗷嗷待哺,又色相毕露地去叼女孩胸脯上放的一瓣橘。

    离开酒吧,郑朗避着人,找到整条街上最僻静的一条巷,在巷口,拆了一包烟。

    不是正经烟味,淡淡的,空气里飘起一缕焦糖巧克力的甜味,郑朗不爱抽烟,就像他不爱应酬,可需要的时候,他也抽,抽那种小牌,抽那种不像烟的烟。

    内啡肽一样的白烟,为喧闹长街加了一层朦胧的滤镜,郑朗用置身之外的眼睛,反而更容易捕捉到这座不夜之城的魅力。

    三十米开外,便利店口的垃圾箱前,也立着一个高个的女孩,支着胳膊夹烟的样子很老练,很风情,她穿很短的小裙子,那种走一步就要曝光的长度,可她丝毫不在意,有人来,她就热情的笑,人一走,她就凉凉地吸那根烟,吐长长圆圆的圈。

    她也是吧,郑朗想,哪怕扮得再漂亮,声音、骨架、手脚的大小假不了,这座城市太多装在女儿身里的男人。

    相比精心修饰过的“她们”,正朗更喜欢简单的人,比如说……眼睛在烟气中移左,那个烤鸡档前,留着妹妹头的女孩子。

    郑朗留意她有一会儿了,她的面容很干净,算不得多漂亮,但是很清秀,眼睛大而明亮,一侧的头发乖巧地别在耳后,露出窄小的脸蛋。宽带子绕过后颈,她在胸前捧了个打开的板子,卖那些月票似的泰国彩票,只要有人来光顾,她的颧骨和眼睛就会不知疲倦地放射出一种不掺假的笑。

    她的穿着也和人一样朴素,白色小圆领的t恤下头,规规矩矩围着条印花的泰式长纱笼,显得腿很纤长,膝盖圆润,脚趾很小,又白又糯。

    一根烟后,郑朗也在她那儿买了一张彩票。

    没有交流,女孩双手将零钱送到他掌心,给他一个明朗的,杜彻尼的微笑。

    郑朗不可能真的做什么,他甚至没有多做停留,直到第二根烟点燃,烟雾袅绕升腾,郑朗才觉得今晚过的,也不算太坏。

    路灯扑朔,之前的巷口,已经给人占了。

    几个露肚皮,剃青皮头,手臂上刺着陈旧纹身的黑瘦男人,驼着背,从点点火芯的红光后面,透过灰浓的烟雾,死死把衣冠倜傥的郑朗盯住。

    郑朗的反应很快,但他们更快,掐了烟,绿了眼的豺狼一样抄上来,断他前后左右的去路。

    他们的动静似乎吸引来卖泰彩女孩的注意,被推搡入巷子前,郑朗看到她抬头,好奇的往这边张望,于是他本能想求救的声音,最终在牙关上绕了个弯,便沉默了。

    无法是要钱,郑朗安慰自己。他们说他听不懂的古怪语言,不像泰文,讲不清是哪儿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和他们都是异乡客,只不过,和郑朗不同,他们还是地头蛇。所以第一个人动手摸他胸口,领带上装饰蓝宝梭形的领带夹时,他没动。

    “????? ?!”老挝语:我操,有钱人!

    有人摸过来掏他的身子,闻到他身上的味,香水和巧克力烟,怪异的好闻,揪着眉头,拱鼻子凑近,嗅他:“?? ????? ??????”好香,妈的,女人的味道。

    摸他腰的手突然就不对了,半揉半掐的感觉让人发毛,事情有些不妙,郑朗主动交出钱包:“my wallet,let me go”有人抢过去,打开,很多卡,一点现钞,中间夹着张和昂贵钱包格格不入的穷酸彩票,被垃圾般扔到地上。

    眼皮跳了跳,衬衣被扯出来,拽到发皱,郑朗一向自诩的整洁干净,全被破坏了。还有那张小小的白色彩票,躺在黑漆漆的地上,被鞋踩出脏印。他那副冷感的纤细银色无框眼镜也掉了出来,镜片四分五裂的样子有点不堪,郑朗笑笑,抬起拳头。

    通常,南不会一个人在深夜往这条巷子里走。这里最近不太平,那些老挝和柬埔寨黑下来的人找不到工,干的事情都不大好。但刚才,他好像看到之前问他买彩票的男人走进去了,他一定是客,不知道穿着不俗的衣服打那里经过,会招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南不想惹麻烦,可他更不希望见到那位先生出事,他买了他的彩票,他看起来很和气,南决定,至少……提醒他一下呢。

