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把花插回瓶中,无奈道:“他比你还忙。”
老许抱怨,道:“你爸这人从来都是这样,让他办件事时间都抽不出。”
可以想象,老许说这话的时候眼一横,如果老高在她面前,如果眼刀可以杀人,老高已经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高阳道:“你不办那我找老高帮忙吧。”
老许泄了气似的,道:“办!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老许的语气徒然温柔起来,道:“过年回来过吧,回姥姥家。”
高阳摘下花朵外层枯萎的花瓣,淡淡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不待见我。”
老许叹道:“今年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们都老了,没有精力再去和时间斗争,他们若是再不待见你这个外孙他们……他们还能待见谁?”
老许接着道:“过年的时候你说些好话,搭个梯子,他们下了台自然不会再冷言冷语的,你毕竟流着他们的血……”
高阳不想再听,打断她,道:“行。”
老许一点都不老,三十多岁一点都不老。她的皮肤保养得很好,眼角还没有明显的皱纹,遮去一双充满阅历的眼,说是二八年华也有人相信。她看着挂断的电话,笑笑。人的一生岂非要做错很多事?人的一生岂非要弥补一些?如果想要遇到的问题得到解决,就要面对,就要想办法解决,不是吗?
北区三栋3-2是即将出租的房子,离百式一中不算远,二十分钟的步行路程。高阳知道北区的房屋算是中等偏上的,最重要的是,苏陌住在对面,可以随时知道苏陌的一举一动。
房主已经收拾妥当屋子,只等高阳过来拿了合同就走。房主是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姑娘,清秀可爱,是那种邻家姑娘,很亲切的感觉,扎着双马尾,一件宽大的t恤,牛仔短裤。高阳提着行李箱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沙发上戳着手机,傻兮兮地笑着,不知看到了什么。他敲一敲半开的房门,两人之间却好像有一段真空地带,隔绝了声音。
高阳便不客气了,直接坐到姑娘对面,笑道:“你好,我是高阳。”
姑娘脸上没了傻兮兮的笑容,看向高阳,甜甜道:“你好,我叫萧潇。这个是合同,你看一下。”
高阳接过两张纸,快速扫了一遍签了名,递回一张后道:“好了。”
萧潇随意一折,起身道:“那我走了,想继续租的话随时联系我。”
高阳是一个礼貌的孩子,特别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这种礼貌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点点头,把萧潇送到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轻轻关上门,拨给陈生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转学的事情。
夜幕降临,苏陌抱着猫散步回来,看着对门上原本贴的租房小纸条不翼而飞,没多大反应。回了家,苏陌妈妈饭桌上在算着饭馆的进账。
苏陌妈妈三十多岁,也许是太过操劳,脸上的皱纹明显,皮肤暗淡,苏陌的薄唇就是遗传到她的吧,不过这薄唇却为她添了刻薄,斤斤计较的样子。
苏陌妈妈听到开门关门,抬头道:“回来就帮我算算账,一堆数字头疼死了。”语气不差,但也好不到那儿去。苏陌应了,放下猫开始慢吞吞地算账。
苏陌妈妈没走,坐在桌旁看着她的儿子。不知不觉,她的儿子也要读高三了。
苏陌妈妈道:“对面的房子租出去了,你知道是租给谁了吗?”
苏陌压着计算器,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数字,道:“不知道。”
苏陌妈妈道:“这房子前两个月才被卖出去,现在又租出去了,也不知道买房的姑娘怎么想的。” 接着又酸道:“人和人还真的不一样。那个姑娘看着那么年轻,哪有会赚那么多钱全付款买房啊,肯定是她爹给的。现在那么多人拼爹,拼得过拼不过暂且不说,好歹还有个爹,你呢?连爹都没有,以后……”
苏陌拍下手中的笔,声音有些大,苏陌妈妈没继续说了,看着苏陌。苏陌道:“算完了,我回房写作业了。”说话间他已经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黑猫睁开眼,跳下沙发跟着。
他身后苏陌妈妈抱怨道:“都写了多久了?天天叫唤着写作业,都快开学了还没写完。”
还好,门板总能隔些声音。门关上之后声音小了一大半,苏陌来到窗前,窗下是灯火通明,屋里也是灯光明亮。开了窗能听到车子疾行的发动机声,能听到车子按喇叭的声音,还能听到离这里不远的那个酒吧传出的被风削得微弱的音乐。
那个酒吧里新来了一个唱歌的人,一个女人,叫西江月。她的歌声婉转灵动,听过的人莫不觉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酒吧的人更多了,有一大半是来听她唱歌的。可是她呢,不卑不亢。那么多人邀请她多唱几首,那么多花言巧语,甚至有人出钱请她唱,她都不为所动,仍然每个星期按着固定的时间来,固定的时间走,好像时间都被排满了,抽不出来似的。有的人想着她是不是在很多家酒吧唱,可是别的酒吧一点消息也没有。有人在她下班后跟踪过她,可是在道路交错间都跟丢了人。
为什么苏陌会知道这些?因为他的妈妈早已说过很多遍。白天在饭馆要忍住脾气,友好地对待客人,到了晚上回家面对着自己的儿子自然要吐诉一番,解解闷气。
作者有话要说: 略改。。。。
第7章 第七章
不仅酒店的窗帘薄,这里的窗帘也薄。
高阳叹口气,下楼找到一个卖窗帘的地方挑了最厚最黑的一款。途中经过那个咖啡店,那个梦里的咖啡店,他往里看一眼,店里的布局和梦中的一模一样,只是梦里没有出现服务员,现实中有。
窗帘一换,高阳把灯一关,准备迎接自己的黑暗世界,可是当他笑着睁开眼,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换了窗帘也收效甚微。他在屋子里游走,寻找这屋子里的光源,除了门上方留着通气的一小块外就只有窗帘四周溢出来的微弱光芒。
高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他醉酒醒来后的那天早晨,他明明没有开灯他却可以看到自己眼里的红血丝,自己眼下的黑眼圈,自己凌乱的头发,之后他每睡一个房间就觉得那个房间的窗帘太薄。之前住酒店,他无法更换酒店的窗帘也不想折腾,现在他折腾了却没什么效果,这就说明不是窗帘的问题。可如果不是窗帘的问题还能是什么的问题?