    郑朗最后记得,是在巷口,一席被灯光碾长的身影,是个青年的嗓音,焦急而奋力的呼喊,很快引来远远的,长笛一样的,警哨声。

    脚步像探照灯扫过密林的树丛一样从颤跳的眼皮上掠过,好像是条印花的纱笼,长长的裙摆底下,纤细小巧的脚踝,脚趾又白又糯。

    她将他拥入怀抱,用瘦弱的手和少女般贫瘠的胸,热乎乎的护着他,血蹭花她干净的白衣裳,她却不在意的一遍又一遍轻拍他的后背,同他重复:“没事了……没事的……”柔声催人眠,郑朗两眼一抹黑,没了意识。

    几天后,郑朗上警局认人,因为有人掏了钱,事情处理得很快很顺利,局长亲自送他出门,路过一间熙熙攘攘的办公室,郑朗往人群里瞄了一眼,走过去。

    是个穿缥色纱笼的女孩,高高低低的站在一排穿着暴露,懒散的**中间,看起来干净,又无辜。没有别人的狡猾,她拘谨笔直地站在那里,微微低下点的后颈线条,像朵垂梗的依兰那样细腻。

    “???”泰语:叫什么名字?一个面相宛若派拉瓦的警官,怒目的神情,很震慑人。

    女孩应该十分惧怕,她受惊的蝴蝶一样战栗肩膀,有点无措的,执拗地摇头。

    都快走到门口了,郑朗突然折回来:“她为什么进来?”指着素净的她,问人。那种站姿,多半是犯了什么事的,可郑朗不信。

    警察局长跟在后头进来,警官瞧见了,从桌上和眼缝下头,把屁股和凶眼睛都挪开:“卖淫,长官。”噗噗的,几个“女人”都笑了,她们转过头,用宽大到不成比例的手捂嘴,风情万种地笑,好像这是个多无稽的理由一样,满不在乎。

    粗劣的妆容,掩盖不住她们男人的轮廓,明显的雄性特征,廉价的媚态和身上脸上腐烂的市侩,让“她们”站上一个晚上都赚不足一次上美容院保养的钱,更别花钱来摆平警察。

    “??”泰语:你的名字?换了一个人,虚伪的和气,揶揄地盯上女孩。他们传递着眼神,很清楚用什么方法羞辱人,能不动声色地煽郑朗的脸,“ ???????”泰语:你卖的时候,客人都怎么叫你的?

    女孩愣了,拼命摇头。

    “?????”派拉瓦怒目,严厉指责她,“?”泰文:为什么不回答?你的名字见不得人吗?

    “你们搞错了。”郑朗挺身而出,像个高大仗义的保护者一般,去握她贴着纱笼,揪到发白的手指,“她和我是一起的。”

    女孩肯定是抬头了,郑朗挡在她身前,他看不到,却感觉有道灼灼的目光,复杂的,感激的,甚至低微地仰望,郑朗握她的手攥得更紧,更用力,不知要传达什么,他只是不后悔此刻冲动的鲁莽。

    临走时,有人阴阳怪气地喊他们,或者说——喊“她”:“?? ?”泰语:你的身份证。

    郑朗用手势示意女孩留在原地等他,自己走回去。

    警官看他一个人走近,也不恼,眉头下的神情,藏着坏的阴损,他不急不忙,等鱼上钩似的,将一张智能芯片卡放上玻璃桌面,缓缓,推到郑朗眼皮底下,只是匆匆一眼间,郑朗便明白过来了他眼中戏谑的恶毒。

    右下角贴着身高墙照的照片,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头发很短,几乎露头皮的短寸,表情也很木讷,远没有现在生动明朗。郑朗将卡片揣入口袋,一点表情也没有漏给别人。

    郑朗的涵养不允许他这么做,可出了警局,太阳光一捻上脚尖,火星就在他身子里迸裂。

    name的后面,清清楚楚写着——mr tae,她和那些“女人”一样,和他一样,曾经,也是男人。

    讲不清楚是上当受骗的愤怒,还是自以为是的蠢钝,郑朗大步往前,他的身后,每隔一会儿,就会响起哒哒哒的小碎步,是两腿包在长长的纱笼中,跑不快的那种脚步。有时也像在快步和小跑之间交替,靠近了,偏又懂事的放慢步子。郑朗知道是他,像个甩不掉的尾巴,不声张,不作为,但规矩,又倔强的,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正是因为这种巴结的小心翼翼,郑朗本来可以发泄的怒气偃旗息鼓,跳上一辆路边泊客简陋的tuktuk,郑朗躲瘟疫一样的躲他。