他飞速跑到床上把自己埋进被窝里,伸出手看。很多人应该尝试过,把自己埋进被窝里伸出手是什么也看不到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睁开眼或是闭着眼,没区别。可是高阳看到了,他看到了自己手的轮廓,看了一会后甚至还能看出自己手心的掌纹。
他知道猫有夜视的能力。
他有些偏向于猫妖附身的说法了。
也许是离它的主人苏陌很近,高阳当晚又做起梦来。
梦里,苏陌不再是一身黑衣,换上了咖啡色的毛衣,黑色的猫儿蜷成一团窝在苏陌怀里,闭上眼睡觉,像一大个毛茸茸的球。苏陌抱着它很温柔地笑。他们走在路边,一辆红色的车子从他们身旁开过,是那辆原本撞上苏陌的红车,但他们就像是交叉线,在这一点遇见后再无相见的可能。
高阳就一直看着苏陌,苏陌来到面前并没有看到高阳,好像高阳又变成了幽灵一样。高阳看着苏陌走远,那个背影好像因为咖啡色的毛衣变得温暖。黑猫跳上苏陌的肩头,倨傲道:“你成功了,你会得到我最重要的东西。”
苏陌就像没有发觉黑猫的异样,继续走在路上。周围的人也都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月亮落下了,太阳将要升起。黑暗褪去了,光明即将到来。时光就是在昼夜更迭中流逝,它不会为一个人、一件事,甚至一个梦而停下。再厚的窗帘可以抵挡光线的侵入,却阻止不了黎明的到来。
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对于一只猫,曾经是一只流浪猫的月落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高阳已经醒来,离开家,离开熟悉的人,好像生活作息都规律了不少。
他一下子来了动力,到附近的公园跑了两圈,跑出了一身汗。在风景优美、空气优良的地方跑,好像肺都干净不少。现下太阳还未升起,公园里晨跑的人不多。
公园里坐着一个女人,她是公园里唯一一个坐着的。成熟妖娆,化着浓妆,穿着及膝的淡紫色纱裙。有些晨跑的人在打量她。她笑眯眯地看着高阳跑完两圈要走的时候叫住他,道:“那边那个小哥,白t恤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声音是好听的,不同于萧潇的甜,是那种很自信很有魅力的动听。
高阳疑惑道:“怎么了?”
说着他已来到女人的身边。
女人道:“我的脚崴了,能不能送我回家?”
她的左脚的确崴了,穿着高跟鞋已经肿得不成样子。高阳犹豫一下,还是蹲下身先把她左脚上的高跟鞋脱了,让她拎着,让她到自己背上。
女人毫无矜持的样子,把高跟鞋往包里一扔,脱下右鞋也往包里一扔,利落地趴到高阳背上。高阳并不胖,还很瘦,一身的骨头有点硌得慌,不过现在是她有求于人也不好要求什么。女人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阳背着她有点吃力,毕竟他不太运动,不太训练自己的体力,一个成年人挺健康的,轻不到哪儿去。现在还要分神来回答问题,只能长话短说,短话用文言文说,快速道:“高阳。”
女人道:“高阳,谢谢你啊。”
高阳没回答。
女人又道:“我在乐(yue)色酒吧唱歌,你如果去的话请你喝酒啊。”女人接着又道:“你叫我月姐就行,月亮的月。”
高阳已经停下,看着前面的两条路,道:“那条?”
女人指指其中一条,接着道:“就是前面的北区四栋5-1。”
都是北区,三栋四栋算不算邻居?
最终高阳并没有把月姐送回家,到小区口,他遇到了萧潇。萧潇看到他背上的月姐立即跑过来拉着她的手,顾不上和高阳打招呼就关切道:“姐,你怎么了?”
月姐顿了顿,尴尬道:“脚崴了,没事。”
萧潇这才转向高阳,感谢道:“谢谢你送我姐回来啊。”
高阳道:“别客气。”
萧潇迅速从身后的书包中掏出一双拖鞋放到地上,月姐来不及反应就被萧潇扒拉下来,还说着话:“姐,你也太不小心了,我刚好去买拖鞋回来,来,小心点,我扶你啊。”
月姐一脸尴尬地穿上拖鞋。
萧潇扶着月姐,对着高阳,甜甜道:“我扶她回去就行,看你一身汗挺累的,你快回去休息吧。”
高阳点点头走了。月姐看他一转身走远立即甩开萧潇的手,低声叱道:“你干什么?”
萧潇也没了刚刚的笑容,冷冷道:“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月姐从鼻子里发出“哼”一声,走了。那走路的动作,半点没有脚崴的样子。
高阳冲个澡,拿出冰箱里的三明治啃了一口。打开电视,电视里跳出来一个偶像剧,他看了看男主一言难尽的发型换到新闻频道。
今天该去和邻居打打招呼了,然后提一提要去百式一中上学的事情。
高阳笑笑,看向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人死于车祸,车祸场景血腥不堪。他立马不笑了,顺带关了电视。
叩叩叩,叩叩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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