    可跑动声仍在,在肩摩毂击的车流中,在烈日融金的大街上,既不埋怨,也不放弃,缥色纱笼跑松了,碧空上的云烟一样飘开,扬起。看不到终点,他像个矫健的马拉松选手一样,奋力挥动手臂,迈开两条纤细消瘦的腿,不放弃的,努力奔跑。

    郑朗骂了一声,叫停车:“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对气喘吁吁追上来的人发脾气。

    湿漉漉的,松枝一样分明的发丝黏在额头、脸颊,发根上滴滴坠着晶莹的汗,女孩——男孩手掌抻膝,俯腰,仰头,从大敞的领口下甚至能看到他贫瘠的胸脯,完全没有一点女孩的样子,一起一伏。骄阳灼人,郑朗无端觉得热,呼吸困难,伸手,一把扯开扣得严丝合缝的领口。

    还是同一辆tuktuk车,载着两个人,在满街竖出窗户,迎宾的彩旗招展的隐蔽底下,他们穿街走巷,坑洼不平的道路有预谋一般颠他们的车子,硬是把他们分别坐在左右的身体抛到一起,亲的好像双分不开的连体婴。

    男孩知道郑朗的避忌,他自己也不愿意以一身臭汗的身体去亵渎他,所以双手曲在车蓬的铁杆上,尽可能的不去冒犯到他。只是这样,他松垮垮的纱笼就完全包不住身体,两条白到晃眼的细长腿,一颠一荡的,招惹来后视镜中,司机的侧目。

    又是那样,郑朗不爽,不看他,却如芒在背,下一次猛烈的颠簸,男孩叫了,他们的身体不可抑制地腾空,然后撞在一起:“对不起……”无疑是那晚,救他的青年的嗓音。真令人恼火,明明同他无关,他却习惯道歉。郑朗把担在臂弯上的西装盖在他腿上,然后一只手,很稳当地把住车座椅的扶手。

    男孩的脊背是湿的,衣服黏答答地贴着肉,手感并不好,他的前胸向后收,下颌含得很低,做错事的样子,好像是怕汗津津的身体弄脏郑朗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西装,他越这样,郑朗的坏心思越露苗头,反而收紧手臂,把他搂怀里。

    男孩费解地抬头,怕被看出端倪,郑朗恶声恶气警告他:“坐好,别动。”然后他就真的坐好,一下也没再动过。

    没回去宾馆,穿过市中心,踏着边缘开裂钢筋暴露的水泥楼梯,郑朗去了男孩的家,一层十几户,琳琅满目的过道,这里和郑朗小时候住过的筒子楼很像,但更破,气味也更复杂。

    屋里比过道好了不知多少,门一关,隔绝掉所有陈旧的腐烂味道,是个朴素又清减的家,地面拖得一尘不染,有洋甘菊的清新,桌上倒扣年代感的玻璃杯,但干净,整洁得让人不好意思打扰。

    男孩穿着凉拖,哒哒走过瓷砖地,到一半又回头,好像在确认郑朗是不是真的会跟上来,那种眼神,就是叫人没法拒绝。郑朗的行动大大鼓励了他,没有去取杯子,男孩快步到冰箱拿了包利乐装的饮料,插上吸管,放到茶几上:“你坐,我……我先,洗个澡……”他羞赧的样子,有股甜美的天真。

    老楼老房子,龙头是陈旧破烂的,水声起来迟,郑朗红着脸扒门,不像淋浴声,倒像用水瓢往身上舀水。站在和浴室一门之隔的地方,郑朗的太阳穴臊得突突跳,他感觉自己活像个变态偷窥狂。

    客厅里,光线绒绒,不请自来。洒到沙发上,一摞洗干净叠放整齐的衣物。几条女人穿的纱笼,三两件纯色的体恤衫,郑朗发了痴,抓手里摸了摸,很柔软,有阳光和皂角的香,还不满足,他对脸埋头,狠狠嗅了嗅。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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